加尔文的呼吸一滞。
而就在这个时候,里德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往前推了几步,随后加尔文才看到莉儿的双手还在自己的胸口,蜷缩成了婴儿的姿势,眼睛紧闭地躺在地上那张肮脏的床垫上。
“哦,老天。”
加尔文缓慢地吐出憋在胸口的那口气,他揉了揉眉心看向里德。
“老实说,这可算不上绅士。”
他说。
里德耸了耸肩:“只是为了安全而已,谁知道这种鬼地方会发生什么事情呢?那些电影里不是经常出现踢开门后直接向床上扫射的情节——”
“你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加尔文皱了皱眉头打断了里德的推托之词。
里德发出了一声轻笑,他回过身将门锁反锁住,随后上前顺手接过了加尔文的背包。
“嘶——”
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响起来。
里德比加尔文本人还要轻松地从袋子里掏出了那些瓶瓶罐罐放在了双人床的床沿——粉底,阴影,胶水,仿真皮质的硅胶泥……
“是啊,就好像你也不喜欢她一样……恕我直言,我觉得这个教派里的人都有点儿……”里德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太阳穴处转了转。
“这种话从一个神秘学爱好者的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荒谬。”
加尔文叹了一口气,却并没有反驳他。在里德翻弄他的化妆品时,他打开了莉儿的行李包。
一次性的牙刷,沐浴用品,庖疹药膏……简陋的随身用品中,那件华美的黑色晚礼服就像是落入贫民窟的公主一样显眼。
晚礼服有着显而易见的昂贵身价,丝绸的面料冰凉而柔软,漆黑宛若夜空一般布料随着光线的流转而闪现出金沙一般的光点,那美妙的裙摆在加尔文的指尖如同流水般的垂坠下来。
“哇哦。”
里德探头过来,在看到裙子后他发出了响亮的咂舌声。他熟练地在那堆繁复的布料中翻出了一张用银色丝线牵着的价格标签。
那上面数字对于加尔文这个阶层的人来说有点儿怵目惊心。
“我都要为她感到抱歉了,从这条裙子看来她真的对那个合唱非常重视。”
一边说着,里德一边若无其事地弄掉了价格标签。
这个举动让加尔文的眉头跳了跳。
里德摊开手无奈地笑了笑:“别担心……我知道这姑娘还想着用完以后把把裙子退回去,但是,她想得太简单了,看看这布料……”
里德伸出手指,轻轻滑过搭在加尔文胳膊上的裙子。加尔文手肘上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隔着裙子那细密光滑的布料,里德温热的指尖就像是直接爱抚着他的皮肤。
“看,”在注意到加尔文在那一瞬间泄露出来的僵硬表情,里德的眼睛眯了眯,一个小小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这种布料的特性注定了让人没法藏起标签,事实上他家今年的走秀所有的模特都只能真空上场,因为哪怕是最隐蔽的内衣都会留下痕迹……”
加尔文没开口,然而看着认真分析着布料的里德,他的眼底还是透露出了些许的茫然。
注意到这点的里德停住了话头,他从加尔文的手中扯过了那条裙子并且在空中展开。
“算了,之后我会帮她付这笔钱的,”他轻声说,“毕竟待会要穿这条裙子的人是你。”
加尔文表情有些凝滞。
当然,他早就知道这一点——在教堂前交换视线的那一刻,不,正确地说,当他们坐上莉儿的车潜入天使镇的时候,他就已经有预感自己需要利用莉儿的身份进行掩护。
可是,当这个决定真实地来到他的面前时,他还是感到了微妙的尴尬。尤其是在里德强调了几次这条裙子的特殊性质之后……
“不要告诉我我也……”
“没错。”
“这会是很大的问题,我的意思是,胸口还有我两腿间属于男人的那个玩意,如果这条裙子连一张小标签都隐藏不了的话,它就更加没法掩饰我的性别……我们得换条裙子。”
加尔文飞快地说道。
不过里德却显得非常坚持,毕竟在这样一个鬼地方想要不为人知地再弄条晚礼服过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这个小镇上不可能有高级成衣店,我们也无从得知除了莉儿之外还有谁会参加咏唱……”里德喋喋不休地列举出各种理由好说服加尔文穿上这条裙子,“……至于你说的那些问题,我发誓,那是可以解决的。”
他从那些瓶瓶罐罐里找出了那瓶半透明的液体,那是一瓶胶水,普通的姑娘们会这种玩意给自己黏出双眼皮和假睫毛,而加尔文会在某些特殊场合用它来给自己黏上假胡子。
“解决?”加尔文警惕地看着里德手中的玩意,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里德微笑时眯起的眼睛里闪现出了一种让加尔文感到不妙的强烈光芒。
“是的,你的身体非常完美……我希望你不要把我这段话认为是对你的骚扰,但是,你得承认,你的身体是完美的……而‘完美’到了这个程度,这种美妙本身就超越了性别。”
里德的声音压低了。
加尔文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暴露在空气中的后颈窜过一阵战栗。里德没有碰触他,这点毋庸置疑,但在这一刻,加尔文可以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那种感觉。里德正在视线勾勒他的身体——哪怕加尔文明明还穿着衣服,在那种视线下他还是莫名有一种赤身裸体的感觉。
加尔文觉得自己的脑海中响起了一声警报,他眨了一下眼,随即冷冷地看向里德,没有显示出哪怕一丁点的退缩。
不过几乎是在加尔文表现出不满的瞬间,里德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抖了抖手上的裙子,然后将那昂贵的布料扔回给加尔文。
“这条裙子正好是你的号码,相信我,这条裙子对于你来说是正好的,至于下半身的问题……在掌握了技巧之后也不是什么大麻烦。”
他朝着加尔文晃了晃手中的胶水。
******
一个小时后——
加尔文在浴室里待了很久才做好自我的心理建设。
他脸色铁青地握上了浴室的把手,犹豫了一会儿才强迫自己推开那扇门走出浴室。
晚礼服冰凉的布料在他移动时候轻柔地滑过他的皮肤,那种细致的触感就像是按摩浴缸里的水流一样,强烈的不适应感让加尔文觉得自己每一个动作都僵硬得像是机器人。
出去的时候里德正弓着腰埋头调配着加尔文接下来要用的染剂,这是待会用来给加尔文的假发上色用的,听到浴室门被打开时发出的“嘎吱”声,里德在那些粘稠的红色浆水总又加了一些粉末,然后才抬起头。
“怎么样?其实操作起来并不难不是吗——”
他在看到加尔文现在的模样之后,声音戛然而止。
房间里有一小刻的静默。
加尔文必须咬紧牙关才不至于就这样后退回浴室,然后撕下他身上这条该死的晚礼服裙让这个荒谬的计划见鬼去吧。
“就像是你说的,”不过加尔文的好胜心还是让他在里德的注视下维持了最后的冷静,“你确实说的没错,我能穿上这条裙子。”
他干巴巴地开口。
“……”
里德微微张着嘴,却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他脖子两侧的血管清晰地凸了出来。
加尔文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是多么的……完美。
里德痛恨自己这一刻大脑中词汇的贫乏。
当然,事实上他这个时候大脑已经陷入了空白。
加尔文比他想的还要更加适合这条裙子,他那对于男人来说略显纤细的身形被黑色的布料紧紧的包裹住,紧紧只露出了细致的锁骨和消瘦的肩膀。在黑色的衬托下,加尔文那过于苍白的皮肤变得更加明显,他看上去就像是幽灵,或者是在虔诚祈祷下倒影在祈祷者虹膜中圣灵的残影……那种非人的,虚幻的美貌毫无遮拦地刺穿了里德的灵魂,他的精神就像是被重物击中后濒临破碎的冰面一样,那种黑暗的狂乱的情绪顺着裂缝缓慢地渗透了出来。
他粗重地呼吸着,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勉强将自己散落的灵魂碎片拼凑回来。
“你……也许不适合……黑色……”
他支离破碎地说道。
被黑色包裹住的加尔文有着圣徒般的禁欲感——不过与之相对的是,在这种强烈的禁欲刺激下,看到他的人心中却只会迸发出更加汹涌的相反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