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早上七点三十分。
地点:维吉利公寓
疼痛。
烧灼的疼痛从他的背上传来。
加尔文抽搐了一下,他的呼吸几乎都快要停滞。
“……加尔文?”
里德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发出了一声疑问。
加尔文希望自己能够像是以往一样强行将这已经陪伴他多年的疼痛忍住,但是这一次疼痛的程度还是稍微有些超过他的极限。
他睁着眼睛,看上去倒像是在凝视着里德,但实际上他的视线一片空洞,他什么都看不清。
在他和里德的周围,散落着需要收拾到背包里去的东西。他们原定于一个小时后出发。里德是一个相当细心的人,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于收纳方面实在不太在行。
按照约定,里德会在今天想办法送加尔文离开天使之城。他的车库里有一辆维吉利父亲公司名下的轿车,每年差不多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一家会为了维系彼此之间摇摇欲坠的感情而去某个国家公园或者是海滨露营一段时间。但是今年他父亲和母亲都已经前往英国,于是里德,或者说,维吉利变成了那个独自行动的小可怜。
于情于理,他如果开着车出去散心,没有任何人能够说出其中的反常来。
但是加尔文却没能离开。
因为他很显然的病了。
没有人知道是否是他在那所谓的天堂投射的地方吃的东西出了问题(毕竟不管怎么说,他很有可能是从一群死人手里拿到了食物),还是他本来就因为精神负荷太重而导致了身体的崩溃。
“我没事……没……”
他挣扎着想要开口,但是随着又一波举动的袭来,他的眼前出现了幻觉似的斑点,金色的,黑色的,白色的斑点雪花一般在他的视野里飞舞。
他已经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里德,那个可疑的绿眼睛男人在这加尔文的眼里只留下了肉色的轮廓,黑色的斑点在他的背后聚集,凝成了一团浓黑的影子。
“你……怎么了……天啊……你……”
里德的声音就像是从坏掉的短波收音机里传出来的,他听上去就像是距离加尔文有一万公里远。
加尔文的身体摇晃了起来,随后,他无力地朝着前方倒去,重重地摔倒在了里德的怀抱里。
……
天使在微笑。
不,那不是天使——
被吞噬了,那个女人,那是一个他认识的人,她就在那一片模糊之中,一步一步踩着脓肿和血泡,沿着一条肉质的喉管朝着那头怪物的胃部走去。
邪恶,污秽,逆转的十字。
血。
……
加尔文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侧卧着躺在了柔软的被褥之中。
他的头胀胀的疼,额头和脸颊都像是煮过的鸡蛋一样往外散发着热气。背上传来一阵一阵的疼,似乎被涂上了什么药物,那些啫喱状的药膏努力给他带来了一些清凉。
【被血污染的镜子中倒映出逆转的十字。】
加尔文醒过来的那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脑海里飞快地飘过了一些影像,但就如同大多数想要记起自己噩梦的人一样,他最终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只有那影像带来的强烈的不快感鲜明地残留在加尔文的身体里。
“加尔文!你醒了——”
趴在加尔文床边的褐发男子惊喜地跳了起来,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模糊。
“我……”
加尔文一开口,就能听到自己的颚骨在嘎嘎作响。
“你在高烧,”里德贴心地在加尔文的耳边说道,“你背上有伤口,已经发生了溃烂,我想你的伤口大概感染了,你现在烧得很严重。我给你上了一些药,但是我想进一步的诊断大概要等芙格清醒过来才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加尔文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里德看到了他背上的伤口?
加尔文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惊恐或者是暴怒,那伤口可以说是他最大的秘密,一个代表着他禁忌的童年的象征。除了霍尔顿医生和艾扎克,加尔文没有让任何人看到过那两道丑陋的伤痕。
但是,他现在真的病得太重了。热度让他的大脑一片混沌,那些愤怒惊恼的情绪宛若隔着厚厚的塑料薄膜,被隔绝在他的神经之外。
他感到非常疲倦,他相信里德给他的药里头含有镇痛成分,证据就是他的身体现在沉重得就像是死人。
“我应该……离开……这里……”
他断断续续地说。
里德探过身,他将加尔文被汗湿的头发拨向而后,绿色的眼睛闪烁着一种猫科动物特有的荧光。
“你的身体没法撑住,不管怎么说,你至少得让高烧的温度降下来以后再考虑接下来的事情。”他的拇指沿着加尔文的眼角慢慢下滑,微凉的指尖勾勒着对方精致下颚轮廓。这是一个相当亲昵,甚至可以说有点越界的小动作,但是正处于混沌中的加尔文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但是……危险……”
他的喉咙因为高烧而有些水肿,这让他说话时候难免断断续续,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换气时,他发出了细微的喘息声。
里德的眼神可以说是在瞬间就变暗了。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咽下了一口唾液。
“如果现在贸然离开才是最危险的举动。”里德轻声说道,视线直勾勾地停留在加尔文发红的颧骨和充血的嘴唇上,后者的皮肤正在向外散发着热度。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流窜过一阵战栗。
“……城里出现一些事故,现在正在严格盘查出入城的车辆。”他相当聪明地隐去了降临派的字眼然后说道,“一个发着高烧还要出城的人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可疑的,现在当务之急,是你要努力康复……你从来都没有告诉我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背上的那两道伤口……”
“只是旧伤而已。”
加尔文咬着牙说。
他其实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背上的伤口会变得这么严重。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仅仅是强打起精神跟里德进行了这样的对话,他的头痛和恶心感就变得更加严重了。而且,也不知道是否是高烧带来的幻觉,他总觉得自己的周围正萦绕着一股强烈的焚香的气息。
就像是之前在里德的提醒下,他在自己皮肤上闻到的那股味道。
里德的手盖在他的额头上。
加尔文的眉头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下,尽管他从来都不曾喜欢过任何一个人对他太过于亲近,但是里德的手很凉(至少相对于他现在的体温来说是如此),当他的手贴到滚烫几乎冒烟的皮肤上时候,加尔文无法抗拒地感到有些舒服。
“你的热度又上来了。”
里德有些忧虑地说道。
“让我看看你的背——我得想办法把你背上的炎症压下去。”
加尔文觉得里德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暗哑,随后里德低声说了一句道歉,他按住了加尔文的肩膀,迫使加尔文伏趴在了床上。
“唔,不……”
加尔文仅凭着本能发出了一声低微的呜咽,不过他的挣扎是微弱的。
里德强行压制住了他,然后伸手撩起了他身上宽大的棉质睡衣。加尔文沁着薄薄寒意的背部裸·露了出来,房间里清凉空气吹拂过他的皮肤,他打了一个冷战,在里德的视野里,是加尔文纤瘦的腰肢颤动了一下。
里德真高兴现在这个姿势,加尔文看不到他自己狂热而扭曲的脸。
加尔文的身体与他那完美的面容一样,是上帝精心的杰作。
细腻,光滑的皮肤如同大理石的雕塑一般,每一个细微的起伏都呈现出惊人的美感,热度让他的皮肤染着漂亮的红晕,而细密的汗水浸润着这片完美的肌肤。
“滚开——”
加尔文沙哑地低吼着。
他相当不适应被人凝视自己的背部——那毕竟是他心理上最隐私的部位。
里德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他。
“我只是……需要……你的伤口需要上药。”
里德回答道,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加尔文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么的语无伦次。
加尔文偏着头,他看到里德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起了一罐半透明的白色凝胶。随后,他感到里德冰冷的手指滑过他的背脊,后者的手指湿漉漉的,润滑,药物苦涩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也许就像是里德自称的那样,他只是在给加尔文上药。然而那两道伤口被碰触的可怕感觉让加尔文几乎发疯。
这一回他的挣扎变得比之前更加用力了。
“别碰那——”
他的大脑昏沉,仅有那种恐慌是清晰的,灌注了他的整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