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洛城警局的总部,艾扎克从自己的办公桌上醒过来。一沓卷宗贴在他的脸上,他迷迷糊糊地把那张纸扯下来,然后端坐在座位上愣愣地发了几秒钟呆。
他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在看了一眼时间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夜晚得到了奢侈的三个多小时的睡眠——但是这无济于事,他的大脑还是一片混沌,灵魂中的一半漂浮在瓦肯人的飞船里。他的脖子因为长期伏趴的姿势而酸痛不已,只要稍微动一动就能听到皮肉下面骨头相互碰撞时的嘎嘎作响。
“哦,老天……”
艾扎克痛苦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指尖的触感让他感觉自己正在揉搓一团干燥的塑料纸。
中央空调在他的头顶呜呜作响,天还没有亮,但是办公室里依然是灯火通明。
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气味,提醒了艾扎克现在他的喉咙有多干渴,他挣扎着从座位上爬起来给自己弄了一杯那种黑色的液体,却发现它喝起来果然没有闻起来那么美妙。
从理论上来说他已经有将近十二个小时没有吃饭,但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饿,他的胃部向食道里发出一阵一阵的恶心感以示抗议。
他呻·吟了一声,引来了隔壁桌同事托马斯警员的抗议。
“艾扎克警员,拜托,不要再发出那种活尸的声音了,这房子里已经有够多活僵尸了。”
他怒气冲冲地敲打着一份报告。艾扎克恍惚想起来在入睡前这位同事就一直在敲击键盘。电脑屏幕的蓝光照射在他的脸上,让托马斯的脸呈现出一种在停尸间呆了十天以上的尸体才有的蓝白色。
红胡子别墅里的谋杀案就像是艾扎克预料到的那样,成为了一颗重磅炸弹。
整个警局的人因为这个案件牲畜般忙碌了起来……艾扎克和托马斯只是其中的一员。
啪啪啪——
那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在敲打艾扎克的太阳穴。
“我以为大部分的事情已经被那帮联邦调查局的家伙抢过去做了……”
艾扎克就像是所有关心同事的人那样开口问道,当然,只有他自己清楚地知道,他关心这个只是因为他要确保人们还没有查出来他亲爱的弟弟加尔文已经被卷到了这件事情之中——天知道后来他花了多少功夫处理加尔文留在那栋房子里的痕迹。
跟那些可怕的尸体独处的感觉并不比在地狱里呆着更好一点,那个晚上的很多时候,艾扎克会感到自己身后一阵一阵地发冷。他很怀疑那个变态杀手依然停留在房子里,他感到恐惧但是同时也感到安心(只要那家伙没有跟着加尔文就好)。
“去你妈的,你这个狗娘养的有本事就出来啊!”他在那栋房子里冲着黑暗处咆哮,但是声音被压得很低很低,他的背上全是冷汗。那几具在死后也被残忍而无情地玩弄的尸体睁着灰白色的瞳孔凝视着艾扎克,他们似乎在用眼神说“嘿,快看这个傻瓜”。
然而到了最后,也没有人从那片浓浓的黑暗中走出来。
艾扎克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个现实世界中的噩梦。
几个小时后,有人发现了那栋房子里的尸体,警员们忙碌了起来,艾扎克也在他们之中。然而赶到现场后,让他感到全身发冷的事情就那样发生了——被他清理得相当“干净”的房子里,出现了连环杀手红鹿的标记。
【然后……一切都失控了,这个世界有点不正常,但是看上去没有人发现这个。】
艾扎克端着滚烫的咖啡,坐在办公桌前想。
真的是那位红鹿吗?艾扎克不知道那位连环杀手为什么会帮助他,整个现场被精细地重新布置了一遍,初次到现场的警官们会因为那血腥的场面而呕吐和震惊,他们大概真的没有办法察觉到不对劲。但是艾扎克知道其中的区别,如果说他在那天晚上做的事情是普通的清扫的话,那么红鹿对于罪案现场的重新布置便可以说的上是完美的杀戮的艺术展出。不要说加尔文了,就连艾扎克自己的痕迹都被完美地从那场“艺术展出”中清洁干净了。
不,更有可能的是,红鹿只是单纯地想这样做而已……
艾扎克的手指死死地握着马克杯的把手,他始终有一种忐忑的感觉,伴随着强烈的,不安的预感。
“滴滴滴——”
就在这个时候,艾扎克听到了内部联络电话的声音,他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然后他拿起了话筒。他以为那会是关于红胡子别墅惨案的进一步消息,却没有想到那是另外一个坏消息。
“你是否在三天前的晚上去过降临派的姐妹庇护之家?”
在话筒的那一头,他的上级异常生硬地问道。艾扎克愣了愣,他的心跳骤然加快——
“是的,没错。”
他承认道。
“降临派的高级牧师在姐妹庇护之家里被谋杀了。从现场的初步情况来看,应该还是那个狗娘养的红鹿。联邦调查局的人认为你最好跟我们一起赶到那里去——他们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你。”
“我知道了。”
艾扎克将话筒重重地挂上,托马斯抬头看了他一眼。艾扎克条件反射性地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伙计,出什么问题了吗?”
“还是红鹿。”
担心自己会在同事面前露出什么让人感到可疑的地方,艾扎克简单扼要地回答道。托马斯做了一个受不了的表情。
“哦,上帝啊,新案子?!”
尽管掩饰地很好,但是艾扎克还是能从托马斯的眼底看到一丝隐藏的恐惧。这并不怪托马斯胆子太小,任何一个看过红胡子别墅惨案的人都会有同样的想法——那实在不应该是人类可以做得出来的事情。
有一些残忍,你可以将其归结于人类留额兽性,但是有一些……有一些事情,即便是警察也能感觉到,那是另外一种更加黑暗的东西。
红鹿的“艺术创作”毫无疑问是后面一种。
艾扎克胡乱地套上外套,再从乱七八糟的桌子上掏出自己需要的东西,他匆忙地冲出办公室。
当他赶到警局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一辆车在等着他了,在车里的除了他的头儿伊沃·奇克(这是一个体型硕大如山一般的黑人,他的光头会让人想起棕色的mm豆),还有一位瘦小的金发女性。当艾扎克坐进车里的时候,他很敏锐地感觉到那位女性落在他身上的探究目光。
那种目光就像是匕首一样锋利。
“安娜·贝塔。联邦调查局。”
她朝着艾扎克伸出手。
“可以叫我艾扎克。”艾扎克冷漠地握住了她的手,“具体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
“你在三天前曾经到过这里?”
安娜并没有回答艾扎克,反而开始向他发问。
“是的,当时夜已经很深,我在执勤完回家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小女孩正在这附近的街道上游荡,她声称自己的母亲正在这里收到了殴打和精神迫害。不过事后她母亲本人还有降临派的其他人都表示这是因为那个女孩精神过敏导致的误会……我记得我在报告里已经把所有的经过都写清楚了?”
“我只是觉得从本人这里了解会更清楚一些。”
安娜微妙地避开了审视艾扎克的视线。
“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非常麻烦,在有些地方难免会想要重复确认一下。受害者伊莫金·佩因是降临派的高层,他临死前遭受到了比较大的折磨,所以我们面临的压力非常大。”安娜的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的,艾扎克很快就注意到她眼底有两道深深的憔悴的皱纹。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被抽干了身体里所有的血。”
“被抽干了……”
艾扎克有些困惑地重复道。
安娜·贝塔的表情让艾扎克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并不是因为这辆车里坐着的人,而是她尚未说出的话语还有眼底克制的恐惧感,让他骤然想起了那个晚上,在红胡子里别墅的一夜。
那种血腥而黑暗的气息是一样的。
“很难形容,他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被抽干了所有的血,所有的。”安娜就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一直在重复那个单词一样,“当你看到你就会知道了,完完全全的,红鹿式的杀戮——只有他才能做出这种匪夷所思又异常精巧的谋杀。”
不久之后,车子在庇护之家的门口停了下来。
在白天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到庇护之家铁门后面茂盛的玫瑰花丛和草坪,整栋房子看上去远比晚上要显得明亮和高级很多,当然,那种隐约透露出的疏离感却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在庇护之家的周围已经竖起了黄色的警戒线,警戒线外面已经出现了媒体记者和一些拿着手机拍个不停的好事者。
在看到他们的瞬间,艾扎克和安娜同时冒出了一句脏话。
伊沃耸了耸肩:“没办法,红鹿现在可是大热门。”
他无不讽刺地嘀咕道,带领着艾扎克和安娜走进庇护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