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 老罴营(一)
对于蒙疾的失败,蒙恬心里同样是无比的震惊。
六年前,他在昭阳大泽的时候,曾听赵佗说过,这刘阚若老罴,以武勇而言,少有人能敌。
之后又听李必骆甲说过一些关于刘阚的事情,故而多少也算了解。
在内心深处,蒙恬未尝不是希望蒙疾能借斗将而挽回一些颜面,可没想到却会败得如此彻底,如此迅速。只不过扭头和王离召平说话的功夫,蒙疾已经落败,真真让蒙恬感到惊讶。
“好一头老罴!”
虽然儿子失败了,但蒙恬并不恼刘阚,相反变得更加赏识。
他点头笑道:“这刘阚的确是文武双全,倒不负了任嚣评价他的‘老罴’两字,果然厉害。”
王离却一蹙眉,轻轻叹了口气。
这阶级之分,自古有之。他和蒙恬有点别扭,但是对蒙疾蒙克两兄弟,还是有些感情。
不管怎么说,这蒙疾是从蓝田大营出来的将门之子,居然被一个从地方征召而来的无名小卒打得如此狼狈。王离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没面子。不过,他有说不出刘阚的不是。先是斗阵,而后是斗将……蒙疾输得是一塌糊涂,面子里子,一下子算丢光了。
看了校场中的刘阚一眼,王离轻轻的哼了一声。
三天的演武,终于结束了。
刘阚并没有笑到最后,在决赛中,他遭遇了一路过关斩将的冯敬,双方一场拼杀,最终靠着人数的优势,冯敬打赢了连续遭逢两场恶斗的刘阚,取得了胜利。不过,冯敬虽胜,也是惨胜。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后面几轮的斗阵,有非常明显的暗箱操作的痕迹。
冯敬轮空一轮,而后在平原校场战胜了对手,从而取得了决战的资格;而刘阚连续两场,先是和骆甲的骑军狠拼了一场,然后有和另一曲人马血战两个时辰,可说是一路跌跌撞撞。
连续两场恶战,刘阚所部最后只剩下了三百余人能够参战。
屠屠、灌婴相继受伤退出,在最后在河谷校场与冯敬死拼的时候,兵力只有冯敬所部一半。
连刘阚最后都赤膊上阵,率十名甲士直扑冯敬中军。
只可惜最终功败垂成,却也着实的让冯敬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以刘阚之武勇,如果真的让他闯到了中军,胜负还在两说。冯敬胜了,但是胜得并不舒服;刘阚败了,却败得心安理得。
这恐怕是上面为了保全颜面的方法吧。
毕竟,诺大个永正原校场,十二曲人马,如果真的让刘阚取得胜利,谁的脸面都不会好看。
蒙恬也知道王离在分组时动了手脚,不过并没有阻止。
这次,权当作让刘阚委屈一下吧……
刘阚败是败了,可是永正原所有人都不敢再小觑他。见面的时候,也会有人主动和刘阚招呼,甚至在言谈话语中,也流露出一种敬慕。实力,在这块校场中,实力才是立足的根本。
如果没本事,就算上面有始皇帝撑腰也没有用处。
可你真的有本事了,哪怕之前一文不名,也会得到尊重。一连数日,吕释之的胸脯都挺得老高!
蒙恬和王离在演武结束之后的第二天就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变得悠闲而轻松。可是刘阚却不能轻松,专门请来大夫,全程陪伴着巡视兵营,为那些在演武中受伤的兵卒和将领医治。有时候,还会坐在伤员之中,谈笑风生,在不经意里,拉近和部曲的关系。治军以严,待人以宽……这一切,都看在召平眼里。
这一日,永正原的聚将鼓突然敲响。
刘阚立刻带上吕释之和陈道子两人,急匆匆赶往中军大帐。
李必骆甲已经到了,见刘阚进入大帐,两人挪了挪身子,让出一个空位来,朝着刘阚招手。
“两位军侯,可真是骑军,行动竟如此的迅速?”
刘阚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笑呵呵的说道:“我急急忙忙过来,还以为是第一个抵达呢。”
“嘿,莫说这些废话,今日平侯聚将,怕是要有动作了!”
李必话音未落,从外面陆陆续续的走进来了各部军侯。见到刘阚,都嘻嘻哈哈的上前招呼。
“感觉不一样吧。”骆甲神神秘秘的道了一句。
刘阚一怔,“甚感觉?”
“嘿嘿,你刚来永正原的时候,谁会和你招呼?这才多长时间啊,一个个就热情的不得了。
兄弟,说实话一开始你来这里的时候,我还真是不看好你。
不过也真是没有想到,你竟有如此本领。我和李必都是十四岁从军,至今有十五载。从正卒做起,后选入蓝田大营,而后又加入了铁鹰锐士,一步步的熬过来,还真没见过你这等了得地人物。嘿嘿,好好干吧,你老弟的前途光明的很,许不出十载,就能做到将军之位。”
刘阚笑了,“将军那是这么容易做到?”
正说着话,冯敬和蒙克两人进账。看到刘阚的一刹那,蒙克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看得出来,他似乎有话想和刘阚说,但是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来。刘阚也只好视若不见。
召平一身戎装,走进了大帐中。
诸军侯纷纷起身,恭敬的行礼问好,而后又回归本座。
召平目光扫视众人一眼,端坐大帐中央。
自有亲兵将一卷文书递过来,他轻轻展开,然后命人将一个绘有黑龙浮雕图案的木匣子取来。
看到那木匣子,所有人眼睛一亮。
这是装有虎符的匣子。按照秦制,自曲以上的建制,必须要有虎符才能调动。虎符分为两半,每曲军侯持半块,主将持有半块。按照秦律,各曲军侯认虎符而不认人。也就是说,如果召平没有发出另外半块虎符的话,就无法调动任何一曲的人马,各曲军侯可视若不见。
召平取来这个匣子,恐怕是要有行动了……
“今日聚将,有三件事情。”
召平神色庄重,“第一件事情,免去蒙疾军侯之职,以轻兵之身份归入刘军侯所部听命。原虎曲兵员裁减,免去蒙克五百人长的职务,为二百五十人长,暂领军侯之职,随军听候调遣。”
嘶……
一阵吸冷气的声音响起。
虎曲原有八百七十人,一下子给裁减到二百五十人,等同于把兵力消减到了一曲所规定的最少人数。一般而言,骑军大都是二百五十人至三百人为一曲,虎曲原有的编制本不合理。
只是蒙疾蒙克兄弟的身份在那里,也没有人说甚怪话。
可现在一下子裁掉了六百人,也就等于取消了虎曲的编号。你还是一个曲,不过是普通一曲。
蒙克脸通红,低着头应了一声。
“第二件事情,虎曲所裁减六百人,分入其他各曲。
刘军侯所部增一百九十人,满员七百,号老罴营;冯敬所部增八十人,满员八百,号轻车营……”
召平后面是如何分配的兵力,刘阚没有听清楚。
可是他却明白了一件事:他有番号了!老罴营,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得来,可这独立拥有旗号,却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享受到的待遇。老罴营……这等同于他所部人马,已成为精锐。
自有召平亲兵,把一面面绣有名号的旗幡,摆在了各曲军侯面前。
一旁李必颇为羡慕的看着刘阚桌案上的那面大旗,不无吃味的说了一句:“兄弟,恭喜你了。”
这旗幡,是用锦缎子做成,旗面如墨,上绣一头飞熊,一旁有三个大字:老罴营。
刘阚这才醒悟过来,捧着旗幡和冯敬几人站起来,同声拜谢。永正原十二曲人马,只有三曲获得了番号。分别是刘阚所部、冯敬所部、还有骆甲所部。这三支人马,正好分别是车兵、骑军和步卒。
召平说:“你三人得此名号,乃上将军所赐。
上将军有言,若此次大战立下功勋,他将呈报陛下,保留你三曲人马的名号,当好自为之。”
“定不负上将军之厚望。”
“第三件事情,上将军发来军令,永正原自即日起,将作为辎重转运之地,各部皆有委任。”
“冯敬听令!”
“末将在。”
“着你即日动身,三日之内抵达肤施,听从上将军调遣。”
“喏!”冯敬惊喜异常,插手应命,而后从召平手中领过虎符,转身大踏步走出了中军大帐。
虎符一下,刻不容缓。
召平接着道:“李必骆甲!”
“喏!”
“着你二人,即刻领兵前往云中,听候裨将军调派。骆甲为主,李必为辅,你二人速速去吧。”
“喏!”
李必和骆甲接过了虎符,经过刘阚桌案前时,骆甲轻声道:“兄弟,咱们在疆场上再见。”
“二位哥哥珍重!”
召平又连发七道虎符,各曲军侯纷纷领命而去。
中军大帐中,只剩下刘阚和蒙克两人。
召平看着木匣子里的两块虎符,沉吟片刻后,沉声道:“蒙克,你随本侯三日后动身,往义渠大营听令。刘军侯,你暂留永正原,待辎重粮草调配齐全,十日之后押送往富平县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