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珠这样子的话儿说出口,周围之人顿时流转几许震惊之色。
陆明卿呆了呆,他虽早就不喜欢这个夫人,可是却以为二公主必定不会合离。如今王珠居然是这样子的言语,陆明卿心中反而惊讶多过欢喜,不觉涌起了一阵子的迷茫之意。
蒋氏却顿时变了脸色,且不必说王溪所带财帛如何丰厚,能补益陆家。就是王溪这个公主身份,那也是金贵得紧。
从前陈后沦落到兖州,太子之位岌岌可危,王溪身份自然并不如何被看重了。可是如今陈后归来,并且方才回宫就将许妃生生斗下来了。
如此一来,太子之位稳如泰山,更给自己亲儿的仕途增添助力!
反而若是王溪离去,那么太子一脉非但不是陆明卿的助力,转而是陆明卿的阻力了。
蒋氏素来是精于算计,此刻又怎肯吃亏?
这样子想着,蒋氏面上顿时流转了为难之色。
想到了利益关系,蒋氏面色微微有些难看,却也是不觉放低了自己的身段儿,柔柔说道:“不过是些小事情,公主何必置气?那个薛氏不过是个妾室,怎配得罪宫主?我立刻将薛氏打发过来,让她给二公主端茶送水,随意折腾。”
蒋氏这样子说,那就是牺牲薛氏,来讨好王溪。
陆明卿听出来了,面色顿时一变,自然是不肯。
“母亲,薛氏已经是没半条命了,若是送到了二公主手中,岂不是必定会死?”
蒋氏只恨不得让陆明卿闭嘴,此时此刻,陆明卿还处处为了那薛氏打算,莫非当真盼望陆家落个不是?
区区一个小妾,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居然依依不舍?
蒋氏是个自私的人,如果牺牲了薛娇瑛能换来陆家的好处,她是会毫不犹豫牺牲的。
王珠反而伸出手,轻轻的将这枚发钗插到了自己的发间,漫不经心的说道:“这就是不为难陆公子了。别说陆公子舍不得,就是薛娇瑛真肯,也怕污了二姐姐的眼,平白让人瞧着恶心。这个薛氏,除了陆公子自己,别的人是无福消受了。”
陆明卿为之气结。
薛氏不就是出身低了一些,却被王珠言语随意作践,是半点尊严也是没见留下了。
紫枝已经是到了王珠跟前,整整齐齐的说道:“九公主,二公主的嫁妆已经是整理好了。我命人准备了软轿,可以将二公主抬出去。”
王珠轻轻的点点头:“二姐姐如今身子有些不是,你们便是安排软轿,也是要小心一二。这软轿布置,也是应当柔软一些。”
紫枝点点头,心中也是对王溪颇为怜悯。
蒋氏与陆明卿都是被镇住了。
在陆明卿想来,其实并不真的认为王溪胆敢合离的。
这大夏的女子,也有十分离经叛道的,可这其中却并不包括王溪。
王溪虽然狠辣,却很会装表面功夫,人前更是贤惠的模样。既然如此,王溪又怎么会合离之后,任由别人嚼舌头根?
这样子话说来,可是没多好听。便是那些夏宫之中的奴婢,也是会嘲笑王溪,只觉得王溪少了几分尊贵,日子过得不幸吧。
所以方才王珠说合离,陆明卿初时震惊之后,便是认定是王溪拿乔。
这个二公主,手腕可是不少,自从陈后回来之后,就是没一刻是安安分分的。
如今想来王溪是要逼一逼,让陆家服软。自己母亲蒋氏,可不就是听了这个时候,顿时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可是如今,王珠安排得如此之麻利,也是让陆明卿有些措手不及。
陆明卿不觉皱起了眉头,怔怔的在想,莫非王溪当真想要合离?
若是如此,其实倒是当真合了他的心思。
王溪虽然是公主,可是性子歹毒,和自己并不投契。
说到挑选夫人,自己还是喜欢温柔可亲的人。
当然陆家原本就不允陆明卿弃了王溪,陆明卿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如今王溪若是主动离开,倒是一桩美事,说不定自己还可以趁机将薛娇瑛扶正。就算不能扶正,自己也是要挑一个乖顺听话的主母,让填房不能欺辱薛娇瑛。
如今是王溪要合离,不是他陆明卿不肯要,陆家长辈也是怪不到自己的身上。
想到了这儿,陆明卿内心之中的怒火渐渐的消失了,却也干脆不说话,乐见其成。
蒋氏却发疯了一般,实在是恼怒之极。
眼见这些箱子要抬出陆家,蒋氏顿时大叫:“不许抬,不许抬!这合离之事,九公主自己说了,怎么算数。更何况,这些也是陆家的东西,谁知道会不会夹带什么。”
蒋氏肚子里翻腾,可谓心如刀绞。
原本这些王溪的嫁妆,她早就有了妙用,也是有所打算。哪些用来给女儿做陪嫁,哪些用来巴结上封,蒋氏是有一定盘算的。
王溪身为公主,又不懂这些俗物,自己帮衬打理一二,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如今,王溪居然要将这些东西抬走。
王珠眉头轻轻一挑:“陆夫人当真是说笑了,二皇姐的嫁妆单子就在那儿,大可以瞧一瞧。我这带走之物,只有少的,没有多的。至于少的那些,里面陆家还是要补起来,这方才说得过去。”
一边说着,紫枝嘱咐来的纱轿,也是到了院子里面了。
王珠低语嘱咐几句,命人将王溪给扶出来。
王溪身子娇柔,自然是要扶得小心一些的。
蒋氏身子一僵,在她瞧来,若非王珠的怂恿,就算是王溪受了委屈,那也是绝不会如此强硬。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王珠的不是。
可一旦让王溪走了,陆家可就完了!
王溪虽是饱受议论,可自己亲儿却是得罪陛下和太子。况且陆明卿和薛娇瑛之事传得满城都是,别的人都是会认定,这一切都是因为陆明卿的宠妾灭妻!
顶着这样子的名声,以后怎么还会有正经的女子嫁过来,嫁给陆明卿?
只有王溪在这儿,人在陆家,就算是貌合神离,也是能遮住了这满院子的污秽。
陆明卿不觉迟疑,向前相劝:“母亲,人家要走,那也是不必留了。”
蒋氏一伸手,重重的打了陆明卿一巴掌:“逆子!你想要后宅之中宠妾灭妻,除非我这个娘死了。今日你若再鲁莽,我,我就死给你看。”
陆明卿从小被蒋氏十分疼爱,如今居然是被打了一巴掌,这错愕之中,却也是不觉添了几许的委屈了。
可是饶是如此,陆明卿也是当真不敢反驳蒋氏之事。
此时此刻,蒋氏的眼睛之中却也是流转了几许恨意:“无论如何,今日二公主是不能离开陆家。来人,将这院子给我围住,若九公主非得要强行带着人走,那你们也是不必客气,一定是要将人给我留下来。”
这些侍卫原本是陆明卿召集的,如今却是让蒋氏使唤了。
他们微微迟疑,却也是按着蒋氏的嘱咐,将王珠给围住了。
可若当真要对公主动手,他们也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王珠却也是淡淡说道:“陆夫人,你可是好大的胆子,在京城之中,围堵皇族公主,那就形同谋逆了。莫非你们陆家,想要聚众造反不是?”
蒋氏却是冷笑:“九公主,你这样子说话,可也是没趣儿了。如今二公主嫁入陆家,那就是陆家的人。你一个妹妹,那也不过是个外人。别说如今只是你嘴那么一张,说我媳妇儿要合离。退一万步讲,便是我那儿媳当真要合离。此时此刻,陛下不知道,官府也没有允。这一道圣旨没下来,二公主就是咱们陆家的人。既然是如此,陆家留下自己的儿媳妇,还能有什么错不成。”
若要讲礼数,蒋氏却也是能讲得头头是道。
实则若她肯帮衬,十个薛娇瑛也是翻不起浪花,只不过蒋氏素来心疼自己的儿子,又怎么会帮衬儿媳。
王珠容色不变:“二皇姐出嫁之后,与母后聚少离多,如今想回宫中探亲,陆家还将她软禁了不成。至于这些陪嫁,就算是二皇姐嫁入了陆家,这些嫁妆是仍然均由她处置。抬出陆家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蒋氏按住了胸口:“我身子有些不是,想要留媳妇儿侍疾。况且如今二公主身子孱弱,我这做婆母的怜惜儿媳,想要留下公主,那又怎么了?况且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留下二公主,不乐意瞧着夫妻分离,也是情理之中。”
王珠却渐渐涌起了不耐之情,一双眸子渐渐发冷了。
“陆家有这么多情理之中,我偏生一个礼都不想守。”
王珠心中冷笑,这个蒋氏是个难缠的人,礼数什么的一条条的拿出来。由此也是可知,蒋氏也是不知道如何拿捏王溪的。
难怪王溪入门没有多久,嫁妆居然是被蒋氏拿捏住了。
这京中之人议论,大都说薛娇瑛这个小妾作妖。也许许多人想来,蒋氏服软了,还肯将小妾拿过来给王溪处置,王溪也是应该消了这口气。而且王溪年纪还轻,以后还是会有别的孩子的。
可是王珠却是并不这样子的看,王溪如此落魄,是因为陆明卿和蒋氏。
就算薛娇瑛这个小妾得宠,要是没有陆家的人纵容,王溪是不会如此的。
自己这个二姐姐是怯弱了一些,怯弱得让自己有些气恼,可是无论如何,她王珠的人也是不容别的人欺辱。
王珠手掌慢慢的抚摸鞭柄,眼中顿时流转了嗜血之气了。
“若是不肯让开,就休怪我不客气。”
蒋氏微微有些慌乱,却强自忍耐,镇定起来:“九公主真要闹,我陆家就奉陪到底,便是在陆家打起来又如何?除非我们陆家的人都死绝了,方才能让二公主出这个门。”
蒋氏内心却也是止不住的后悔,若是当初自己阻止王溪回宫中,指不定就没今天这档子事。
陆明卿虽不想留下王溪,可眼见王珠咄咄逼人,他也是眼神微冷,不欲干休。
正在此刻,蒋氏容色却也是微微一柔,面上却也是浮起了关切之色:“二公主,你可算是出来了。如今你身子不是,折腾这些做什么?九公主咄咄逼人,也是不怕名声不好听。”
只见王溪在婢女的轻扶之下,缓缓的出来。
王溪受了很大的打击,身子也是柔弱无力。就算是被人扶着,王溪这样子站起来也是颇为勉强了。
陆明卿也是不自觉的扫了王溪一眼,不觉微微一怔。
王溪就算是戴着面纱,似也能察觉她面色雪白,没有什么活人气儿了。
也不过几个月前,王溪方才嫁入陆家,虽然文秀,身子却也是还不错。却也是没想到,如今王溪身子已经是孱弱到了这般地步了。
陆明卿虽然仍然是觉得王溪极为歹毒,此时此刻却不觉微微有些怜悯。
他不觉在想,也许王溪身为公主,实在是太过于倨傲了,所以不容别人来分享夫婿。
也许,不过是王溪太骄傲了些。
陆明卿嗓子微微发干,想要说什么话儿,却也是不太说得出来。
此时此刻,似乎无论和王溪说什么,都是一点用都没有了。
王珠听到了蒋氏的话,不屑一顾:“我王珠的名声,早就不在乎了。陆夫人拿名声两个字来压人,那可是找错人了。”
可是王溪听了,身躯却也是不觉轻轻一颤。
王珠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心中微微有些不安,而蒋氏却心里流转了几许得意之色。
若她陆家的媳妇儿是王珠这个煞星,蒋氏哪里敢欺辱,就算再怎么厌恶,也是要将这个公主给供起来。可是偏巧陆家媳妇不是王珠,而是素来柔顺的二公主王溪。既然是如此,能用在王溪身上的手段,那就是多得多了。
蒋氏却也是一脸和气,关切无比的说道:“二公主,你嫁入陆家,孩子没了,这也不是我们陆家想要瞧见的,这不过是一桩误会。我也是盼望着,能有一个尊贵公主生下来的嫡孙儿。你留在了陆家,从今往后,若卿儿动你一根手指头,我就把命给抵出去。若是合离了去,难道再嫁一户人家,就没这些恼心的事?更何况,当初你嫁入陆家,也是有所打算的。咱们陆家的事情,自己和和气气的解决了,何必给皇后娘娘招惹什么烦恼。今日若是闹起来,我们陆家没脸,你也是没脸,九公主更是没脸。”
蒋氏口才也是不错,说得可谓头头是道。
王珠不动声色:“若陆夫人让开,今日陆府也是不会闹起来。不然区区陆家,恐怕也是拦不住大夏的公主。”
王珠口中说得十分严厉,可内心之中,不安之意却也是渐渐加深了。
而这些不安之意,并不是来至于面前的薛氏,更不是陆明卿,而是因为王溪本人。
红萼在宫中倾吐之言,可谓是触目惊心。
可是王溪入宫,却居然能如此忍耐,甚至浑若无事的样儿。
可见陆家从前虽然已经是很是过分,可是王溪却也是选择隐忍下来了。
虽不知王溪为何竟然能如此隐忍,王珠却不确定王溪会不会继续糊涂下去。
王珠的言语咄咄逼人,可是蒋氏却居然丝毫也不理睬了。
此时此刻,蒋氏只一心将那水磨的功夫用在了王溪的身上。
“莫非今日二公主当真忍心,见整个陆家鸡飞狗跳,明日无论是大夏皇族,还是我们陆家,就是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让你的夫君,也是前途尽毁?”
王珠不觉秀眉轻皱:“便是当真名声尽毁,那也是好过留在陆府。这面子上虽然是有些不是,却也是好过里子受罪。一个人日子过得好不好,却不是瞧别人笑话还是不笑话,而是要瞧自己过得好还是不好。”
她放柔了语调,却不是想和薛氏争辩,而是想王溪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王溪却也是嗓音微微迟疑:“小九,要不我回宫之事先缓一缓。今日不提,日后再议。也是不必如此,闹腾出这样子大动静。”
薛氏听了,顿时不觉微微一喜,唇角更是不觉轻轻勾勒了一缕笑容,却也是心情极佳。
王溪果然是软绵绵的性子,正好拿捏。
如今王溪虽然口里面说什么缓一缓,可那就是服软的意思。
今日缓一缓,王溪就走不了了。
再慢慢的哄得王溪心意更改,知晓颜面,那么这件事情还是能够压下去的。
王珠却不觉叹了口气:“二姐姐,别的什么我可以不要了,可是你随我回去,跟母后说说话儿好不好?她方才回宫,只见你片刻,可是想念的紧。”
王珠以情动人,只是盼望王溪这个人能从陆家捞出来。
如今王溪虽然软了,可是王珠并不见怪。
王溪这些日子留在了陆家,日日这般处境,也许会觉得自己离开了陆家,也是不会变的更坏。
可是等王溪离开陆家这个环境,她是会慢慢想得清楚了。
蒋氏却是在一旁抢白:“九公主,你虽然是姐妹情深,可是只是个妹妹,却为什么掺和人家夫妻间的事情?九公主年纪尚幼,还没有家人,自然是不知道什么贤良淑德,更是不知道夫妻人伦。这女人做姑娘时候任性,做妻子时候却应当知晓温婉贤淑。九公主自己姻缘不顺,总是处处落个不是,莫非心里就瞧不上别人有夫婿。只不过一些嫌隙之事,那就恨不得人家分开了。我瞧还是快些让陛下做主,让九公主挑了一个极好的夫婿,让九公主没机会理会别的人屋子里面的事情了。”
言下之意,就是因为王珠嫁不出去,所以方才是篡夺王溪合离。
王珠心中冷冷一声,这个蒋氏确实是心计颇深。
她刻意激怒自己,是期盼自己注意力从王溪之事上分开,到时候就是自己与陆家的矛盾。薛氏大可以哭诉,是自己不喜欢陆家,所以篡夺王溪合离。
薛氏心计颇深,当真是极为了得。
王珠还未开口,却听到王溪冷冷淡淡的说道:“陆夫人,我不过是想事情闹得不是,却并不是让你羞辱我的妹妹。做陆家的正妻,也不比死了好多少。”
王溪向来温温柔柔的,如今这般冷淡说话,听得薛氏也是不觉有些讪讪然。
她原本是想挑拨离间,提点王溪,王珠此举是瞧不惯她有丈夫。岂料自己这样子说,却似引起了王溪的反感。
薛氏只恐怕王溪当真恼了,非得要离开陆家,也是只得笑笑不说话儿。
只不过薛氏面上,却也是顿时流露出委屈之色,仿佛是王溪不知好歹一样。
王珠压下了心尖那一缕火气,不觉柔声对王溪说道:“二姐姐,你身子有些不适,咱们进去说话吧。”
王溪目光落在了王珠的身上,却是轻轻的滑开,旋即轻轻的点点头。
瞧着王珠这个样子,王溪也是不觉微微有些怅然之意。
进了房中,王珠红唇轻轻的品了一口茶水,压下了心尖一缕烦躁之意。
王溪欲要赔罪,可瞧着王珠生气的样儿,却也是当真说不出话来。
王珠轻叹:“二姐姐,说来其实是我错了。你没有答应,我却张罗着让你回宫。我居然也是没曾问问你,就为了你打理了这些事情。可我原本以为,经历了这些,你也是跟我一条心,也是想要回宫的。如今你不乐意了,究竟是为什么呢?究竟是自己怕人笑话,还是担心我的名声?又或者你对陆明卿还是余情未了?无论什么理由,你不必担心我会不屑嫌弃,可是却也是一定要告诉我为什么。”
王溪目光落在了王珠的身上,一时之间,眼神颇为凄苦,瞧着神色也是说不出的复杂。
旋即王溪的目光却也是落在了自己苍白无力的手指之上。
“也没什么理由,你就当我不识好歹。这便是我的命,合该如此了。我嫁入陆家,这样子安安分分的当我的陆夫人,以后安安静静的没了,谁的事儿也是不碍。”
王珠原本以为自己会十分生气,会怒其不争,会气得心肝都炸裂了,却无处发泄。
可她内心之中,竟然是安静的。
她想起了王曦曾经给自己说的话儿,然后慢慢的握住了王溪的手掌。
“二姐姐,方才薛氏那些奚落的言语,想来你是听到了。这些话儿,别人也许当面不说,背后也是会议论。可是无论你说什么,别人说什么,你是不能安安静静的待在陆家了。就算别人说我多管闲事,就算是你对冷言冷语。今日不成,下一次也不成,我也是绝不会放弃你的。一次又一次,到了最后,我总是能拉了你出陆家这个火坑。所以,你也是什么都不必说了。”
王溪抬起头,眼波轻轻的颤抖,泪水却也是轻轻的滑过了她的脸颊。
王珠柔声说道:“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情,那就是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二姐姐,永永远远都是的。”
王溪咬住了自己的唇瓣,再轻轻松开:“我连陆家的事都处置不好,哪里配当你的姐姐。九妹妹,我原本觉得你是个小孩子,可是不知道什么事情,你却也是长大了。”
说到了这儿,王溪伏在了桌子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了,泪水顿时也是湿润了她的衣袖。
王珠却也是没有阻止,王溪几次三番这样子受苦,总是需要狠狠的哭一哭,将自己内心之中的抑郁不平之气都是尽数发泄出来。
等到王溪哭得没力气了,王珠一边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去了王溪面颊之上的泪水珠子,一边听着王溪说话儿。
“陆家之事,我早就知道,那个薛娇瑛,也不是我嫁入陆家之后才认识的。当初我不知自己夫婿是谁,实在是很想见一见,所以灯会之后,要去偷偷去瞧陆明卿。九妹妹,这桩事情,我是与你提过的。”
王珠点点头,她是记得有那么一桩事情。那个时候,王溪还笑着说,让她去见见杨炼。
可是那个时候,自己忙着斗容太后,斗王竞,这些小小的事情,她自然是没有多留意。
王溪一双眸子之中泪水盈盈,似乎是染上了一层光彩,十分的晶莹剔透。
“那时候,我就瞧见了陆明卿和薛娇瑛在一起,他瞧着那个女孩子,眼睛里都是流转了浓浓情意。我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是一个外人,心中也很是难受。我与陆明卿的婚事,不过是父母定下来的,这个男人却是爱着别的人。哎,这世事无常,又能有什么法子呢。我那时候,那时候是想求母后解了这门婚事。我王溪也是大夏公主,身份十分的尊贵,我样貌才情,哪里差了这位薛家庶女。凭什么我要跟一个臣子的庶出女儿争宠?”
王珠听得有些伤心,更是不觉有些好奇。
王溪当初既然是那样子想的,可是为什么到了最后,却也是一句话都是没有说?
“之后,是我那位婆婆,那位陆夫人说动我嫁入陆家。也是薛氏说动我,将陆明卿种种不好都是隐忍下来。陆明卿那个白痴,可能还以为我是舍不得他?也许曾经是爱他的俊秀皮囊,想和他做那么一对虽然不十分恩爱,可是却相互敬重的夫妻。可我嫁入陆家三天,这样子的念头都是一点没剩下了。”
王珠想起了那个薛氏,确实是个十分难缠的女子。
“父皇多疑,其实太子哥哥处境并不是十分之好。我长于宫中,锦衣玉食,又没什么特别的才能。既不能帮助太子哥哥,所能做的也只是不必为他增添什么麻烦。身为太子,他什么都可以有,唯独军权两字,是断断不能沾染的。可若没有军中之人支持,那么太子哥哥这储君之位,却是有几分虚了。如今太子哥哥虽与姜家定亲,可是姜家之人,其实并不是那么热络的。姜翠影已经是未来的太子妃,可是姜家之人,却也是还是冷冷淡淡的。陆家不但是军中出身,能掌控部分羽林卫。若能依附太子哥哥,这军中的人脉也能是为他带来。陆明卿的前程,和我有什么关系,可他若能成为太子心腹,那也是能帮到太子哥哥一二。我成婚的时候,太子哥哥的位置并不稳当,你和母后已经是去兖州受苦了。而我,而我却因为争风吃醋,因为自己无聊之极的自尊心,将原本可成为助力的军中陆家狠狠推开。九妹妹,我怎可如此自私?”
就算如今的王珠听了,却也是不觉呆住了。
自己记忆之中的二姐姐,那也是不怎么理会别的事,整日只爱和那些书籍打交道罢了。
她以为王溪就是那等出尘之人,就算没那么出尘,这些争权夺势的事儿,也不是王溪一个柔弱女子懂的。
可是王溪这样子轻柔说来,其实那些事情却也是了如指掌。
王珠内心之中,蓦然就流转了几许酸楚之意。
身在皇宫之中,似乎是绝对没有任何人能有自由。
“我没有大哥的聪慧才智,我也是没有九皇妹你的勇气。就算是六皇弟,他不但聪慧,还是男儿身,也是能帮到太子哥哥了。我却是,却是软弱无能,连自己姻缘之事,都还要你们替我收拾。如此一来,甚至会损及母后和你的名声。九妹妹,你就让我死了吧,若是死了,那也是不算什么了。”
王珠手中的帕儿轻轻的抹去了王溪面颊之上的泪水,却也是慢慢的缓缓了语调:“可若陆家一心一意追随太子哥哥,也就是绝不会如此待你了。二姐姐,有什么家族,会为了一个媳妇儿,改变男人的立场呢?你委曲求全,总不会有什么用处。”
王溪喃喃说道:“可就算是这样子,也不至于因为我的事情,让太子哥哥结仇。我就是不能帮衬什么,也不能,不能连累了谁。”
王珠瞧着王溪,眼神却不觉有些深邃:“二姐姐,这次我和母后流落在兖州,没有粮食吃了,处处有人算计。可是我们还是一步步的,挣扎活下来。如今不知道你可是能不能信我?就算是与陆家断了这门婚事,对太子哥哥也是不会丝毫有损。”
王溪望着王珠的眸子,虽微微有些迟疑,可是却不自觉的涌起了几许期待之色:“这,这当真是可能?”
“这自然是有可能的,遥想当初我与母后离开了兖州,难道那时候,二姐姐没有觉得母后回来的机会渺茫?这人世之间,许多事情永远是有希望的,何必想得如此悲凉?区区陆家,一个薛氏?一个陆明卿?就能拿捏住皇后?二姐姐,你的担心实在是可笑了。”
王珠缓缓相劝,王溪虽然没有回答,却也是隐隐有松动之意。
王珠不觉循循善诱:“更何况除了让太子哥哥安然无恙,二姐姐你还想要些什么,也是可以说一说。”
王溪微微挣扎,容色变幻,渐渐的眼睛里流转了一缕讽刺之色:“我,我这些想法,却也是十分可笑,可笑得很。”
王珠漆黑的眸子之中流转了涟涟光彩:“二姐姐,陆家如此待你,便是合离了,难道就能意难平?”
王溪却忽而恨恨说道:“我自然是意难平,凭什么我如此痛楚,他们却能相好?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难道就是阻扰了他们那亲亲爱爱的。九妹妹,我想要陆明卿厌恶薛氏,这不是因为我对他还有什么情分,而是心中太恨了。我想要陆明卿前途尽毁,我想要家里那个陆夫人一无所有。我是不是已经不善良了,变得十分狠毒?”
王珠却也是搂住了王溪:“二姐姐,咱们是不善良了,可是为人为什么一定要善良?一定要对那些糟蹋自己的人好呢?别人待你不好,我一定要双倍奉还。”
院子外头,陆明卿盯着那门扇,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只不过面色却也是颇为难看。
方才他是觉得,王溪若是没了,可巧就让薛娇瑛扶正。
可是如今想一想,陆明卿也是知道不成。别的不说,就是自家父母,只恐怕也是会给薛娇瑛面色看。
上头让王溪顶着,薛娇瑛只恐还更加安稳一些。
他不知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子想,王溪不是个狠辣之人?为什么其实隐隐觉得王溪做正妻对薛娇瑛是一桩美事。
也许陆明卿内心之中是有什么答案,可是这个答案,陆明卿是绝不愿意承认的。
蒋氏却是不觉流转了几许担切之色。
“二公主这一次,也不知晓会不会离开咱们家。那个薛娇瑛,倒是闹了不少幺蛾子。”
陆明卿瞧见方才王溪的样儿,却不觉冷哼一声:“她不过是拿乔而已,合离之后又能去哪里?”
蒋氏心中却是在想,太子身份如今水涨船高,就算是王溪是合离了,也是少不得一些巴结的人。
少不得有些利欲熏心的人,乐意娶陆家的破鞋。
正在此刻,陆家的家主陆承轩却也是过来,样儿却也是十分的这急。
陆承轩心中十分不快,恼怒无比的说道:“到底是什么事儿,为何居然是闹成这般模样。”
他身为蒋氏的丈夫,身为陆明卿的父亲,平时可谓对后宅之事不闻不问。
虽然知晓王溪似乎和那薛氏并不如何对付,可是陆承轩从来也是不觉得如何大不了。这些后宅的事情,那都是女人的事儿,和男子又有什么相干呢?
可是如今,王溪居然闹得要合离,这却是让陆承轩措手不及。
如今太子水涨船高,自己家里有个公主,正好是顺风顺水。好端端的,怎么家里居然是闹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蒋氏却也是不觉赶紧说道:“老爷,这不过是妻妾之间一些争斗,争风吃醋罢了。九公主性子起来,闹着要打出去,我只恐怕真闹出去,可是没什么反悔的余地。所以叫了这些侍卫,也是将二公主先留在了再说。我仔细瞧来,二公主倒是并没有真的想走。这但凡女子,那都是嘴硬心软,哪里能真跟自己夫君生气。”
陆明卿挨了训斥,心中也是不服气:“父亲,你自然不知二公主仗着是大夏公主的身份,十分可恨,欺辱妾室。我不过是护住了薛氏,她就闹个不休。”
陆明卿这样子的话,自然也是避重就轻。
可是陆承轩居然也是并没有深究,立刻就信了。
陆承轩仍然是呵斥:“公主想要怎么样,你就怎么样吧。处处顺着她一些,又有什么不可以?明卿,这朝堂之上的事,你是一点儿都不懂的。如今有个公主在咱们府里,可是有大作用。至于公主脾气大一些,人家是金枝玉叶,格外娇宠,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言下之意,自然是王溪无理取闹。
可就算是王溪无理取闹,陆明卿也是应当将王溪当成了活菩萨一样供起来。
陆明卿却是不肯干休:“她欺人太甚,又有什么好忍的。”
王珠有些冰冷的嗓音,却也是不觉响起:“陆公子,这样子的话,我却是不解了。二姐姐原本有了身孕,如今被人一脚踹了没了孩子,怎么叫她欺人太甚。”
王珠这句话,顿时也是让陆承轩瞪大了眼睛。
自己的妻儿,可是半个字没提这桩事情。
蒋氏却也是不觉说道:“九公主,你这样子说这个话儿,传出去只恐怕就是有些不好听了。”
这样子的话说出去,王溪又能有什么好听的?
她只觉得王溪好拿捏一些,不觉眼波流转:“我瞧留还是不留,还是二公主开口说话。”
“今日无论如何,我是自然要离开陆家的。”
一道柔柔的嗓音响起,王溪却也是缓缓走出来。
她只觉得阳光有些强烈了,伸出了有些孱弱的手掌,轻轻的挡住。
蒋氏都怔住了,也想不到这样子的话居然是出自王溪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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