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显祖等人一听大惊,闻声抬头看去,只见府谷县城的城头腾起一股硝烟。他们是久在军伍之中,脑中第一反应便是城头有大炮开炮了。
这念头电光火石之间闪现,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了人马的悲鸣嘶吼声,急忙又收回视线,看向声音来处。
只见正对西城门的一条直线上,刚好是车营所在的位置,有一道血肉残肢组成的沟,划开了明军的阵线。
在这条沟的两侧,刚还嚣张气焰的明军士卒早已惊慌失措地往两边避让,举着的旗帜东倒西歪而没有一丝察觉。
车营倒还好,火炮发射出来的铁蛋从他们边上犁过,只有一匹拉车的骡马腿脚碰到,已是没了,带动车辆翻倒在地悲鸣着。
而车营边倒霉的明军士卒,被铁蛋碰到了,就算当时不死,也没撑过多少时间。边上的同伴好心地就给他一刀帮他减轻痛苦,麻木地就躲得远远地,任其哀嚎而死。
那颗铁蛋就弹射到高岗底下才耗尽动能,带着血迹躺在那一动不动。
要说起来,就这么一发实弹攻击,杀伤不过十数人,对于冷兵器作战时代,这点伤亡完全可以忽略。
可是,实弹非人力所能抵抗,中者非死即残,而且死状极惨,对一般人的心理威慑力还是很大的。
更为关键的是,谁也没有料到城内一群草民愚贼竟然懂得开炮,这和大人们传下来的说法不符,严重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这一点,包括孙显祖等人,也非常的意外。他们在看到这个情况后,第一时间内都转头看向一边和他们保持距离的督粮道参政大人、延绥巡抚的代表。
只见洪承畴也是一脸的愕然。他面色有点不好看,抬头看看府谷城头,耳边听到贼人们的欢呼声传来。眉头拧得很紧,失声道:“这不可能!”
说完后见到一众将领都在看着他。当即肯定地下结论道:“这绝对是瞎猫碰见了死老鼠,一群乡下愚贼,又怎么可能会摆弄军国重器!”
孙显祖一听,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道:“洪大人说得是,搞不好下一炮就炸膛了!”
洪承畴对他的附和却并不感冒,只是淡淡地提醒道:“孙本兵,还不让你的人快点开炮还击?”
孙显祖一听,连声称是。看到城头上那些乱贼在欢呼,他也是一肚子气,感觉脸都丢尽了,赶紧让人传令。
而此时在城头上,李定国却满脸通红,有点难为情地向胡广说道:“公……公子,我没打准。”
胡广一听,呵呵一笑道:“这第一炮都是试炮,校对精度,没关系的。注意装填的药量。炮口的仰角这些参数,继续开炮吧!”
“对,定国。你是公子的得意门生,这么多人里面,就你学这个最精,小小年纪就当了炮兵连连长,看好你!”胡汉三在一边也跟着大声鼓励道。
孙可望、李文秀和艾能奇也都在场,看到现在城头的主角是他们一起的伙伴,心中不无羡慕。不过他们却没办法,谁让自己比不上他呢!
听到大伙的鼓励,李定国努力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表现得一点都不像未满十岁的孩子,实在是有点异数。他向胡广郑重地敬了个军礼。然后转身回去摆弄剩下的一门大将军炮。
原本还有一门,只是胡广检查后发现。那门大将军炮的质量太差,很容易炸膛,就回炉了。
胡广看李定国熟练地在指挥炮兵连的将士摆弄大将军炮,便把目光重新转向了城外。
通过望远镜看过去,发现明军车营已停在原位不敢再进,正在紧张地安置车上所载的大将军炮。
因为望远镜的关系,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车营士兵脸色都有点紧张,不时还往城头这边偷望一眼,显得有点担心。边上站着的军官在大声说着话,好像是在催他们。
“报告公子,已经准备完毕,请下令攻击。”李定国还有点稚嫩地声音在身边响起,让胡广放下望远镜,看向他略微有点严肃地点点头道:“教训他们!”
城外高岗上,洪承畴远远望着城头飘扬的叫天旗,心中重新恢复了鄙视之情。
这世上,就算是刚入学的学童,也绝对不会写出这等缺胳膊少腿的字来。城内绝对是一群乡下愚贼,这点绝对不会有错!
他刚想到这里,忽然看到城头又冒出一股硝烟,紧接着巨响传来,“轰”地一声。马上跟着响起一阵鬼哭狼嚎和牛马哀鸣声,甚至还有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咚”。
高岗上的洪承畴和孙显祖等众多将领一见,下意识地往自个阵前看去。
只见城头贼人打来的实弹,又落到了阵前,一如上次,犁出了一道血沟。
只是有点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的血沟,是从车营中间犁过,拉车的牛马都遭了殃,车营中放炮的士兵躲闪不及,也死了好几个,有一门大将军炮还被击中,已翻倒在地,又压死了一个倒霉鬼。从见到的情况看,那门大将军炮怕是不能用了。
这一次,洪承畴和众多将领都面面相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要说第一次是瞎猫碰见了死老鼠,大家都还认可。可这第二次呢,竟然比第一次还准,直接击中了车营,难道这又是瞎猫碰见了死老鼠?要真是这样,这瞎猫是不是运气也太好了?
可要他们相信,城里头有一位炮术大师,甚至比他们军中的任何一个人还要厉害的炮术大师,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战场上除了府谷城头在欢呼之外,明军这边显得异常地安静,只听到北风吹着旗帜哗哗作响声和慢慢低落下去的哀嚎声。
“这绝无可能!”洪承畴的眼睛盯着府谷城头大将军炮所在的位置,嘴中低声喃喃自语道。
而在他所看的那个城头上,胡广先是表扬了下李定国,然后又要求道:“现在我要你两门大将军炮一起发射,实弹的抛物线刚好落到那高岗上,目标么,就以那洪承畴……就是那个文官为准,如何?”
“是,公子。”李定国大声答应一声,敬礼后又去忙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