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认识秦雅燕吗?她是省立医院生殖科的主任医师。”这是测试她是否说谎的杀手锏。
“她……”愣了一下,她蹙着眉头,然后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问,“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你最好回答,否则,你将成为杀人嫌疑人,我们是在帮你洗脱嫌疑,你总不希望我们经常去打扰你吧?”这时服务员把菜端上来,周挺伸手去接菜,服务员很感动地说声谢谢。周挺摆一摆手,叫她不要客气。
“这是我一生都不愿意提起的事,它是我内心一道永远都不会愈合的伤疤……事情是这样的……我是北市黄田镇曲水村人,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1998年,我考上了省医学院,专修心脏病学,但是,我刚刚读大二时,我爸爸得了尿毒症,需要透析,爸爸是家里的栋梁,没想到这根栋梁倒下了。
“我妈妈希望我辍学,回家务农,挣钱养活我弟弟和妹妹,否则,一家人很难活下去,可是,我是多么热爱医学事业啊,我不甘心,但是没有钱上大学,利用假期打工也挣不了多少钱,根本无法交学费,更不可能养家糊口。
“就在这时,秦雅燕来学校讲课,我认识了她,她知道我的情况之后,答应帮我想办法解决经济问题,我非常感动。一星期之后,她把我约到大学外的咖啡厅里,问愿不愿意帮有钱人家代孕?那个不孕不育的人愿意给我20万元报酬。
“我一听,觉得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毫不犹豫地答应秦老师了,那20万元巨款对我的诱惑力太大了。如果没有这些钱,我将回农村当民妇,就得在那个小山村劳累一辈子,我决不会接受这种苦难的命运!
“当然我知道这是一件违法又耻辱的事,而且可能给自己的心灵造成终生的伤害,但是,为了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医生,过上优渥的生活,摆脱贫穷,违法和耻辱可以忽略不计。
“秦老师说用人工授精法代孕的方法比较稳妥。人工授精代孕是通过医学辅助手段,将需求方的精子送入我的体内,在我体内进行授精并完成怀孕的过程。也就是说,需求方要用我的卵子,所以,生下的孩子和我有一半的血缘。我同意秦老师的做法。
“1999年8月上旬,我排卵期到了,秦老师在她的科室里为我做授精手术,那是一种心理和生理都备受煎熬的时刻……但是,为了前途,我咬着牙忍受下来……幸好半个月之后,秦老师测出我怀孕了,不用多次授精,我内心也隐隐地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福。
“这期间我休学了,秦老师先付给我5万元,并且为我租房子住下,还雇佣一个保姆专门照顾我的生活。怀孕很顺利,胎儿一天天在我腹中长大,经过几次产检,秦老师认为孩子很健康,而且是个男孩,我很开心。
“9个多月之后,在秦老师的安排下,我住进了省立医院妇产科,并于2000年5月20日傍晚生下一个男孩。孩子非常可爱,不哭不闹,只知道吃奶和睡觉,我有一种当妈妈的幸福感……我和秦老师签订了保密协议,孩子生下后一星期,必须把孩子交给秦老师,然后再由秦老师交给需求方……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孩子他父亲是谁,更不知道孩子的下落,我向秦老师打听过几次,都被她拒绝了。她叫我做一个守信用的人,否则她将会把我代孕的事告诉校长,那样的话,后果很严重……我只好打消寻找孩子的念头,一心一意读书……这就是所有真相,你们满意吗?”她的眼里含着泪水,似乎在谴责周挺揭她的伤疤。
“对不起,我们不是想来揭你伤疤的,我们是职责所在,来寻找真相的……请问你和秦雅燕的保密协议书还在吗?”周挺当然不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这么重要的协议书我当然不会弄丢,我把它保存在银行的保险柜里,我想以此来怀念我那个21年都没有见过面的孩子……虽然我后来和管洋结婚,生了自己的儿子,现在已经13岁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很想念第一个孩子……”
“可能我们已经找到了你的孩子……”周挺用可能这个词,是因为目前还不能确定真磊是她的亲儿子。
“真的?太好了,他现在在哪里?快告诉我,他过得好吗?我们现在就去看他吧。”她忽然伸出发抖的双手,紧紧抓住周挺的手,似乎一放开周挺的手孩子就会消失掉。
“你别激动,我们现在需要你提供你的生物样本,和孩子DNA做比对,看看他是不是你的孩子;其次,我们需要看你和秦雅燕签订的那份保密协议书。”周挺不想告诉她,真磊已经死了。
“好!你们现在就可以来提取我唾液,拿去做亲子鉴定。明天等银行上班,我就去取那份协议书。只要让我见到我儿子,你们要我干什么我都愿意!”她大笑起来,按捺不住狂喜,伸手举起酒杯,一口气把大半杯的红酒干掉……
周挺心里却是苦涩的,不知如何去面对这位母亲。如果她得知真磊已经自杀,她会如何面对?他突然感到自己的思路偏离了轨道,因为受曲依花情绪和语言感染,他竟然不知不觉地站在她那边,忘了她是唆使真磊自杀的嫌疑人了……邪教教主对教徒的洗脑应该就是这样吧?
9
第二天上午,曲依花来到刑警队找周挺,她把那份和秦雅燕签订的协议书交给他。周挺接过协议书看了一下,这份协议书比较简单,其中主要有三条,一是曲依花自愿为他人代孕;二是曲依花成功怀孕之后,男方先付给她5万元,等孩子生下后,再付清剩下的15万元;三是曲依花不得寻找孩子的下落,并且为此保密,否则男方将追回给她的所有报酬。
协议书是用A4纸打印出来的,签订日期是1999年8月1日,下面有曲依花和秦雅燕的签字,协议书已经泛黄,应该是经历了许多年自然风化所导致的。周挺认为协议书不是伪造的。他把协议书复印了几份,保存起来。
两天之后,罗进走到周挺身边,把亲子鉴定书交给他。鉴定结果证明曲依花和真磊在生物学上是母子关系。周挺看完之后,对曲依花说:“经过你的DNA和真磊的DNA做比对,证明你和真磊是母子关系。”
“太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带我去见我儿子了吧?”她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可以,但是,你会很失望,因为真磊已经于一星期前从26楼跳下自杀了,你只能看到他的尸体,不过,我劝你不要看,因为他已经摔得面目全非。”周挺叹一口气。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匪夷所思地看着周挺。
“军中无戏言……正因为真磊自杀了,我们才要竭尽全力找到你,因为你有可能唆使真磊自杀。”
“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怎么可能唆使他自杀……”她一脸怒气,身子微微发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语言来指责周挺。
“我们还没肯定是你唆使真磊自杀,只是你有嫌疑。曲院长,你不要激动,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们一定会把事情搞清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周挺觉得自己有点失言,于是轻声细语地对她说。
其实周挺这种说话方式是刑警常用的询问技巧,他要看她的反应如何,以此来判断她的嫌疑有多大。当然,从她愤怒和悲伤的表情来判断,她应该不会唆使真磊自杀。
从表面上看,真磊自杀是因为被杨菲辱骂,然后良心受到谴责才去自杀的,但是,真磊逼死真诚肯定有人在背后教唆,否则,真磊不可能逼死真诚。
“我问心无愧,你们随时可以去调查,现在我最想看到的是真磊,哪怕他已经成为一具尸体……”她说不下去了,眼泪从她的眼眶中奔涌而出,极度绝望悲伤。
“真磊的尸体在我们法医中心的冰柜里,我可以带你去看,但是,请你不要太过伤心,毕竟人死了是不能起死回生的。”周挺走出办公区,带她向法医中心走去,两分钟之后,他们就到了法医中心。
周挺对罗进的助手董大伟说真磊的家属要看他的尸体,董大伟便走到02号冰柜旁边,缓缓地把柜子拉出来,尸体的头发已经被剃光,脑袋开裂处被线缝合好了,面部的污血也被清洗干净,但是,脸上的肌肉还有点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