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珏惊呆了,脚步踉跄地跑到不归楼,正想走进去,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拿了块帕子捂住口鼻,这才踏进了不归楼的门口。
屋里正站着一个大夫,沈听珏见了,忙问:“大夫,内子得的真是痨病?”
大夫面色沉痛地点点头:“侯爷节哀。”
说完这句话,大夫就背起自己的药箱离开了。
薛度雁正躺在床边,呕出了一口带血的痰,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正好看见沈听珏眼里的惊惧。
“侯爷!”
沈听珏听见她气若游丝的声音,没忍住后退了一步,在看见薛度雁眼底的失望之后,又走上前坐在她的床边。
他满脑子都在想,这可是痨病啊,他要是被染上了怎么办,侯府怎么办?
“侯爷,我可能没法陪你到老了。”薛度雁抓着沈听珏的手,却被他快速地缩了回去。
这是薛度雁第一次主动,沈听珏的心里却没有半分欣喜。
他扯了扯唇角,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你别胡说,好好养病,咱们还有一辈子要走呢!”
薛度雁咳了两声,摊开手时,素白的帕子一团殷红,看得沈听珏瞳孔一缩。
“侯爷,我嫁进来这么久,还没好好和你说过话。我气你当初算计我,一心和侯府对着干,也是为自己出口气。”
“没想到我如今想安心在侯府过日子了,又染上这样要命的重病。侯爷,妾身有一个请求,请侯爷应允。”
沈听珏忍着发麻的头皮,僵着脸说道:“你说。”
“侯爷,这个病是会传染的,你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夫君,我不能让你也染上这个病。我不能拖累你,侯爷,你进宫请旨和离吧!”
和离?
沈听珏满脑子都装满了痨病,听了这话眼前一亮。
是啊,两人和离,让薛度雁搬出去,侯府不就安然无恙了吗?
他迟疑了片刻,又道:“不如先去庄子上住一段时间,等病好了再搬回来?”
就这样和离他当然不愿意,好不容易娶了一座金山,他哪舍得放弃?
薛度雁心知他是舍不得薛家的财产和她的嫁妆,闻言也没拒绝,“也可,还请侯爷替妾身张罗,妾身就暂且搬到水合庄去住吧……”
见薛度雁松了口,沈听珏也没那么紧张了,反而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温柔极了:“你安心养病,咱们还有好长的日子要过呢!”
就在这时,寒侵从外头进来,一脸紧张地说道:“侯爷,姑娘,外头封城了,不许进,也不许出,病了的一律在自家隔离!”
“封……封城了?”沈听珏脸上的笑还没来的及收,扭头去看薛度雁。
怎么这么不巧,偏偏这时候封城?
薛度雁垂下眼帘,片刻后才道:“侯爷,不如这样,你进宫去求和离的圣旨,我自己先搬出去,嫁妆留在府里。等我病好了,你再重新娶我过门,如何?”
“可是......”沈听珏看着面色惨白的薛度雁,听了她的话又觉得心动,“我若是这时候去请旨和离,外人岂不是会说我无情无义?”
薛度雁缓缓摇头:“我已写好和离赋,你带进宫去给陛下。若是陛下不允,侯爷就让我在不归楼里自生自灭吧!”
沈听珏接过垂虹手中的和离赋,映入眼帘的是一手极好的簪花小凯。
【妾身一朝病重,自知日后不起。为免牵连侯府诸人,妾身今日呈上一纸和离赋,望陛下准许妾身与安宁侯和离。】
【......万望陛下恩准,妾身不胜感激。】
一张素纸写得满满当当,先是说了她病重的情况,又说了安宁侯待她情深义重,不愿和离。
最后写明为了避免侯府其他人也染上痨病,她自愿和离,搬出侯府。
沈听珏的心里涌上几分感动,没想到她都病成这样了,还愿意为侯府着想。
看来从前她那样字字珠玑,处处与侯府作对,都是为了出被算计了婚事的气。
既然薛氏说了嫁妆留在府里,他还担心什么?
要是她真的好了,不过是费点事儿再将她娶进门。
若是她没好,薛氏留下来的嫁妆就是侯府的了
薛度雁见他还坐着不动,怕他不愿意去,又轻咳了两声:“侯爷,事关重大,你还是赶紧拿着和离赋进宫吧。”
沈听珏回过神来,连忙点头,“那说好了,你先搬出去,等你好了我再重新娶你进门!”
说完将和离赋对折工整,捂着口鼻离开了不归楼。
等沈听珏一走,薛度雁就吩咐人开始搬嫁妆。
垂虹问道:“姑娘,你不是说嫁妆留在侯府吗?”
扁舟白了她一眼,“你傻啊,姑娘这话事骗他的。”转而又道:“姑娘老太太那边……”
薛度雁靠着迎枕说道:“有沈炜呢,他巴不得我赶紧滚出侯府,只要有他在宣明堂,赵氏就抽不开身。”
更何况,她也不是全无准备。
她在侯府这几个月,银子也撒了不少,总不能连断个消息的人都没有吧?
沈听珏这一去,直到下晌才回来,带回来的还有一封和离圣旨。
薛度雁抓着圣旨喜极而泣,怕沈听珏看出什么,哀伤地说道:“侯爷,辛苦你走这一趟了。”
沈听珏这次没有停留,而是摆手说了句什么,就匆匆离去。
垂虹觉得事情顺利得有些过分:“奇怪,侯爷怎么这样快就请回了和离的旨意?”
这里头当然有卫屿的功劳,他刚出安宁侯府的大门,就碰上要去施粥点的卫世子。
卫世子只是多嘴问了也一句安宁侯是要去何处。
沈听珏看到是卫屿和他搭话,这可是瑞亲王府下一任继承人,他哪有不搭话的道理,便将薛度雁病重,要他进宫请旨和离的事情说了。
巧了不是,卫屿一听他要进宫求和离的圣旨,施粥点都不去了,做出一副万分焦急的模样,将沈听珏带到了陛下跟前。
有他帮忙,和离的旨意很快就到手了。要不是卫屿拉着他多说了老半天的话,也不会这么晚才回到侯府。
等薛度雁的嫁妆都抬出去了,赵氏才收到薛氏得了痨病的消息。
她搂着沈炜的手一顿,“薛氏得了痨病,真的?”
宝琴点头:“奴婢听得真真儿的,夫人真的快不行了!”
她本想吩咐儿子叫薛氏搬出府去,等听到两人已经和离,气得差点厥过去。
“侯爷呢?侯爷在何处?去给我找,在织萝苑还是在离人馆,快去找!”
说完又道:“和离这么大的事儿,为何没人来报?”
底下的女使面面相觑,她们的确没收到消息。
而沈炜则低着头,一声不吭。
赵氏的心都在滴血,这是陛下赐的婚,和离只需要一道圣旨,根本用不着沈家族老出面,她便是想拦也拦不下来。
宝琴找到沈听珏的时候,他正在织萝苑哄温若绮, 将薛度雁得了痨病的事情说了一遍,还没等他看到对方的脸色,就被母亲房里的人叫走了。
他刚踏进宣明堂的门槛,就被迎面而来的茶碗吓退了一步。
“母亲,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发这样大的脾气?”
沈听珏看着茶碗碎了一片,跨过茶碗碎片走到赵氏身侧坐下。
赵氏强忍着怒气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和薛氏和离了?”
沈听珏不明所以,母亲不是不喜欢薛氏吗?如今他们和离了,她该高兴才是啊!
“是和离了,母亲不高兴?”可是为什么呀?
听到确切的消息,赵氏差点从椅子上栽了下去,好悬扶稳了把手, 指着儿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个蠢货,你们和离了,她的嫁妆全部抬走,我还高兴个什么劲儿?”
合该耗着薛氏,等到薛氏油尽灯枯,她那几库房的嫁妆,不就是侯府的了?
也不知道这个儿子脑子里是不是塞了稻草,明明这是一个敛财的大好机会,儿子却把财神爷往门外推!
赵氏气得捶胸顿足,想到薛度雁那满屋子的嫁妆,就心疼得快要呕血。
沈听珏挠着头:“娘,你急什么?薛氏说了她的嫁妆留在侯府,等她好了再让我娶她过门。”
赵氏眼前发黑,拍了这个脑子进水的儿子一下,“是你傻还是她傻,那么大笔嫁妆,她愿意留给你?你被她骗了!”
他听了这话,再稍作思索,脸色就变了,飞快地站了起来,“我去找薛氏,和离的事情不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