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清净了,薛度雁送了娘家人出门,在他们的细声叮咛中连连点头,看他们的马车越走越远,才转身回自己院子。
她坐下没多久,就见崔妈妈满脸笑意地掀帘子进来,她招手让崔妈妈到边上坐着,拉着她的手道:“妈妈回来了,月兰姐如何,生产顺利吗?”
月兰是崔妈妈的大女儿,去年年初就成亲了。刚出了顺天府门口,她就得知女儿生产,得了薛度雁的准许,回去看女儿去了。
崔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乐呵呵地道:“顺利顺利,月兰生了个大胖小子。哎呦,抱着还压手呢!”
薛度雁仔细问过月兰和孩子的情况,等崔妈妈心情没那么激动了,才问道:“三旺哥有消息了吗?”
龚三旺在她嫁进来第二天就派去盂县青州了,这都半个多月过去,也不知道查出什么眉目没有。
提到儿子,崔妈妈敛了笑,答道:“姑娘别急,盂县到京城远着呢,比咱们湖州老家还远。这会儿三旺估计还没到盂县,姑娘还是再耐心等等。”
薛度雁微微颔首,想到帮了她一把的江九重。这是人情,得还。
她问道:“咱们库房里有什么适合十八九岁的少年郎用的物件儿?”
单独设宴请他上门不太合适,还是选一份礼物用父亲和弟弟的名字送过去稳妥些。
崔妈妈迟疑着问道:“姑娘是想……”
薛度雁大方点头:“小公爷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以父亲的名义送一份礼到国公府去。”
晚照这时候掀开帘子进来,略有些担忧地说道:“咱们家是商户,去国公府送礼,会不会被人笑话老爷和少爷想要攀附权贵?”
薛度雁还在摩挲自己手腕的右手停了下来,诚然,她可以不顾外人非议,依旧以父亲的名义给国公府送上谢礼,可她不得不顾娘家。
外人说她攀附权贵,说她飞上枝头变凤凰,她都可以一笑而过,可她不能让父亲母亲还有弟弟也遭受这样的非议。
“既然如此,就算了。日后我见到他,亲口与他道谢。”
江九重不知道薛度雁心中的纠结,他此时满脸郁气地站在彭氏的跟前,眼里带着伤痛,面上的那个手掌印仿佛在提醒着他刚刚发生过什么。
郑嬷嬷抱着彭氏,苦口婆心地劝道:“夫人消消气儿,大哥儿还是个孩子,莫要与他置气了,啊!”
彭氏抖着手,嘴唇有些发白,就连声音都在打颤,显然是气得不轻:“他今日敢这样质问我,究竟是谁给他的勇气?江九重,这就是你为人子的孝道吗?难不成你真的要逼死你的母亲?”
江九重扯着唇角,发现笑不出来,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只听见自己苍凉的声音响起:“母亲上次说过,宁愿没有我这个儿子。这才过去多久,您就忘了吗?”
郑嬷嬷急忙替彭氏开口:“大哥儿少说两句,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夫人上次只是说了两句气话,您何必记挂在心呢?”
“呵~”江九重飞快地冷笑一声,抬起眼皮看向暴怒的彭氏:“母亲,我真是您亲生的吗?您真是因为我令你痛了两天两夜,才会这样厌恶于我的吗?”
又来了又来了!
彭氏开始浑身发抖,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就连江屹帆,上次也说过自己待他大哥仿若后母。
彭氏整个人靠在郑嬷嬷身上,不敢和江九重的眼神对视,就在母子二人僵持不下时,门外传来一声怒吼:“你的教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谁给你的胆子,敢来质问你的母亲!”
是成国公江华安。
江九重紧绷的身子陡然软了下来,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他眼神麻木地转身,冲江华安拱了拱手:“见过父亲,儿子知错,甘愿受罚。”
江华安看这个儿子的眼神很复杂,有藏得很深的疼爱,却也有显而易见的厌恶。
他看了一眼胸脯极速起伏的彭氏,眼底有愧疚划过,定了定神,他对江九重说道:“跟你母亲道歉!”
彭氏喘匀了呼吸,见江九重绷紧了面皮,眼底的麻木让她心惊。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侯爷,算了吧,屹舟他还小,这个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脾气冲些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江九重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江屹舟。
江华安还想再说什么,被彭氏扯紧了衣袖,他不得不忍着气说道:“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这次就饶了你的无礼。再有下次,家法伺候!”
江九重面无表情的躬了躬身子,拱着双手一拜到底:“儿子谢过父亲,母亲,儿子告退。”
说完,还不等江华安和彭氏有所回应,江九重就转身离开。
在转身的那一刻,他眼底的麻木逐渐消退,清明慢慢取而代之,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抹坚定。
江华安看着儿子日渐宽厚起来的肩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心底突然痛了起来。
江九重顶着那张还带着巴掌印的脸来到瑞亲王府,王府的门房见到是他,忙开门让他进来,待见到他脸上的伤,迟疑了片刻才道:“小公爷,不如奴才去给您请个大夫?”
“不必!”江九重拒绝了,转而问道:“你家世子呢?”
门房忙道:“在正厅呢,王爷今日没出门,带着世子和二爷陪着王妃说话。”
江九重随手给他扔了一个银锞子,也不用他引路,自己一路走到正厅。
正厅里卫屿正和家人坐在一处,案几上放着刚泡好的热茶,还摆着几样点心。
他还没看见江九重,就听母亲说道:“那个可是九重?”
卫屿扭头望去,果真是自己的好友。
他忙迎上去,咧着嘴笑道:“你怎么来了......你的脸怎么了?”
江九重摇头表示自己无碍,跟卫啓和徐氏请过安,才直接切入主题:“王爷,听闻您在军中颇有威望,未回京时带着手下兵将踏平宿那城。”
宿那城是倭寇领地。
卫啓和妻子对视一眼,徐氏直言问道:“九重,你这是想......”
江九重无声地扯开唇角:“我要去北疆,平战争,战倭寇,护国山河!”
他要去闯,去拼,去博一条生路。
逃离那个让他窒息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