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的表哥是老安宁侯,两人虽说是远得不能再远,说句不好听的,兴许连血缘关系都没了,依旧不妨碍江九重敬佩他。
老安宁侯沈昭霖,是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是为国捐躯的忠烈。
就算沈昭霖生前的事迹多数是江九重在别处听来的,江九重依然敬重他。
这也是江九重在老安宁侯去世之后,还愿意与安宁侯府来往的原因。
刀疤脸紧握的拳松开了,转头看了沈听珏一眼,见他眉宇之间满是轻浮之气,他竟无法将眼前的小主子跟老侯爷联系起来。
他不由得在心中深想:若是主子还在,侯爷犯了错,主子会如何责罚?
大概会痛打一顿,绝不会如他一般,伪造文书,还来到公堂之上为侯爷狡辩。
严光禄和江九重对视一眼,哼了一声把目光收了回来,拍了一下惊堂木:“行刑!”
这下没人阻拦,连赵氏都被人拉开了。
沈听珏和温若绮趴在条凳上哀嚎惨叫,不一会儿臀部就渗出血来。
而刀疤脸则一声不吭,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他也咬着牙没叫一声。
板子打到一半,温若绮已经晕死过去,堂外突然冲进来一个满脸惊慌的女人,她扑在温若绮身上,挡住了余下的板子,痛得她差点挺直了身子,很快又弯了下去。
有衙役上前将她拉开,她尖声叫道:“我是她娘,大人,大人,我愿意代女受过!”
“犯了错就该自己承担,何况这不仅仅是犯错,岂能由他人代受?”严光禄没同意。
卢氏转身跪在薛度雁跟前,不停的磕头:“薛姑娘,杳杳,就当伯母求你,饶了若若这一次。再打下去,她会死的。”
薛度雁往边上避开,看着卢氏身上穿的衣裳,顿时明白当时温若绮去绣坊做什么了。
原来卢氏也知道温若绮委身于沈听珏的事情,不仅知道,也许还乐见其成。
“卢夫人,当初温若绮险些被卖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跪在地上求我爹娘的。我们帮了你,但是你们回报了我们什么?”
“你纵女偷情,让她与我的夫君苟合,甚至极有可能为温若绮把过风。这样不知廉耻,毫无底线,没有一点感恩之心,我为何帮你?”
“即便是我救了一条狗,那条狗尚且知道对我摇尾巴,可你们呢?却连狗都不如!”
轻飘飘的几句话说得卢氏满面涨红,她只是没有办法,不是故意的呀。
要不是老爷败光了家产,要卖了她的女儿,她也不会将女儿送到薛家求助。
后来老爷知道她送走了女儿,把其他的庶女卖掉之后,还打算卖了自己的结发妻子。
是若若知道了此事,求侯爷将她救走的。
况且,沈侯爷喜欢的一直都是若若。若若只能做外室已经受尽委屈,薛姑娘为何不善良一些,大度一些,接纳了若若呢?
姐妹俩共侍一夫,不也是一段佳话吗?
五十大板打完,沈听珏和温若绮已经去掉半条命,尤其温若绮,要不是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众人还当她已经死透了。
倒是刀疤脸,被打完五十大板还能站起来,除了脸上出了些汗,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薛度雁已经从江九重的嘴里知道了他的身份,是老侯爷麾下的人。若是她猜得不错,应当是老侯爷的心腹。
许天锤看见两人被打得皮开肉绽,尤其是温若绮,像一摊烂泥似的趴在条凳上,他就觉得解气极了。
总算为女儿报了仇!
这时有个衙役拿着两张纸,用温若绮的手指按了印泥,在纸上压下两个指印,将其中一张交给卢氏,另一张放到严光禄面前。
严光禄见事情了了,正想说退堂,就被卢氏的一声惊叫吓了一跳,只见她拿着刚到手的纸张,看着纸上的内容,被贱妾二字深深刺痛了双眼。
她拿着文书走到案前,满脸不信地问道:“我女儿是良家女子,就算是给安宁侯做妾,那也该是良妾,怎么可能是贱妾?”
这次不等严光禄答话,在一旁默默记录的师爷就冷声嘲讽了一句:“有什么不懂的去读一读律书,你的脑子是用来衬托你身高的吗?难道不知道为外室者不论良贱,都得以贱妾之身进门?若是不信,你亦可去告御状!”
“退堂!”
不管卢氏一副被雷劈过的模样,严光禄让师爷收好印章和印泥,两人一起回了后衙。
薛度雁勾唇笑了一声,很轻,轻得只有不远处的江九重听见了。他看着薛度雁的笑脸,也跟着笑了起来。
赵氏扶着沈听珏,可他被打得半死,站都站不起来。还是砚台跑过来,将沈听珏被到外头的马车上。
至于温若绮,被赵氏选择性忽略了。
卢氏攥紧了手上的纳妾文书,咬着牙含着眼泪将文书折叠好收进怀里,弯腰将女儿扶了起来,半拖半拉地将她扯到外头还没走的马车上。
门外的人群也逐渐散去,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嘴里说着刚刚听来的热闹,男人们时不时发出一阵怪笑,听得卢氏羞愤难言。
薛度雁看着安宁侯府的马车慢慢消失在门口,将卢氏的脸色看在眼里,面无表情地回头。
既然她们敢做那样的事,就得想到被揭发之后自己有多难堪。
她扶着杨氏的手走到府衙外,转身对江九重屈膝行了一礼:“多谢表叔出手相助,今日表叔给予的恩情,妾身莫不敢忘。”
在江九重出现之后,薛度雁就知道让人前来击鼓的定然是他。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喜鹊的事情,为何能找来喜鹊的父亲前来状告沈听珏。
江九重把面前那张脸刻进心底,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小事一桩,你不必记挂在心上。”
随后他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盒药膏,递给垂虹让她收着,“这是消肿的良药,你的眼睛肿得跟蛤蟆似的,丑死了。”
说完这句话不等薛度雁瞪眼,他就飞快地转身溜走。
在转身之际,他抬起手捂着自己狂跳的心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其实一点也不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