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妈脸色惨白,耳边还传来一阵阵打板子的声音。
她知道自己被送回成阳侯府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她敢说,前脚她刚进了成阳侯府,后脚萧氏就敢将她打杀了扔去乱坟堆。
薛度雁捧着新沏的茶不紧不慢地用茶盖拨着茶叶沫子,等那几个女使的板子和手板都打完了,听这个下首传来的哀嚎声,她将手上的茶碗放下,道:“我说了我耐性不好,你们一开始若是老老实实说了,也不必挨这顿打了不是?”
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几个女使这会子也没了一开始的得意,一个个趴在冰冷的雪地上抖若筛糠。
“奴婢知错了,求夫人饶命!”第一个出头的女使又冷又痛,不敢去碰自己的臀部,强忍着疼痛跪好,道:“是刘妈妈说,夫人是商户出身,定然是胆子小上不得台面,也不懂高门大户的规矩,叫我们尽管闹......”
“刘妈妈还说,若是我们将事情闹大了,就一人给我们五两银子。”另一个女使说道。
五两银子听上去不多,可安宁侯府长期克扣月银。
从十月份开始到现在,就再也没发过月例。
府里的下人都过得紧巴巴的,眼下听着有五两银子入账,她们自然心动。
“奇怪了,侯府长期克扣月银用度,刘妈妈是哪来的银钱打点你们?”崔妈妈在薛度雁身后道。
刘妈妈听得冷汗直冒,只嗫嚅道:“是先夫人在世时赏下的银子,还有些是老奴这么多年攒下的。”
“刘妈妈说,夫人不懂规矩,我们把事情闹的越大越好,夫人刚进门肯定不好管。届时夫人既立不住威,以后我们的日子也好过些......”还有个女使插嘴说道。
薛度雁听了这话只想发笑,所谓的高门大户瞧不起商贾之人,自然不知道商贾之人也是要学规矩的。
薛家不缺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便是宫中国库只怕也比不上薛家有钱。
只是薛家有钱是不假,有钱无权路就走不远。
若不是本朝规定商户不得科举入仕,薛老爷定会让儿子读书考科举。
薛老爷知道商户女本就低人一等,只得在名声上下功夫,经过多番查找,特地请了宫中退下来的嬷嬷,认认真真地教了她好些年的规矩。
都说商户低贱,可即便是天子,也未说过商户低贱这种话。
都是一群自诩高贵的官家子弟,一个劲儿地说商户低贱卑微,不堪大用。
若是没有商户走商贩卖,那群仰着高贵头颅叫嚣的权贵只怕要光着身子出门了!
刘妈妈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带着哭声道:“老奴知错,只是府里都在说,先夫人是因为夫人进门才去的。奴婢是先夫人的乳母,和她相依为命多年,实在是气不过......”
她的帧姐儿身子一向康健,临死前的那一晚还跟她说有了身孕,这回一定要给炜哥儿生个妹妹。
可谁知,第二天听说薛家女即将进门,帧姐儿这才在当晚带着腹中的胎儿自缢身亡。
薛度雁知道她们可怜,可前世的她不可怜吗?
被算计着进了这个吃人的侯府,还背负着逼死原配的恶名。
哪怕她三番四次辩解,宋氏的死与她没有干系。
外头的人不知真相倒也罢了,可沈听珏和赵氏,这两个刽子手却心安理得地让她背着那样的罪名。
“宋姐姐的死不是我造成的,你们的悲剧也不是因为我。刘妈妈,我若是你,就不会在这里与我纠缠。”薛度雁不想说太多,这天寒地冻的,躺被窝里岂不痛快?
刘妈妈怔住了,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上首那个面色姝丽的年轻夫人:“夫人此话怎讲?”
薛度雁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又让垂虹将刘妈妈扶起来,道:“我若是你,就带着嫁妆单子去查一下宋姐姐的陪嫁,看看到底还剩下多少。你再想想我的出身和我嫁进来的各种缘由,你兴许会明白。”
刘妈妈此时也不担心自己被送回成阳侯府了,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到,脸色煞白地退了出去。
薛度雁将已经凉透了的手炉往边上一放,整个人窝进了被子里,舒服地喟叹一声,道:“还是被子里舒服。”
崔妈妈佯装气恼地瞪了她一眼,道:“瞧瞧你可还有侯府夫人的样儿?”
薛度雁笑了几声,让扁舟拿了一小碟杏仁糖来配着茶吃,道:“我不管,我还是个孩子呢!”
崔妈妈并几个丫头都笑了起来,等笑过了,崔妈妈才问道:“姑娘,你同刘妈妈那个老货说这么多作甚?横竖她也不会感激姑娘。”
薛度雁吃着甜而不腻的杏仁糖,睁开微闭的双眼,道:“刘妈妈这个人啊,要是用好了,就是一把好刀,就是不知道这把刀什么时候可以捅在那对母子身上。”
前世她被整得这么惨,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刘妈妈。
刘妈妈不回成阳侯府,留在安宁侯府也不能让她过得太安宁!
“我知道,书上说这是祸水东引!”脸上被抓了一道伤痕的寒侵突然插嘴道。
崔妈妈道:“姑娘的意思是,先夫人的死有蹊跷?”
薛度雁赞许地看了她们一眼,嘴上却道:“有没有蹊跷我怎么会知道?让刘妈妈去查,查清楚了这把刀才会用得好!”
前世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查清楚宋氏真正的死因,这辈子先让刘妈妈去探探路。
要是她有什么遗漏的,自有她帮着补上!
“崔妈妈,你找几个靠谱的,去盂县青州找几个人。”薛度雁在崔妈妈耳边吩咐了几句,没有去看她震惊的脸色,把自己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
第二天是三朝回门日,薛度雁不用人催便起了个大早。
沈听珏虽然对薛度雁不耐烦,可赵氏耳提面命让他对薛度雁好一些。
他只得强忍着自己不耐的情绪,含笑看着薛度雁梳头。
“娘子,为夫替你描眉。”沈听珏上前,想要拿起一旁的螺子黛。
薛度雁飞快地将螺子黛抓了起来,对着铜镜细细描绘,道:“不必劳烦夫君,你还是去老太太那儿瞧瞧,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沈听珏被驳了面子,眼里闪过几分不快,道:“那我过去瞧瞧,一会儿我让砚台过来接你。”
薛度雁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看着他绷紧后背慢慢走远,才将手上的螺子黛交给了垂虹。
垂虹替她画着眉,小声道:“姑娘,平日里和侯爷还是不要闹得这么僵吧?外头的人知道了,怕是要取笑的。”
薛度雁知道垂虹是为了她好,外人都说她好福气,一个商户女嫁进侯府做正房夫人,只怕后半辈子有享不完的福。
若是外头的人知道她刚新婚就和沈听珏不睦,怕是要笑她不得夫君疼爱。
“去了外头,我们自然是恩爱夫妻。沈侯爷什么都不会,演戏却是最擅长!”前世还没得到薛家的银子,要她用嫁妆填补亏空,平外头的债务时,沈听珏装了好些年的好夫君,要不是她被诬陷私通,只怕到死都还被蒙在鼓里!
薛度雁梳洗装扮完毕,正想着要出门,便听到外间的女使说道:“大少爷来了!”
沈炜?
薛度雁挑起了刚画好的眉毛,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