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霁明擦着许萌韵委屈的眼泪,又开始站在了为人师表的角度:“大哥,不是这意思,我们是出于让孩子敞开心扉的目的来的,这个年纪的孩子通常会因为找不到倾诉对象,很多心事都憋在心里,做父母的也未必懂孩子心里的想法,是不是?”
“谈伤还是谈心事?谈伤的话我有一打报告,”许萌韵看着受伤的残疾女孩并不是不心疼,只是对比当时在医院的章嘉许,这并不算什么,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不存在偏袒,“谈心事的话,我们家孩子没什么心事,你们家孩子的心事我不关心,医药费找蒋主任要就可以了,我想我可以走了吧?”
瘦弱的女人突然伸出手想握住许萌韵的手,触到肌肤的那一刻却立马收回了,差不多年纪的女人,许萌韵的手细腻光滑,那一枚大钻戒亮得刺眼……罗母不好意思用自己粗糙的手碰她,而许萌韵也看到了她这个干燥的季节里皮肤龟裂的干枯的手。
“我……我很感谢你们,我知道你们家儿子已经找过鹏飞那孩子了,可是却并没有来找我们说这件事,你们是想要帮祎祎瞒着,按理说我这个当妈的应该替孩子上门道歉,但我这人笨……”说着双膝就慢慢软了,有落地的趋势。
许萌韵即刻制止说:“别这样,你有话好好说嘛。”蒋霁明也起身去扶。
黎岸以为这种苦情戏只有电视剧里看得到,苦笑一声说:“搞什么啊飞机啊!我想回教室。”然后看了一眼章嘉许,他早就换了姿势,竟然背对着那一帮人,果然是看不下去了。
罗祎祎看着卑微到尘埃里的父母,要不是被轮椅困着,宁可从这7楼跳下去,那么从今天起,心里就不会再难过了。
蒋霁明看着沉默的章嘉许和黎岸,直感叹有些人真是该懂事的时候偏偏不懂事,“你们俩,有什么话要说吗?”
黎岸扯了扯章嘉许的衣服,章嘉许也转过了身,两张表情一样无奈的脸。
黎岸说:“带手机是我不对,但是老子接受不了暗箭伤人,我是不会道歉的,这件事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我妈身体恢复后就会过来帮我办退学,就这样吧,我就要离开清溪了。”
章嘉许垂着头继续保持沉默,并不是每一句对不起都配得上没关系,这不是三字经的上下句,这是两个人物角色间的配合,就算是演戏背台词,不诚心的演出观众都看得懂。
她的爸爸右手没有食指和中指,她的妈妈劫后余生仍旧面黄肌瘦,而她本人更是毫无青春期少女的灿烂,
外公说过什么的善良,就是看到别人家的墙要倒了,但是没有去推。但是章建凯不是这么教育的,这么多年以来他都对每一个员工的家庭情况了然于心,上千个员工背后就有上千个家庭,哪家那户需要帮助他都会热心助力,甚至还会去了解社会上需要帮助的人,他说兼济不了天下,那么就此一隅吧。
看得出来一家人很是拮据,谁也不是天生就爱钱,大约是吃够了没钱的苦。我们这一生,总有些时间要为金钱所累,或追随它或厌恶它,总而言之是离不开它。
那年章建凯生大病,手术前还在忙碌,为了一笔可以维持工厂运作一整年的大订单,然后准备好了遗嘱,还团结了一大批可信赖的帮手,只为把手底下所有的财产都平稳地交到儿子手上,他说:不是我怕死,是怕你无所依,你这一辈子只要不肆意挥霍,丰衣足食无忧。
总结来说,这辈子最没有缺过的就是钱。
如果角色转换,那个坐在轮椅里,带着破碎眼镜人的是自己——一个只有学习成绩拿得出手的清贫残疾少年,世界如何?
面对最大最危险的那个竞争对手,会如何?
会不会夜夜煎熬,夜夜的梦里都是我不能输我不能输这样的口号?
甚至宁愿低下头颅祈求她甘愿服输?
结果是肯定的,一定比她更急切地想要赢,而且要用更有尊严的方式。
“罗祎祎,你是我见过最棒的对手,我每次都输给你,你本来就应该有必胜的自信。如果我是你,我会跟你做一样的事,但是赢,一定要赢的开心,不然就不算赢得彻底。今天的事对不起,就当我们扯平了,所以你不需要跟我说没关系。”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的难过是发自心底的,而这种难过大概是罗祎祎最不需要的同情吧,自己也因为受伤坐过几天轮椅,那种不能自理的生活真的很难受。
终究是人和人不能共通,因为人和人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