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大军在金州城外展开,两万多人,可谓漫山遍野。旌旗招展,在海风吹拂之下,猎猎作响。
在港湾处,无数的战船,一艘挨着一艘,仿佛把海面都给铺平了一般。
牛角的“呜呜”声,不时响起,响彻整个金州上空。其中夹杂着马蹄声,还有盔甲碰撞的金属声响。
金州城头上,代善就站在那里,扫视着眼前的这番景象,恍惚之间,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候叱咤风云的岁月。
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心中微微一叹:如今已经是皇太极的天下了啊!
摒除杂念之后,代善扫视城外人头,又看向等他帅令的那些满汉将领,深吸一口气,当即大声说道:“智顺王尚可喜何在?”
“末将在!”尚可喜在代善面前不敢称本王,姿态放得很低,立刻大声回应道。
代善盯着他,大声命令道:“你部水师,全体出动,消灭明国水师,并且封堵旅顺明军海上退路,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尚可喜回应响亮,而且坚定。
朝鲜水师统领朴镇宇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是想着,水师兵力相差如此悬殊,谁指挥都能赢。这个大功,算是被这个明国叛将给捡了。真要说起来,这个功劳就应该归自己才对,毕竟自己可是领着三百来艘战船过来的!
在他默默地想着时,尚可喜已经领着军令,一脸严肃,大步而走。在他的身后,立刻跟上班志富、许尔显。朴镇宇见此,不敢怠慢,也连忙跟了上去。
等他们一走,代善又转头看向豪格,大声喝道:“和硕肃亲王何在?”
豪格一听大喜,看来先锋的位置,还是自己的,于是,连忙出列应声而答。
代善看着他,稍微等了一会之后才道:“你领本部人马为大军先锋,驱逐明军夜不收,围住旅顺城,不得私自进攻,听明白了么?”
豪格心中明白,代善是不想本族人马受损,毕竟攻城是不可能没有损失的。不过只要拿到了先锋位置,驱逐明军夜不收,围住旅顺城,也是一功,这么想着,他便大声答应一声,而后大步而出,领着本部人马,向旅顺方向开去。
其实,按代善的本意,他是想把豪格留在金州看守后路,是为大军后卫。但是,之前的时候,豪格几次表达了想立功的心切,又想想这一仗,其实就是水陆并进,直接碾压过去,也不存在后路不后路的问题,因此,最终就答应了豪格,让他去当了先锋。
这么想着,代善接着转头看向孔有德,大声喝道:“恭顺王何在?”
“末将在!”孔有德一听,连忙出列应声答道。
代善盯着他,严肃地说道:“你部火炮营,乃是此次攻城之主力,务必保证沿途火炮的安全,不得有任何闪失!”
“末将明白,定然不会让火炮有任何意外!”孔有德当然知道这点,立刻大声答应一声。
代善点点头,又点了怀顺王耿仲明,对他交代道:“你部为大军后卫,驻守金州,看守大军粮草物资,不得有半点意外。”
这个任务,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不要太轻松了。耿仲明当即大声答应一声,不敢违背。
他心中其实明白,旅顺这一仗,代善是给他们大清本部人马捞功劳用的。要不是因为火炮还是汉军才会,搞不好连孔有德都会留在金州。
代善发布完命令之后,便传下军令,大军也出征旅顺。
于是,又是很大的动静,浩浩『荡』『荡』的满清军队,往旅顺开去。这支满清步军从金州到旅顺,还带了火炮的,至少要三天才能到。
此时,金州城内的汉人百姓,都躲在屋内,默默地听着外面传来的人喊马嘶声,心中全是绝望之意。
建虏这是真得一点不给大明机会,不但派来了几万人马,还有那么多的战船,这也真是太狠了!
这个时候,没有人认为,旅顺明军能挡得住建虏这么声势浩大的攻势。
包括在盛京的皇太极,也是如此。
朝鲜水师往金州去的时候,陆地上,自然有快马飞报盛京,因此,皇太极知道,朝鲜水师全部被调去了金州,数量达到了意料之外的三百多艘。就这样的水师实力,估计直接攻到明国山东去都是可以的了!
对于朝鲜的恭顺,他还是满意的。虽然说水师只带了路上的粮食而已,可话说回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还回去。迟早都是要自己出粮食,来养着这支水师的。
虽然说养水师,会增加大清的粮草困境,可是,在海的对岸,有明国漕粮可抢,哪怕只抢一次,估计都能够大清很长一段时间之用了。与此同时,明国北方,包括京师这边,也会因为漕粮被断而陷入粮食危机之中。
呵呵,等着再次流贼遍地吧!皇太极心中笑着说道。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烦心事,就是祖大寿这厮太不听话了。之前去了一封信,结果一点效果都没有,这胆子也有点肥了吧?
皇太极也算是深谙人心的,因此他知道,绝对不能让祖大寿得寸进尺,否则定然会没完没了。
之前的时候,顾虑到大清粮食困境,想着去封书信就能让祖大寿消停下来,那就算了。如今既然他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能再对他客气了。
有了朝鲜人进贡的粮食,又有远期抢夺明国漕粮的预期,此时的皇太极,心中很是有底气。和范文程等臣子一番商议之后,便派了济尔哈朗、多铎以及阿济格三人,领兵前去塔山,一定要狠狠地教训祖大寿。
对此,原本在盛京这边,有伍忠在,还有图尔格在,远在京师的崇祯皇帝能知道盛京的动静。可是,如今这两人都已经不在了,自然就不知道了。
因此,祖大寿刚好得到新的军令,让他再活跃一点,金州那边战事马上打响,他这边务必策应。
之前的时候,他通过皇太极的书信,也确认了此事,因此有恃无恐,也正派出更多的人马,难得地进入了建虏的实际控制区。
…………
在辽东半岛靠岸的海面上,无数的船只,『插』着朝鲜的旗帜,还有满清的旗帜,正排着队往前航行。
在船队的最前面,是此次满清和朝鲜联合水师的旗舰,也就是尚可喜所在。
他站在船头上,看着远处一艘明军战船,正仓皇逃去,心情非常地好。这个时候,甚至都有一种天上地下,唯我无敌的感觉。
不过这个好兴致,很快便被人打搅到了。
一艘战船靠上旗舰,有人踩着船板过来,向尚可喜禀告道:“王爷,那些朝鲜战船,不少都有问题!”
之前的时候,代善只给了他们一天休整的时间。因此,尚可喜压根就没来得及去检阅朝鲜水师的情况。不过他的心腹手下班志富和许尔显,还是有去做了一些事情。这不,班志富就过来给尚可喜禀告了。
尚可喜一听,却不惊慌,只是淡淡地说道;“无需惊慌,本王早就料到了!”
没有建虏在场的情况下,还是要“本王本王”的,要不然,这个智顺王其实就和以前的游击,参将差不多的兵力,就太掉价了。
朝鲜人是什么德行,尚可喜以前还在东江军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也是因为如此,他才有信心一口吃下这三百来艘战船。要是朝鲜水师太优秀的话,反而是不可能的了。
“不是,王爷!”班志富连忙进一步解释道,“朝鲜水师的战船上,根本就没有多少火器火『药』,甚至连弓箭都没有多少,这些战船,就只是外面能看看而已,根本不能打海战。就算是接舷战,他们那些水兵,一个个瘦骨嶙峋的,末将都担心,上了甲板,都可能被海风吹走!”
这种情况,应该是非常严重的了。
然而,尚可喜还是看着前方海上,也不回头,不慌不忙地回道:“哪有如何,难道这一仗,还能打不赢?”
说到这里,他才转头看向班志富,『露』出一丝鄙夷之『色』道:“就明国那熊样,你我心里其实都有数。就算退一步说好了,这段时间内,明国战船再多一倍,也就是三十来艘。大不了,本王就给明国水师算五十艘战船好了,我们这边有三百多艘,你觉得,这一仗还用担心么?”
“呵呵,王爷说得是,都不用什么计谋队列,直接碾压过去便是!”班志富一听,便笑着说道,“是末将想多了!”
尚可喜听他这么一说,倒是表扬他道:“你能发现朝鲜水师的情况,也是好的。等这一仗之后,本王就找借口拿下那朴镇宇,对那些朝鲜水兵稍微好点,就能为我所用了!”
说到这里,他用手一指前方道:“如今,传本王军令,诸船奋起直追,不要让明国战船逃掉了!”
“遵命!”班志富一听,立刻答应一声。在没有建虏在场的情况下,还是习惯回答最好了。
而后,他转头看看,忽然低声问道:“王爷,监军呢?”
“还能在哪里?”尚可喜听了,『露』出一丝嘲讽之意道,“在船舱里躺着呢!”
班志富听了,『露』出会心一笑。建虏在陆地上是只虎,至于在这海上么,和软脚蟹差不了多少!
…………
几天以后,旅顺城终于热闹了。
城外各处,建虏呼啸而来,耀武扬威,不时绕城而行,或者驻足在一箭之地外,用手指着旅顺城,嘻嘻哈哈,浑然不把城头上的明军放在眼里,很是嚣张。
“大人,建虏欺人太甚,末将趁他们立足未闻,前去冲杀一阵,杀杀他们的锐气!”高一功看不下去了,立刻向卢象升请令道。
他是流贼出身,也可以说是混江湖的,虽然经过大半年的正规军队训练,可有些习惯还是很难改的。对于建虏的挑衅,士可杀不可辱,讲得就是争口气。以前虽然没有和建虏打过仗,可好歹也在轮值的时候,杀过不少假鞑子了,因此他并不畏惧,就想着去杀杀城外鞑子的锐气。
卢象升听了,只是淡淡地说道:“建虏如此,其实就是想让我军出城,如此打起仗来,总比他们攻城要来得容易,此乃建虏常用手段而已!”
道理是这道理,可高一功转头看看城外那些建虏,有的甚至还下了马,席地而坐,就感觉是来野炊一般,坐那吃吃喝喝起来,真得是没把明军看在眼里。
于是,高一功又再次对卢象升请求道:“大人请看,他们如此欺人太甚,这对我军士气会有很大的打击!请大人准许,末将一定能杀鞑子锐气的!”
卢象升听了,转头看了一眼城头上的明军将士,果然看他们一个个都很气愤,不过又无可奈何,士气确实有点影响。
立刻,他便明白过来,如今自己手下这支军队的主力,是以前流贼出身,并不是原本的天雄军。
这么想着,卢象升便淡淡地说道:“无需如此麻烦,拿本官的弓来!”
他的亲卫一听,立刻答应一声,便马上奉上卢象升自己的弓。
而高一功听得有点奇怪,难道总督大人是要用箭『射』城外的鞑子?
虽然总督大人好像臂力是大,可建虏都在一箭之地外,而且这些建虏明显就是精锐,身手敏捷,他们绝对会防着的,『射』这么远,他们肯定能轻松躲开吧?等会要是『射』不中,估计反而更被建虏嘲笑了,这对士气的影响反而会更大吧?
在高一功的担忧之下,就见卢象升已经张弓搭箭,没有怎么瞄准,就“嗖嗖嗖”地连珠箭发。
而城外的建虏,虽然在吃吃喝喝,可实际上,谁都不可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都在偷眼瞧着的。看到城头上『射』箭的人,竟然是一个穿着大红绯袍的文官。于是,他们一个个都哈哈大笑起来,竟然都不躲,甚至有一个建虏,还脱了裤子,背对着城墙,用手指着他的菊花,使劲地在羞辱城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