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还有这事?张乾度竟然要去核查官绅优免限额,还要催收欠赋?他疯了么?”
“当然是真得了,皇上都已经明旨天下了。呵呵,升官是迅速,可就不知道,这官能当多久!”
“你们不知道,据说这事是张乾度和吴来之密谋已久。他们先是为他们的名声造声势,让宫中的皇后都久仰大名,得以授太子课业。如此,就能保住他们在新朝时拥有从龙之功,身后无忧也!而后,在皇上归来之后,他们两人就一起联袂觐见,向皇上表忠心,提出了这两个事情,据说皇上夸奖他们两人的声音,就连宫门外扫地的宦官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真有此事?他们两人,这是想当官要想疯了吧?就不会等着时间熬几年么,非要踏着其他同僚往上爬?”
“呵呵,其实这一点都不意外,你们也不瞧瞧,张乾度是什么出身?贱婢所生,而且还不是独子,排行第八。所以他不为宗党所重,辅之家人遇之尤无礼,尝造事倾陷诩之,甚至当面称他为塌蒲屦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就是说他啊是下贱人所生,永远不出息。所以,才会有他那七录七焚的疯狂,想当官,想要出息,那是想疯了!”
“……”
张乾度,就是张溥了。原本他出身低微,而后发奋努力,有了七录七焚的佳话,从小展现出神童的一面。然而,当他一旦恶了绝大部分官绅之后,有关他的议论,就完全变味了。
当然,这其中,有一小部分传言是崇祯皇帝让东厂番役悄悄散播出去的。就是说张溥和吴昌时主动提起这两个事情,至于其他的,都是真的了。这真真假假的传言,就尤其让人感到真实。
至少当时在大殿外候着的宦官宫女,就真得隐约听见了皇帝在殿内夸奖他们两人的声音。当然了,说宫门外扫地的宦官都能听到,这就夸张了。可是,国人说话一直有这『毛』病,谁也不在意,只要有这个事情就成。
其实,张溥想当官、想要出息都想疯了这个事情,还真不一定是冤枉他的。
他在天启年间都曾组织过暴『乱』,冲击衙门,还有纵火烧城之类。在天启六年,当时魏忠贤势力几乎都到了顶峰时候,他都不管不顾,不但参与苏州抗税暴动,而且还撰写《五人墓碑记》,痛斥阉党,由此名动天下。他这种事情,一般人是做不出来的。
在崇祯十年,也就是崇祯皇帝穿越之前的时候,他就曾和吴昌时联名推荐过周延儒重新入阁。在原本历史上,一直到崇祯十四年,才推荐成功,周延儒入内阁为首辅。
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积极么?名义上,周延儒是他的座师,可实际上,他是捏着周延儒的把柄。
有一次,张溥甚至直接给了周延儒一个册子,上面写满了人名,有的要大用,有的要罢官,而周延儒居然也尽数照办,丝毫不敢违抗。此时的张溥,不是首辅,却胜似首辅,权力、威望到达了他人生的顶峰。
张溥这样的人,疯么?绝对疯!
因此,在如今这个局势下,他的过往,就被他曾经的同僚、社友一件件扒出来,重新来审视的时候,他们就很自然地发现,张溥为了权力,还真是不顾一切。
原本以为他是为了志向,为了和阉党斗,才这么拼命,是他们所有人最为佩服的。可如今得到了这样的结论,顿时,原来有多疯狂,现在就有多失望。
张溥的名声,在复社和官场中,旨意才刚宣布,他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臭了。
至于吴昌时,也是差不多。不过因为张溥是复社领袖,名声原本就高过吴昌时,这时候,被同僚所恨,他也只是排在第二位而已。
知道这个情况后,吴昌时心里也不知道是该高兴好呢,还是该伤心好!
当他们两人刚听到这个流言的时候,就曾想解释过。说是皇上提出了这两个事情,让他们两人去查的。可是,在非常短的时间内,他们两人就已经是人人喊打了,又有谁会好好地听他们解释。就算有人有耐心听了,也会质问他们,皇上夸你们的事情,有没有?是不是你们就是提出了这两个事情,皇上才会夸你们的?
对此,他们两人是真想把皇帝拉过来对峙。可是,那是皇帝,不是阿猫阿狗,是你想拉来就能拉来的么?再者说了,就算皇帝来了,你当皇帝面说这个事情,是不是想把皇帝给惹怒了?
皇帝的手段,他们两个人已经体会了,该厉害得时候,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之前的谋逆案,杀得人还不够多?
如此情况下,张溥是一宿没睡,想着怎么解决这个事情。
还真别说,张溥的才学果然名不虚传,竟然就被他给想了一个招数。
这个时候的他,当然是不想认真做这两个事情的。他想到的方法,就是要营造出一种客观原因,让他想做这两件事情,却无能为力。
如此一来,皇上那边,他就能交代了,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实在做不到。至于那些同僚那边,结果不是没去做么,那就有解释的空间了吧?
张溥相信,以他以前积累下来的威望,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应该能听他解释了。
至于是什么客官原因,这个有很多种办法。只要够狠,就绝对没有问题。
当然了,他也记得,皇上当时也威胁过,因此,像以前那个方逢年一般,在家里装病,这种招数不好使,他也不会去用。
想明白了这些,张溥就顶着两个熊猫眼,不过却是精神振奋,当即喊来他的心腹家丁,绝对忠心的张宗烈。
就在书房内,关门之前甚至还让张宗烈看看外面有没有人,严厉其他人不能靠近书房。
见到这个情况,张宗烈也有点奇怪,老爷这么神神秘秘,该不会是和老爷要去办得差事有关吧?
他有耳朵的,当然也听说了昨天有关他老爷的满城风雨。就他本人来说,他其实是希望老爷真心去办,让那些官老爷和有钱人也守守规矩。毕竟,他是一个家仆,是个佣人,屁股当然不会坐到那些官绅身上去。
为此,他觉得自己也算是有点力气的,就一直和门房待在一起。要是谁不识相敢来闹事的,他绝对不会客气。
此时,张宗烈见老爷这么神秘,他就感觉,老爷该不会是要让自己悄悄去做什么前期的事情吧?毕竟以前做大事之前,张溥也经常让他去做一些前期准备,或者当托,或者鼓动别人做事之类的。
这么想着,他不由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尽心,这可是老爷为国为民的最实在表现。其他那些嘴巴喊喊一心为民的官老爷,其实都是一群伪君子。
这种官老爷,说得真的,他也看多了。老爷不得不和他们交往的时候,就经常有聚会,就在那里夸夸其谈,就好像天底下就他们最清廉,最正人君子了,其他人都是祸国殃民。现在想来,真是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宗烈,老爷平时对你怎么样?”张溥坐回座位之后,就一脸严肃地盯着张宗烈问道。
张宗烈一听,心中不由得一喜,顿时就有一种正义感从心底拥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老爷待小人恩重如山,老爷但有吩咐,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对于这个态度,张溥是满意的,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内,便放低声音,用严厉地语气说道“好,再过一刻钟,老爷我要去上朝,你就在这门口那蒙面行刺老爷我……”
“啊……”张宗烈就是想象力再丰富,也没有想到,老爷竟然交给他这么一个事情,顿时惊呼出声。
张溥说话被他打断,便有点不高兴,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道“当然不是真要刺死老爷我了,记住,等一会记得刺到大腿这里,不要太深,要不然回头止血麻烦,记住,可不能失手了……”
“……”张宗烈听得瞠目结舌,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老爷这是要干什么?这种事情,能玩么?
“……另外,你还要记得,刺杀的时候,还要高喊一句话,狗官催缴欠赋,去死吧!”张溥还在严厉地叮嘱道,“这话要喊得响亮,但是,不能是你本来的声音,要捏着嗓子知道?刺伤老爷我之后,你就立刻逃走,绕到后面回府,记得换衣裳,再出来接应老爷我,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想到刺客其实是你了!”
张宗烈虽然听得清楚,却听不明白,感觉晕乎乎的,便忍不住追问一句道“老爷,这是何必呢?伤了老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发炎怎么办?”
“天气都已经转凉了,不可能发炎。”张溥听了,不在意地说道,“此事,事关老爷的前程,不能出一点差错,明白么?”
“明白了!”张宗烈连忙回答,心中却还是忍不住补上一句道我明白什么?
张溥还是不放心,就又要去张宗烈重复了一遍,甚至在细节上,又做了一些补充。
等一切都彻底清楚之后,张宗烈便马上去准备了。而张溥则『摸』了『摸』自己大腿的那个部分,隐隐感觉有点疼。不过想想,不这样豁出去,皇上那边是没法交代的,也只能这样了!
这么想着,他也立刻开始行动了起来,装模作样的,就和往常一样,让人准备轿子,要去上衙了。
刚到前院,张溥正准备跨步进轿子时,忽然一名家丁禀告道“老爷,张管事还没来!”
张管事就是张宗烈,以往的时候,作为张溥的贴身心腹,自然是一直陪同的。因此,这时候不在,就难怪家丁会意外了。
张溥一听,顿时眉头一皱道“不知道在干什么,不管了,出发!”
其他人听了,不敢违背,便伺候张溥上了轿子,然后就出门了。
不过,刚到门口,却听到张溥蹬轿子,让轿子停了下来,甚至还出了轿子。
两名轿夫,两名家丁都不解其意,要是有事,直接在轿子里说便是,要出来干什么?
他们却不知道,张溥必须给张宗烈制造机会才行。
“你们两个,去府里后衙,把老爷准备的那些吃食抬得来。”张溥指着那两名家丁吩咐道。
就在自个府门口,街上又没什么人,最为关键的是,以前压根就没有出过事,因此这两名家丁也没有多想,连忙答应一声,便转身进府而去。
张溥背着手,看着两名轿夫就站在自己位置上垂手而立,他就信步背手走远了轿子一点,同时瞧向府门左边的石狮那边。根据约定好的,张宗烈就躲在这里。
果然,他仔细看去,就看到有人蹲在那里,没错了。
于是,他轻轻咳嗽一声,发出了信号。
张宗烈一听,还是犹豫了一下,向恩重如山的老爷刺刀子,真得好么?
就这么一犹豫,张溥又是一声咳嗽,显然是在催他了。
张宗烈听到,抬头看去,正好看到张溥盯着他,眼神非常严厉。
没办法,就只好上了。
张宗烈闪身而出,握着一把匕首就冲过去。其实,因为张溥的主动靠近,就只有五步左右的距离而已。两个轿夫什么情况根本就没任何反应,他就到了张溥的面前。
张溥立刻摆开了姿势,『露』出了待刺大腿,准备被刺。
可是,张宗烈那匕首快刺到大腿上时,却是停住了,手有点抖,刺不下去。
这时间就只有那么一刹那,错过了就很可能失败的。张溥不由得对张宗烈非常恼怒,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还在他是个果断的人,立刻自己夺过张宗烈手中的匕首,自己一刀刺了下去。
这一下,张宗烈看傻了眼,老爷这也太狠了吧?
“滚,喊话!”张溥恨得牙痒,低声急速吩咐一句,而后大声喊道“有刺客!”
张宗烈慌得有点不知所措,忙跟着大喊道“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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