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公府里,顾清萱的院子里灯火明亮,顾无忧一从外面回来,就来到了这里。
瞧着顾清萱已经退了热,叮嘱了几声就去了独孤氏的院子里。
看着已经熄了灯的房间,顾无忧露出了一抹苦笑,他的夫人近日来实在是太奇怪了,不仅经常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他,还不和他睡了!
也别说是在一张床上睡觉了,离她近些,她立刻又是一记“凶狠”的目光射过来,顾无忧只觉得这日子真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向书房走去。
顾无忧洗漱完后,躺在床上,想着这段时间独孤氏的变化,是不是因为两人十多年没见了,有了距离感呢。
毕竟是四千多个日夜,彼此也不再熟悉了……
翻了个身,就当是重头来过吧,他的确是欠独孤氏太多了。
顾清萱半夜又发了热,好在大夫在外院住下了,听到顾清萱反复发烫,连忙起身带了药箱过来,扎了几针。
过后,顾清萱便安稳多了,到了后半夜还出了一身汗。
可儿和春儿一夜没睡,一直给她用冷毛巾交换地捂在额头上,又怕汗水湿了衣裳会冷到,前前后后换了两三件里衣。
顾清萱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醒过来。
一睁眼就看见,独孤氏坐在桌前,整个人怔怔的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清萱坐了起来。脑袋里还是昏昏沉沉的,轻轻地叫了一声,“母亲。”
听到声音后。独孤氏立刻回过了神,快步走到她的床边坐着,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叹息道;“总算是好了。”
高热退了,脸上也恢复了血色,气息平稳多了,只是因为睡得久些。一双清亮无比的眸子多了一丝朦胧感。
等到大夫过来给她诊脉后,确定顾清萱已经好了。独孤氏这才放下心来,笑道:“萱儿你睡了一整天,现在饿了吧,我让顾清颖给你端粥来。”
“七姐姐?”顾清萱不解地看向独孤氏。然后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暗自嘀咕,顾清颖何时这般听话了?
独孤氏爱怜地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声道:“好萱儿,我以后再也不会让她欺负了你。她不过是一庶出,服侍你是她的荣幸。”
顾清萱点点头,笑嘻嘻道:“七姐姐一直很疼爱我呢,您这么安排,她定是打心眼里感激您。”
“是啊。颖姐儿可比你懂事多了,知道疼惜嫡妹,我实在是不想浪费她的一番心思。”独孤氏说道。又怕顾清萱冷到,伸手拿了一件袍子,给她披上。
顾清颖端着自己做了一上午的粥走了过来,听到的就是这几句话,瞬间气得飙血!
“七姐姐来了。”顾清萱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独孤氏也笑道:“颖姐儿这么快就来了,可见你对萱儿这个妹妹是极为上心的。”
顾清颖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将粥小心翼翼端到顾清萱的面前,语气极为温柔。“八妹,你总算是好了,这是我亲自为你熬的,你多吃一些。”
吃吧吃吧,吃死你!
“来,八妹我来喂你。”顾清颖将勺子里的粥放在唇边吹凉,粉红色的粥看起来十分清爽可口,随后喂向了顾清萱。
顾清萱拦住了她的手,笑道:“七姐姐,我还没洗漱呢,不急。”
“瞧我这糊涂的,我这就让人送水过来。”顾清颖放下粥,转身就想走,她只想快点让顾清萱吃完,那这里就没她什么事了!
“颖姐儿急什么?”独孤氏叫住了她,“送水下人会送,你就这么想干下人的活?”
顾清颖身子晃了晃,你特么叫她是去做桃花肉丝粥的时候怎么没这么说。
想到这其中的艰辛,顾清颖实在是心酸不已,昨日独孤氏一吩咐,她就赶着去二夫人的院子里讨桃花,可这二夫人平日里就看她不顺眼,如今她更是失了老太君的疼爱,二夫人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厌恶不流露于面了。
在二夫人那里,她不知听了多少明嘲暗讽的话,饶是她心志坚定,等出了院子的时候也是红了眼圈。
以前她哪里听过如此难听的话,毕竟老太君很有威信,又特意交代过,顾府的人就算是再看不起她,也不会如此过分!
可是如今呢,光是一个二夫人,她就快要受不了了,后面还有更多的苦日子来等着自己!
顾清颖想想就无力,她必须尽早离开顾家,最好能遇见那个贵人,只是那个人如今还在暗处,一些命运也因为顾清萱的存在而发生了改变,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在前世的那个时候遇见他。
这些都只能寻找机会,日后谋算,当下最为要紧的还是如何能摆脱了独孤氏这只恶魔的魔爪!
说独孤氏是恶魔实在是一点都不过分,那些诡异的法子,不安常理出牌的心思,还有那凌厉阴狠的目光,顾清颖隐隐感觉到,独孤氏的身体里似乎住了一个魔鬼,此时正一点一点的破体而出!
也只有看着顾清萱的时候,独孤氏那慑人的气势才不会流露出来,如以前一般,温婉柔美。
顾清颖抚了抚额,无奈的转身走过去,道:“母亲,八妹对我有误会呢,我待在这里也是惹八妹不开心,八妹若是心情不舒畅,这病又是要复发了。”
独孤氏笑了笑,“两姐妹能有什么误会,若真有不好的事,说明白也就过去了。如今顾府只剩下你们这两个女儿了,可不能离心离德,不然我第一个饶不了!”
顾清颖心里一沉。她没想到,独孤氏每天就是来给她挖坑的!
独孤氏,她的思想何时变得如此敏捷了?
顾清颖说那句话本意是将矛头转向顾清萱的。而独孤氏用一句两姐妹小孩子脾气给抹过去了,最后更是来一个“离心离德”,若是她不说清楚到底是什么误会,独孤氏就又找到了一个理由,若是她说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怕独孤氏又要说她善于记仇。
如今。她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母亲。”顾清颖低低地唤了一声。干脆就不再出声了。
“好孩子,有什么误会你且说出来,若真是萱儿的错,我一定不会偏向她的!”独孤氏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说起来话来也是公正无比。
“是啊,七姐姐,萱儿年纪轻,你不说出来,萱儿都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呢。”顾清萱软软地说了一句。
顾清颖咬了咬牙,对着独孤氏盈盈拜倒,“母亲,是我的错,请母亲不要怪八妹。”
“颖姐儿。你有什么就实说,我对事不对人。”独孤氏不咸不淡道。
“母亲。”顾清颖没法子了,只好看向了顾清萱。“八妹……”
顾清萱懒得跟她耗下去,赖在独孤氏的怀里,“母亲,我好饿。”
“好好,丫鬟马上就会打水来,萱儿忍忍。”独孤氏柔声道。伸手轻轻的拍着顾清萱的后背。
顾清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好在独孤氏也没在为难她。就这样让她走了。
顾清颖气呼呼地来到了自己的院子,便看见荷香正站在门口等着她,“去给我倒杯茶。”
“是。”荷香恭敬的去了。
喝了一口茶水后,顾清颖才稍稍平复了心情,看了荷香一眼,给她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可当她细看的时候,荷香脸上又是带着恭敬的微笑。
顾清颖觉得自己真是被独孤氏和顾清萱气昏了,看人的眼色都不好了!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任其摆布!
“荷香,你晚上,带着我的信把青儿叫过来。”顾清颖道。
“青儿?”荷香露出疑惑的表情。
顾清颖这才想起来,青儿这条线她并没有告知荷香,同时也不由微微有些得意,就连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也看不出来,顾清萱那个蠢材估计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吧!
顾清颖咳了几声,道:“青儿是我的人,你以后可以跟她多交流,她的人脉关系很有用处。”
“是,小姐。”荷香恭敬的应了。
顾清颖满意地点头,外有青儿,内有荷香,再凭着她的聪明才智,她就不信斗不过独孤氏!
荷香看着顾清颖脸上志在必得的样子,微微勾起唇角,她很是期待,顾清颖再次堕落地狱的模样,必定能让她舒心畅怀!
荷香静静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心里却是波涛滚滚,谁也不能阻碍她的脚步,谁也不能毁了她的幸福!
若是有人敢挡在她和三公子的中间,她必定要毁了那道阻碍!
说到顾清灏,此时的顾清灏心情极好,一是得知顾清萱已经没事了,二是负责顾府声音的店铺掌柜正在向他汇报的一个消息。
“三少爷,老奴已经听到风声了,昭王那里已经出事了!”
顾清灏立刻站了起来,道:“你快细细说来。”
掌柜微微一笑,道:“昭王妃自从用了金粉阁的胭脂,整张嘴都烂掉了,宫里的御医全去了昭王府,都说没法子了!”
顾清灏听后,便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不知长安侯府能不能经得住昭王的怒火?”
“嘿嘿,昭王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直接拳头过去,将皮肉打结实了,出了火,才有能坐下来慢慢谈的机会。”掌柜的也是咧嘴一笑。
“长安侯府这是自找的,这些年,他们赚的黑心钱还少?只不过一些官宦不敢得罪,才有苦难言。这些年的风平浪静,反倒使他们越发猖狂。如今惹到了狮子头上,且看他如何自保!”顾清灏只觉得说不出的畅快,即使之前坑了长安侯府的一笔大钱,也不能弥补长安侯世子带给八妹的伤害!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掌柜淬道。
“张老,你去找些同样受到毒害的人家,先按兵不动。等到昭王一出场,就让这些去敲锣打鼓,让整个京城都看看这场十足的好戏!”顾清灏淡淡地笑道。
京城大有聪明人在,难免不会查到他的头上,但那又如何,说他落井下石?说他阴险歹毒?
上天既然给了他神盘鬼算的能力,他便就要用这天赋。护他心之所向!
他要让他们知道,如今的顾家不是那么好惹的!
“是。老奴这就去办。”掌柜带着笑意走了出去,他自然也是知道顾清灏的用意,这些日子,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这三少爷可是个玩计谋的高手!
谋划布局,就像是下围棋一般,看似闲闲的一颗棋子放在那里,谁也没有看明白这颗棋子的意义,也没有在意这棋子的作用,但当双方在另一处大战较劲的时候,两条大龙拼得你死我活,一路决战到底时,就会忽然发现这颗不起眼的棋子太致命了!
它。将会是决定整盘棋局输赢的关键!
看似闲闲的一颗子,到了一定的时空角度,就会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独孤氏看着顾清萱将一碗热乎乎的桃花肉丝粥喝下肚子里。这才放下了心,“萱儿,头还晕吗?要不要躺下来?”
“母亲,我睡得全身骨头都懒了,再睡的话,你女儿可就成懒虫子了。”顾清萱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笑盈盈地看着独孤氏。
“你这傻丫头,哪有这样说自己的。你成懒虫子了,那我成什么了?”独孤氏点了点顾清萱的额头,怜惜不已地道。
“啊?”顾清萱抬起头,唇瓣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点雪白的贝齿,旋即笑道,“母亲自然不是虫子了,虫子长大后,就会变成美丽的蝶儿了!”
独孤氏忍不住噗嗤一笑,失笑道,“你这孩子,虫子怎么会变成蝴蝶呢?”
“会的啊!”顾清萱认真道,不过这才想起来,独孤氏是古代的大家闺秀,未出阁时便是每天琴棋书画,刺绣女红,出阁后,又是日夜为大宅子里的大小琐事烦忧!
她何曾仔细休息过,何曾沐浴在阳光下,看着青青的虫儿破茧成蝶……
顾清萱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这大宅院的女人,谁会有心思去认真观察过美妙的世界呢?
“萱儿不要乱想了,仔细头疼。”独孤氏眼底泛着溺爱,但不想是从前那般的盲目,她也学会了如何去观察周围的人,如何能一眼看穿她们的心思。
只不过对于顾清萱,她却是比以前更加的疼惜了,女儿这两个字,在她的梦里是那么的无力。
梦中的那个女子,曾说过一句话,“他负了我,我曾说过要让他断子绝孙!后来,我也都做到了,我亲自断了他的后脉,这其中就有我的一双儿女,后来,我手握天下,尝尽无数寂寞的夜色,我也曾想过,若是膝下还有儿孙,我是不是就不会是孤家寡人了!若是能重来,我是不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宠我的女儿,就算她最后大逆不道,我也可以为她抗下……”
独孤氏细细的看着顾清萱的眉眼,在父母的眼中,女儿是永远长不大的,永远需要疼爱和宠溺的,需要珍之似宝,一辈子养在心里才好。
顾清萱是她的女儿,她愿意珍爱萱儿一生,愿意拼尽所有,将一切最为美好的东西拱手送在她的面前。
顾清萱看着独孤氏的目光,心里暖烘烘的,挽着她的胳膊,这个场景,这种心情,是原主从来没有过的……
她知道感恩,她也会感恩,感恩上天,能让她遇见如此疼爱她的亲人,同时也对原主感恩,感谢她愿意让自己住进她的身体里。
她得到了这美好的一切,那么,她同样也会付出自己的一切,发自内心的爱这些可爱可敬的亲人,用自己的努力去守护他们!
得知顾清萱好了,老太君很是高兴,送了不少吃食和用的过来,独孤氏代替顾清萱笑着收下来,母女二人又交谈了一会,独孤氏因为还要处理顾府事务,叮嘱顾清萱院里的丫鬟几句后。便走了。
顾清萱看着突然冷清下来的房间,这段时间梦里的一些画面开始慢慢地涌上她的脑海。
在梦中,原主的绝望让她刻骨铭心……
还有。那极致耀眼奢华的红妆,还有那穿惯了黑袍的少年换上了红衣,还有原本冷酷无情的顾清逸,最后……他在保护谁?
顾清萱将头靠在屈起的膝盖上,秦政他娶得是谁……
可她同样忘不了,在长璇公主府将她从血泊中捞起来时的人,低沉轻柔的话响在她的耳畔。“别怕……”
也忘不了,昨日她昏昏沉沉时。看到的那张无暇冷漠的脸上,那紧张惶恐的表情……
可是,他最后还是会娶别人的。
顾清萱眯了眯眼睛,觉得双眸有些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一样。
她忙抬起了头,望向窗外不断飘落的树叶,看着即将走向枯败的大树,强行将心中那抹难堪咽了下去。
…………
昭王世子带着府里的侍卫,气势汹汹的来到了金粉阁前,“你们给本世子听好了,这金粉阁竟卖有毒的胭脂,母妃如今已是病入膏肓,你们上去给本世子抄他丫的。有事本世子来担着!”
穿戴整齐的侍卫齐声喊了一声“喏。”
金粉阁位于京城的热街中心,是大秦最大的胭脂水粉铺子,又因为背后是长安侯府。所以金粉阁并没有多少护卫,毕竟谁人敢来闹事?
昭王世子带着侍卫冲了进去,一进去就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一剑砍在柜台上,吼道:“快去将你们长安侯给本世子叫出来!”
之所以不直接前去长安侯府,他也是仔细考虑过的。这是生意上发生的事情,自然就在铺子里解决。若是解决不了,那再去抄了长安侯府的家也是可以的!
父王说了,做什么事都得先礼后兵!
金粉阁的掌柜战战兢兢地从柜台后面勾着腰,对昭王世子拱手行礼,颤声道:“世子爷……您这是……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昭王世子一把抓住掌柜的领子,怒吼道:“你也配问本世子?还不快去叫你们长安侯来,别说不在府上,本世子知道的清清楚楚,长安侯可是昨日就回来了!”
那掌柜浑身一个激灵,吓得脸色煞白,哆嗦连连,“世子爷,您到底是为了何事?”
“为了何事?”昭王世子听完就一把将他丢到地上去,一只脚猛地踩上去,“你们金粉阁胆子肥了啊,竟然卖有毒的胭脂给本世子的母妃!上梁不正下梁歪,他长安侯没有管好你们,本世子就替他代劳!”
昭王世子又是一脚过去,“你给本世子摸着良心说,你们的胭脂是不是用了假货?!你们如此弄虚作假,到底坑了多少昧良心的钱财,只顾着自己赚钱,就不管他人的死活了!你们这样的人,就应该拿去喂狗!”
掌柜在地上打滚,用手护着头部,忙道:“世子爷,这不关我的事啊,我就是一个卖东西的,这胭脂的生产我是半点都没有参加啊!”
言下之意,是想让昭王世子去找祸源。
昭王世子怒极反笑道:“你少来糊弄本世子,你买了这么多年的胭脂,胭脂好不好你一闻就能瞧出来,你敢说我母妃的胭脂没有经过你的手?”
外面围观的人群渐渐多了,不过大多数是在指责昭王世子仗势欺人之类的话。
昭王世子听后,怒了,“本世子仗势欺人?我母妃被金粉阁坑害地如今连嘴都张不开了!我为人子女,不该为我母妃讨个公道?!本世子也不跟你们磨了,给你们三十个呼吸的时候,若是长安侯还不出来,本世子也就做做仗势欺人的恶霸,到时候你们金粉阁被烧成了灰,可别怪本世子不讲理!”
昭王世子一声令下,昭王府的侍卫立刻点了火把,散开而来,将整个金粉阁团团包住!
铺子里的伙计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的从金粉阁里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掌柜也吓得不轻,连连饶命道,“世子爷,已经有人去叫侯爷,还请您不要动怒!”
“本世子说了,只要长安侯来,本世子是不会和你们这些走狗见识的!”昭王世子冷着脸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