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屋以男屋女屋分住,傅太夫人经历爱孙惨死,一家被流放,傅家的一切成就付之流水,早就冷了心,若不是还有儿女孙子在,她早就不想活了。
如今,活着与死了,对她区别不大。
她的身子骨不行了,经历过长途跋涉,险险一条老命丢了,是子女们费了千辛万苦才抢回来的。
在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之后,她已是生无可恋。
“奶奶——,”阿临扑进傅太夫人的怀里,“阿临好想奶奶,”
“阿临,”老夫人动了,伸手摸摸怀里扎进来的脑袋,这丫头的力气有些大,可是把她给撞疼了,“阿临怎么会在这里。”她不信。
“我真的是阿临啊,”她仰起脑袋,让奶奶看个真切,“瞧,可是一点也没能变哦。”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变漂亮,也没有变得更丑。
傅太夫人瞧见了,的确是阿临,她的惊讶与傅三娘一样,与所有傅家人都是一样的。
“你这丫头——,”傅太夫人发了火,“你在抚远侯府过得好好的,跑到这儿来做什么,是不想活了吗?”老人家直斥她,“你可知道朝廷现在是什么形势,你是咱们傅家唯一还能凭着公孙家的名声好好逍遥在外的,可不能因为任性来到这里跟我们受苦,你这副身子骨是受不住的。”傅太夫人不想孙儿受苦,要受,就让他这个已经一脚踏进棺材的老太婆来受。
孙儿们还年轻,还有大好的人生在等着他们,她的言梳孙儿,就这么没了。
老天爷是瞎了眼。
“你快回去,乘着他们没有发现,没有把事情闹大,快快回公孙家去,别再来了,咱们会好好的。”傅太夫人推着阿临。
阿临怎么解释,她就是不听。
阿临无措的拉拉娘亲大人,“娘,你替我求个情。”
“你呀,”傅三娘直摇头,“娘,阿临既然已经来了,现在回去也晚了,再说,她来也是一番心意,咱们不能拒绝,阿临已经花了银钱打点,咱们往后不需要再做苦力。”
做的事又苦又累的,吃的东西又难吃又没有营养,瞧他们个个干干瘦瘦的就知道了,若是不能习惯,迟早有一天会死人的。
“什么?花钱打点?”老夫人大吃一惊,“阿临,你当真这么做了?是你自己要做的,还是公孙家支持你这么做的。”
“是我——,”止了声,立刻改了口,“是公孙家支持的,侯爷他现在没有功夫前来,所以,让人护送我来了,由阿临亲自打点这边的事,奶奶请放心,咱们傅家原本就是受冤枉的,还花了冤枉钱呢。”亏大了。
要是以后傅家真的能平反,这笔帐,她一定让太子好好的还给傅家。
否则,他们皇家的错,也犯得太轻巧了,都不需要后报的。
这可是会寒了忠臣的心。
“是公孙家提的就好,”老夫人松了口气,“若不是他们支持的,奶奶只能让你尽快回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辈子,你已经是公孙家的人,与傅家的缘份所剩无几,不能因为这样的缘浅而累了自己一辈子。”
“奶奶,”让阿临如何能同意这番观点,“奶奶,我生是傅家人,死也是傅家鬼,我生在傅家养在傅家,身上流着是傅家人的血,怎么会和傅家缘浅呢,”和公孙家才缘浅呢,“我可以不顾自己的幸福,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的让你们受苦,奶奶你年纪大了,更受不得苦,我会想办法让你们搬离这里的。”
“傻丫头,”傅大哥上前摸摸小妹的头,“你一个人,怎么能背负得起如此重担,别因为我们累坏了自己。”
“我不是一个人,”阿临摇头,“我有你们啊,你们可以和我一起努力。”一家人上下齐心,没有什么不能做到的。
傅家上上下下五十多口,吃住问题都是个不得了的大问题,可,傅家人能吃苦,有能耐,虽然,在这塞北之地不一定能有很好的进展,可,定是有所成就的。
“我一路来,挑了好些货色,打算在塞北卖的,替你们安顿好之后,就去卖了这批货。”定能有不少的进帐,早知如此,她该从白练那儿多要些银钱,这会手头能宽裕些。
“你经商?”傅二哥没想到打小就养在深闺里的妹妹还有这一手,“你懂吗?”
“不懂可以学啊,二哥,书中自有黄金屋,是很有道理的,”读书人要懂得变通,否则,读了也是白读,“经商其实也不难的。”
“你说得可真是轻巧,小妹,别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商场诡谲,一不小心便会被人算计,不是那么好闯荡的,傅家大姐是真的替自家小妹担忧,以她的性子,懒散的只要可以度日就行,有吃有喝有睡,别的,她也所求不多。
突然要这样的人去经商,实在是强人所难。
“卖了也无妨,只要值钱。”出得价格她认为可卖,人家才买得走,否则,再多的钱,再多的计谋,也是途劳。“这儿真不是人住的。”她实在不忍心打量长屋的环境,以往傅家的马厩都比这里舒适,现在,大家却要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想想都揪心。
“我手上还有些银两,卖掉货,也能有不少钱,先在外头租个大点的房子,大家都搬出去住,”租房可暂免大笔支出,待她有足够的银钱再买个宅子。
“这怕不妥吧,万一朝廷知道,会降罪的,”傅二叔有些担忧。
“天高皇帝远的,皇上能知道什么,咱们傅家对朝廷已经没有任何影响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咱们身上来的。”二皇子也已经做足了恶,成了最成功的人,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当真要逼得傅家人人死绝,于他也没有好处。
事情闹得太大,必定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错,是傅言梳一个人犯下的,现在傅言梳也已经死了,若是连累傅家上下死个精光,朝廷的法度何在,半点情面也不留,其他人还敢忠心为朝廷做事吗?
阿临的法子,他们是心动的,这里真的不是人过的日子,若是继续在这里生活,他们也只能在余下的生命里继续当一具行尸走肉,生命已无意义,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可——
他们都担心,太夫人不愿意接受。
毕竟,这与他们平日里的教导有冲突。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傅太夫人扫了满屋子的子女孙儿,无奈的直摇头,“我不是老糊涂,是朝廷对不起傅家,不是傅家对不起朝廷,若是阿临的法子当真可行,就依了她吧。”
太夫佌话一开,满屋子的人就沸腾了。
终于——
他们可以暂时的离开这个让人天天做恶梦的地方了。
终于——
他们可以稍微像个平常人一样的活着了。
终于——
可以自由踏出,自由的空气,当真是好啊。
……。
由于外头的房子还没有租好,离开了长屋,也没有住处,傅三娘挑了几个人留下来侍候老夫人,其他人都离开绿府四处找合适的房子。
还有几个人跟着阿临去卖那批货。
阿临的大哥,三哥和大姐,二姐与她一同,曲红和陈顺驾车,一路打听,找到塞北最热闹的北河集。
这里各族人都有,甚至有边界他国的人,颇为热闹。
南货北易,北货南调,在这里能见到各种各样的货色,毛皮,上好的人参,珍贵的药材,奇石好玉——,都是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但是,从内陆运来的东西到了塞北,可以用东西换东西。
阿临的一车东西,换了另一车更好的货色,然后卖了个好价钱,过程并不久,赚了好几倍。
有了这笔钱,阿临就有足够的钱租个房子,交上好几个月的租金,接下来的钱可以继续想办法。
家人可以继续经商,她倒是寻得一条好道。
“待回到皇城,我便组一个商队,商队运货到塞北来,交给你们贩卖,如此一来,你们就有足够的银钱交房租,”也有足够的钱打点关系。
此法甚为可行。
她有齐家,霍家两家商行做后盾,据她所知,齐霍两家在塞北并无据点,生意的触角还没有触及此处。
她有把握让他们同意在塞北开个据点,此据点便是傅家,往后,齐霍两家从皇城运至塞北的商品便由傅家贩卖,傅家可以从中得利,齐霍两家亦有所收利,如此,也算是皆大欢喜。
她已有腹稿,也知道该如何说服齐爷与霍大小姐。
傅家人多,加上有柳大人与武将军的帮忙,很快找了一间大院,住傅家五十多号人的确是拥挤了些,但,比起长屋,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往后,傅家便要自给自足了。
柳大人与武将军给阿临开了个价,自是天价,还是看在公孙笑的面子上打了折扣的。
“公孙夫人,并非我们有意为难,实在是这里的规矩如此,还请公孙夫人见谅。”柳文官非常惭愧,一切都得向钱看齐,这里缺人了,若是要赶进度,他们就必须请人,请人是要花银子的。
且,绿府方方面面都要花银子,他们用得上的地方太多,难得有一次机会可以谈条件,自然是要优越的。
“柳大人客气了,你们的难处我自然是知晓的,这笔钱我会按月交给你们,但是,你们必须确保此事不被皇城的人知晓,不管是谁问起来,你都要告诉他们,傅家人依旧在荒地干活,没有任何优待。”
“这个当然,”柳文官直应是,“这也是咱们这里的规矩,”虽是不言自明,可,台面上还是不能讲出来的。
否则,不仅仅是流放的犯人有罪,就连他们也有罪。
阿临很满意,从到塞北到目前为止,行事都很顺利,只是很奇怪,一路上真的没有再遇上风十三,莫不是风十三并没有一路追到塞北来。
他在半路上已经放弃了。
也是——
能跟到半路已经不错了,何必当真一路跟到塞北来,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傅家的事打点妥当,接下来,有傅家的几位长辈打算,傅家没有庸才,只要出了险境,困境,他们自有办法生存。
在送走柳齐官与武将军之后,让人把阿临请到房里来,与她说说体己话。
“奶奶,我来了。”阿临脸蛋红通通的,因为开心,与家人在一起,不管是什么样的环境,她都觉得无比的开怀,若是可以,她也想一直住在这儿,这里的环境虽然差了点,气候也难受了点,可是,总会习惯的。
只有在家人的面前,才呆得舒服啊。
她不想回皇城,不想回公孙家了,在公孙家呆得难受,与公孙笑的感情又不好。
在他眼里,她不过是太后赐的不得已的妻罢了。
身为女子,哪个不想丈夫心里有着自己,能时刻疼着自己,这些于她来说,是奢求。
“来,坐,”太夫人向阿临伸手,阿临将手递了过去,在太夫人的身边坐下,“奶奶,你找阿临有事?”
“是,”太夫人点头应是,“奶奶找你是有事,咱们的事,已经办得差不多,你呀,也尽快回去吧,别让侯爷担心。”
“他不会担心的,”呃,又说错话了,“奶奶,阿临的意思是说,侯爷没有时间担心,他现在忙着河东的事,没有功夫管我的。”
“没有功夫管,你也得回到他的身边去,出嫁从夫,往后,他才是你真正的依靠,傅家到了如今这般田地,已经不能再助你分毫,”有的,只是连累,“明日再歇一日,后天就起程出发,去河东吧。”她还记得阿临提过,原是要跟孙婿去河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