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回暖,春雷始鸣,转眼就是惊蛰时节。
春雨隔个三五日便要落下一回,滋润的田间地头的油菜迎风而长,已渐渐有黄花绽放,村里的农人更是喜笑颜开。
小潭村树木繁茂,此时悄悄开花的,正是桃花。
桃花开遍后,就是百花齐放,此起彼伏了。
如今这时节,正是牲畜、家禽易沾染疫病的时候,李清和把鸡舍的粪便等清理干净,铺上干燥新鲜的稻草,洒上石灰粉在鸡舍周围,鸭舍、鹅舍也是如此。
他每一日要去新宅看疾驰跟海金沙两回,怕村中的牧畜有疫病染到时常出门遛弯的二马身上,他里外里的把马厩打扫了一通,连疾驰都被他洗刷干净。
回到铺子时,正碰上谢俞送走一波客人,他见杂货铺的灶间燃着火,揭开木盖瞧了瞧,却见着几个陶罐被架起来,水被烧的咕噜咕噜。
“这是在做什么好吃的?”
谢俞摇摇手里的青梨,“炖个梨汤,如今这时节,吃梨最是合适。”
谢俞往家里添置了不少小陶罐,有用陶炉煮的,也有这种能上锅蒸的,今日就是把木架子拿出来,放上了三个小陶罐,炖着梨汤。
惊蛰吃梨实际上属于北地的习俗,意为新春之际,与害虫分离。
又因梨这东西,甘甜、清热润肺,最适合在口舌易干燥的日子吃,所以也不拘北地南地的,能买着,就能吃。
这点新鲜梨可不好卖,还是北地贩运下来的呢,存了一个冬日,摸着都寒津津的,谢俞自己也下不去口直接吃,牙凉,于是去了梨核与梨蒂,放进陶罐里炖煮了,还奢侈的放了不少糖。
梨汤还要一阵子,曜儿也还未下学回家,李清和见谢俞把纸笔拿出来,就要呼唤自己过去习字,转身去灶台边的瓦缸里翻找半天,拿出一打艾草。
小潭村山林多,还是春日,日子稍暖和些,就有不少蛇虫鼠蚁在田埂或是墙角出现。
谢俞去岁回村已是秋日,早过了存艾草的日子,没法子,在王芸家拿了些过来,放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我看近日虫蚁出没的多,熏熏艾草吧?”
谢俞挑眉看他一眼,这人真是,现在是只要莲花不上课,他就坚决不动笔写两个字,全然不如他在院中练武时的勤快与自觉。
晒得干干的艾草被点燃丢在房前屋后与墙边,熏着房屋四院,好驱赶这些出来感受春天的山中“客人”。
谢俞自家的那两块地里种上了茄子、葱、青菜与黄瓜,自然,种子不是她的,靠着东家集一点西家要一些的,她也把这些蔬菜种子或是苗凑齐,两人费了一番力气全部种下。
种地的时候几个村民路过,还驻足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顺手帮了两把。
临走的时候,一大爷跟谢俞语重心长的说,“丫头啊,要是实在不会种,就别糟践田地了,佃出去算了。”
谢俞摸着鼻子,有些沮丧,第二日还是乐滋滋的去给菜种浇水。
除虫、除草是李清和包揽的,他如今真是地道的农人做派,不会种地可以学嘛,他还在村里拜了好几个师傅呢,就不信还伺候不好这两块菜地了。
谢俞还是专心的守着她的铺子,吃吃喝喝的,时常感叹自己果然不是种地的料。
话扯远了,回到铺子里,李清和回家换了身干净衣裳,在柜台里安静的屈坐在小板凳上,给谢俞剥着瓜子。
谢俞吃着吃着一拍手,“清和,我是不是还忘了种毛豆了!”
李清和手上动作没停,给她喂了一粒瓜子仁,“空地还有呢,慢慢种。”
谢俞半撑着脑袋,眼睛里瞧着李清和的俊脸,像是突然来了性子,噘嘴道,“你会不会觉着我想一出是一出的,不好伺候啊?”
男人眼皮抬起,眼里满是“你在说些什么”,狭长的眼睛忍不住眨巴两下,手已经捏向谢俞的脸颊。
“太无趣了就给我画几幅画,新宅里空落落的,正缺些点缀呢。”
谢俞的脸较之刚回来时的清瘦,已经添了不少肉,李清和总爱上手捏两下,虽然每每都被谢俞怒瞪,他依旧乐此不疲。
“好啊好啊,我把画画好你来题字啊?”谢俞应的欢快。
李清和两手一摊,“我那笔字,疾风爪子刨两下都比我像样,别把你辛苦给我画的画毁了。”
谢俞无情的嘲笑他一阵,点点男人的手指,“那就多练练嘛,你新宅明年的春联你自己写啊。”
“别啊,俞儿?乖宝?”李清和拉着她的手撒娇似的晃两下,谢俞赶紧往门口瞧去,喔,没人,又瞪他一眼,要是给人看着多不自在啊,却也没把手抽出来。
“你原先说想习字的时候怎么说的?‘俞儿,你这实在是辛苦,你教教我吧,我学会了也能帮帮你。’哼,男人!”谢俞噘着嘴不应他。
李清和失笑,又捏她两下,“咱们家做主的不是你吗?费脑子的活计就辛苦你一些,费力气的我来干,这写字我原以为不会很难的,谁知道手握一刻钟的笔,比我劈柴半个时辰还累!”
“那是你太使劲了,像是这笔杆子跟你有仇似的,使劲的攥着,你仔细瞧瞧,都有印子在上头了!”谢俞拿过柜台下李清和专用的那支笔,他定眼一看,咳,还真是呢,这不是攥着怕笔溜走嘛。
聊是这么聊着,谢俞也是开两句玩笑,真让李清和拼了命的学字认字,他也难受,这么大年纪了,就是图个乐趣嘛,要是习字对他来说成了煎熬,那可就没趣了。
两人从习字聊到那三个被罚给谢俞开荒的男人,谢俞这才想起问一句,“村里新来的那些人还是随意住在空屋子里吗?”
李清和想了想,“倒也没有,能撑着走下来到咱们平江府的,都算是极有本事的了,所以里头竟也有几个有家底的,只是藏的深,到了村里落了户,定下根脚,才拿出银子要置些薄地、租住房屋。”
谢俞恍然,租屋子跟村里施舍给空屋子就是两回事了,租住的,一家人住一起,旁人可不能随意插进来。
如庄三这样的,被分在不好的人,还是三个壮年身边的,时刻担惊受怕的,才是难熬。
“你别看庄三看着落魄,运气倒是挺好,往镇里去了一趟,给一富户把被偷的金银找了回来,人家感激他,送了不少东西给他,他转头都变了现,拿着银子把现住的那空屋买了下来,那三人就被赶去更破旧的一空屋里住了。”
“他们仨也乐意?”
“不乐意能如何,平日里许是在别处横行霸道惯了,想闹事,可咱们村巡逻队的壮劳力难道少了?往三人面前转悠了几趟,挨了几次打,可老实透了。”李清和手上不剥瓜子了,该换开干桂圆,把桂圆肉塞进谢俞嘴里。
谢俞嘴巴鼓鼓囊囊的,还想说些什么,李清和制止了她,“先吃,吃完再说,肉里有核呢,你小心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