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媳妇直接起了身,笑眯眯的走向谢俞,“是俞丫头吧,还记得我不?”
谢俞撒娇般的挽住她的手臂,“记得记得,婶子跟我走的时候一样的,这么多年都没变呢,我还能认不出来呀?”
逗得老大媳妇拍拍她的手,“我是老咯,一眨眼你长这么标致了。”
拉着她就往饭桌上走,也没管后头不分场合作怪的二人。
谢俞边走边问,“大花奶是不是在后头灶房里呀?”
老大媳妇点点头,“是咧,她说还有一个汤菜就齐了,非把我们都赶了出来,说挤在后边看着心烦。”说着还呵呵笑了起来。
“奶是心疼几位婶子呢,那婶子您先坐着,我去后头跟奶打声招呼”
老大媳妇应了声好,眼角看见谢俞手里头拿着东西,知道她是上门还带了礼,心下暗想,不愧在外头这么多年,年纪轻轻的礼数倒是齐全。
那老三媳妇,现在上门都是空手的,上谁家都不拿东西,管你是嫂子还是婆婆呢。
谢俞走到后院,看见在土灶旁盯着火的王大花,未语先笑,“大花奶奶!”
王大花转过头来,“俞丫头来啦,咋不在前头坐着,这还有一个菜就好了,别忙过来,这灶间全是灰呢”
谢俞把手里头的布头放在灶房的桌子上,“我来您家吃饭干坐着哪好意思,这是我宫里头带回来的尺头跟头花,都不是啥金贵东西,但胜在花样新奇,您收着玩,妇人的跟孩子的样式都有呢。”
王大花嘴上推辞,“诶呦这哪能你吃顿饭还带礼来的?”,手里动作却没停,打开布头看了看,真是些自己没见过的样式,好看。
心下满意,又系好,拉着谢俞往前院走。
“你要是缺什么跟婶子说,我这儿有的就别费钱去买,自己过日子,可得勤俭些”
“诶,晓得了”谢俞应的爽快。
到了前厅,王大花拿着布头进了卧房。
谢俞看见村长敲着烟杆站在廊下,穿过厅堂走过去,路过的裙摆吸引了低头看着书的谢子喻,他抬头看到谢俞的侧脸,眼睛都直了。
一阵风吹来,书页正好翻到“书中自有颜如玉”上。
这就是窈窕女子吧,谢子喻心想。
谢俞可没注意这些,只顾着跟村长聊聊要买房的事,“爷爷”。
村长转头,“俞丫头来啦,屋里收拾的咋样啊?”
“收拾的差不多了”
“诶,那就行,晚上记得拴好门,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得注意些。”
“知道的,爷爷,那个,根生叔那屋子,卖不?”
村长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大,“你想买?”
谢俞坦荡的点点头,“我家那老宅再盖起来花费太多了,一时半会我也盖不起来。而且,白住那屋子村里头怕也会不乐意,也不止我一个回来没地住的,我怕大家伙有意见,买下来总归能堵住他们的嘴。”
“你理他们作甚?天天就盯着别人家看,吃的好点喝的多点都有人议论,这人的嘴,哪是能堵得了的哇?”
谢俞明白村长的意思,“我晓得的,但是过日子嘛,少点麻烦是点,我怕回头他们不骂我,戳我爹脊梁骨咧。”
村长有些沉默,想起那个举全族之力供养出来的秀才,考举人的时候不知得罪了谁,也不知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回来身体就坏了。一个下地干活能挑担的孩子,考个试回来,精气神都败了,说出去都叹他是命不好。
为着给他调理身体,他爹娘不知花了多少银钱,家底掏空的,终于是好转了些,也是怕独苗苗哪天撒手人寰,给他抓紧娶了门媳妇,生了孩子。
谁知媳妇生孩子难产,就留下谢俞这个女娃娃跟着二老,过不了几年两个老人也走了,也就剩下病歪歪的秀才跟谢俞。
照理说,秀才不用交税,免服徭役,每月还能去衙门领一两银子、30升米,日子哪能难过到哪里去。
可家有病人,不说诊费,每月喝的药也不止一两银,谢青山也给人做些书信代写、开蒙幼儿的活计,但真真是勉强够活。穷秀才穷秀才,是生生被病拖穷的。
“太公!吃饭了!”村长的曾孙把出神的村长唤回了神,他看了看也沉默下来的谢俞,轻声说道“那屋子说大不算大,说小可也有四间房,还是小两进的,族长定的价是本村人买要三十两,外姓人四十两,房契给的是红契,税也在里头了。根生走之前嘱咐的,屋子卖了得的银子都捐给族里。”
谢俞恍然大悟,难怪族长传出话来,住那屋子的得给根生叔逢年过节当亲爹祭祀。
只是让渡出去屋子的使用权,就能给根生叔找个本家后人。至于买房又是另外的价钱,房契总是在族里的。
难怪大家也只是观望,这条件,要有三四十两,大家也情愿建个新房子,而不是住旧屋子。
族长是一心为族里着想,左右怎么都不亏,既不亏良心也不亏银子。
“嗯,您什么时候有空,帮我跟族长爷爷讲一声吧?”
村长点了点头,“行,你先住着就是,我明个就抽空去跟族长说,早点给你办下来,你银子还凑手哇?”
“买完房子就没啥剩的了,后头得想营生赚钱了。”
村长摸摸自己的胡须,没再多问。
两人落了座,两张饭桌上,男人坐了一桌,女人是一桌,小孩子两边跑着吃。
谢俞正巧坐在谢子喻的对面,隔着两层人头,谢子喻以为自己状似隐蔽的打量没人发现,殊不知谢俞在宫里头待了这么多年没惹过事,靠的就是敏锐的察觉力。
谢俞端起手边的茶杯,借故仰头喝水抬起头扫了一眼,一个穿着书生气的少年面目赤红的低下头。
是谢二叔的小儿子,啧。
吃饱喝足,谢俞放下手中碗筷,要跟众人告辞。
这会儿天色还没全暗下来,王大花说她送谢俞回去。
在路上时候,王大花开口问道,“谢俞啊,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回来也得张罗找人家了吧?”
夜色悄然来临,谢俞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听得她含着笑意,“婶子,我回来前在京城找大师算过了,他说我这一年内都最好别办喜事,会对将来不利呢。”
“啊?这是什么大师啊,你别怪奶奶说话难听,你这年纪,再晚一年成家,可就只能配鳏夫了。”
谢俞心下有些讥讽,却没表露出来,“是京里白云观的大师,据说皇后娘娘就是白云观批的命呢,是有些本事的。”
王大花闭上了嘴。
到了谢俞家,王大花也没转身回去,而是径直进了正屋厅堂跟后头灶房啥的转了转,倒是留着分寸,没进卧房。
她皱着眉头出来,“你这屋子里还是太空了,这什么都没有啊。”
“我正想问奶奶咧,咱镇上集市啥时候啊,这时日太久了我也不记得了,我这要添置的东西实在不少,我想着趁赶集的时候一次置办齐全了”
“后天是初五,正好是集市,那天我喊你,你跟我一起去。”
“好嘞,多谢奶奶。”
等王大花出了门,谢俞才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色,讲道理,她在宫里十年,都没跟这么多人讲过话,真是心累。
成家?嗤,她图什么,图找个鳏夫,还是去给人做填房当后娘?
等这屋子买下来,弄只狗,买些田,雇人料理,她就少出门,拿着这二百多两银子,也做做抄书写信的营生,过个几年再收养几个孩子,啊,想想日子就幸福。
谢俞怀着畅想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