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饭已经吃完,事情也商议出结果,咱们走吧。”何普见二人都出言答应,又看了史信一眼,放下筷子说道。
“是。”二人其实面前还剩下不少饭菜,也并未吃饱;但他们本就不愿在这间小饭馆吃饭,只是陪着何普;既然何普已经吃完他们也不想继续吃,答应一声放下筷子。
“店家,结账。”何普叫道。
“三位官人吃好了?”苏展走过来,首先问了一句;见他们不理,又赶忙说道:“承蒙惠顾,一共三千七百九十钱。”
“啪”的一声响,何普一个随从将四贯钱放到桌上。
“多谢三位客官。”苏展见他们丝毫没有还价,心情又变得好了些,赶忙弯腰行礼。
“你这道菜做的不错。”何普站起来,又指着一个盘子夸了一句,转身离开饭馆。其他人也都站起来一起离开。苏展拿起钱,美滋滋地返回后院。
在许多护卫保护下的三人离开饭馆,站在门前寒暄几句后各自散去。他们三人都已经成家,家人也都在碎叶城,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当然要陪伴在家人身旁,而不是和上司同事毫无意义地闲扯。何普住在衙门附近,向东而去;史信与赵平家在西面,还能一起走一段路。
“史别将。”走了几步,赵平忽然叫道。大食人对军中将领另有说话,但他们习惯原来的说法,不在大食人眼前时就用唐军的叫法互相称呼。
“赵别将有何见教?”史信看了他一眼,反问道。
“我不是很明白,你为何总与何将军闹别扭?”赵平说道:“何将军是哈迪军主将,你只是他部下;就算已被内定为下任主将,也没必要总与何将军唱反调。”
“你对何将军真是忠心哪。”听到这话,史信冷笑着说道。
“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我是否对何将军忠心,你也清楚。”赵平却也冷笑着回了一句。
“是我错了。”听到赵平的话,一旁的史家护卫都以为史信会生起气来,心里甚至暗暗盘算起来如何阻止史信与赵平打架;可他们却没料到史信收起冷笑,甚至承认错误。
若说赵平对何普有多忠心,完全是滑天下之大稽。赵平与何普在大食人来之前是同僚,互相岂会出现主仆或君臣之间的忠心?就算大食人来到以后何普也不是碎叶城主人,和赵平仍是同僚。
赵平完全是因为史信经常与何普唱反调,而何普有大食人支持,史信有家族做后盾,弄得赵平等其他千夫长夹在中间支持谁都不好,有时候又不能躲避,才来劝他。
“正是你们在我与何普争吵时所忌惮而不敢支持何普的,才使得我必须与何普唱反调。”承认过错误后,史信说道。
“你的意思是?”
“你以为大食人愿意看到我与何普亲密无间?”史信再次冷笑着说道。但这次的冷笑对不是对赵平发出。
“这,”
“大食人担忧咱们本地势力结成铁板一块,他们插不进手来。”史信干脆直白地说出:“我们史家在碎叶城树大根深,因为李家只是对大食人敷衍而不是真心合作,大食人不得不更加倚重史家,使得我们家势力越发强大,几乎能够一手遮天。
大食人当然对此不满意,可为稳固在碎叶镇统治,又要与唐军交战无暇做其他,只能默许,可也绝不会放任我家真的一手遮天。而若我家再与何普交好,就差不多能够做到,大食人怎会愿意看到?
我们史家带过兵打过仗的,也不止我一人。若我与何普交好,大食人一定会强行把我换下,再命史家派一人过来,甚至用诱使何普下人杀我史家旁支族人的法子使我们两家变成仇人。
为了我自己能做哈迪军主将,为了家族与何普不变成解不开的仇人,我只能与何普反目。
当然,”史信最后又笑道:“我也确实不喜欢何普,也有借机发泄心中不满的意思。真真假假,谁知道几分真几分假呢。
何普对我整日与他争吵的缘故也心知肚明,所以你别看我们每日吵得厉害,但其实一直维持一个底线,不会真的变成仇人。”
赵平不说话了。他虽然有所猜测,但当史信将真相完全展露在眼前,一时也接受不了。
‘这样想来,在大食人手底下办事,与在唐国官府里办差,又有甚底不同?他们都忌惮本地人,有所压制。唐国好歹还是暗地里压制,明面上一视同仁;大食国却是公开压制,许多大食将领干脆将不信任挂在脸上。
还不如当初在碎叶开城后向东逃到嗢鹿州。因许多来自中原的官员离开,都护府也空出许多官职;嗢鹿州之战中将领士卒又损失惨重,若东逃,在唐国官府能得到的位置或许不低于现下,也能做一个别将品级的官。而且还不用学大食话,不用学奇奇怪怪的习俗,不用装作信天方教。’他忽然在心里想着,心里萌生出后悔之意。
“你在想甚?”史信忽然问道。
“没甚。”赵平说了一句。但心里又想着:‘可惜已经回不去了。现下即使投靠唐国,恐怕也会被当做叛贼处死吧。除非……’
“既然没想甚,咱们既然话已经说开,也没其他话要说,赶紧回家吧,在这里站着作甚。”史信又说了一句,不再理他,迈步向家宅走去。赵平回过神来,也赶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