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萨利赫与侯梅德的话,并波悉林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说得对,确实不应该继续让大军滞留在洁山城下。我决定,明天就派出先锋部队,进攻嗢鹿州!”
“总督,您终于做出正确的选择。”萨利赫松了口气,笑道。
“是啊总督,您总算转过弯来,实在是太好了。”侯梅德也不由得笑着说道。
可并波悉林却只是苦笑一声。因为他对秦那人的轻视,导致如此重大的战略失误,对他在军中的威信是很大打击,会在许多方面让他承受代价,比如有些命令不再能贯彻下去。
当然,他也不至于因此去怨恨萨利赫与侯梅德。如果他们两个不提醒,那他将犯下更大错误,甚至会动摇自己在军中的地位;
而且他们二人特意挑选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提出意见,已经很顾全对外影响了。除非并波悉林脑子坏掉,不然对二人只有感激没有怨恨。
“你们两个先离开,一个小时后我派侍卫传令:你们两个,阿齐兹,……,所统领的军队,以及一万五千葛逻禄人,向东攻打嗢鹿州。”并波悉林又道。
“在洁山城留一万两千我国军队与两千葛逻禄人?”萨利赫问道。
大食人最开始出动五万战兵、五万辅兵攻打安西,在攻打新城、碎叶城等城池的过程中有些伤亡,但人数不多,后来又从木鹿征召了一些士兵补充,在出兵攻打洁山城前总兵力为十万。
在碎叶城留下六千人驻守,派出八千人去攻打勃达岭和顿多城;攻打洁山城的军队是八万六千人,后来多了两万葛逻禄人,总兵力十万六千。
经过二十五天的攻城,葛逻禄人损兵三千,大食兵损失六千左右,还剩下大食兵八万,葛逻禄人一万七千。
萨利赫很清楚各位将领麾下士兵人数,略微一计算,就算出此时剩下的总兵力。
“你觉得多还是少?”并波悉林笑笑,不等回答就说道:“不论如何,洁山城都卡在碎叶城与嗢鹿州之间,能夺取最好夺取;但大军又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所以我决定采用围城这个方法,断绝这座城与外界的联系,耗光他们的粮食,将他们都饿死!”
“既然要围城,留下的人就不能太少,必须保证每一面城墙外的士兵不比城内秦那守军少太多,以防城内秦那人狗急跳墙,所以决定留下一万两千士兵。”
“至于又留下葛逻禄人,是因为他们毕竟是本地人,熟悉地形,虽然现在看上去似乎没有用处,但为防万一还是留下两千人。”
“顿毘伽会答应吗?他对麾下的士兵非常看重,应当不愿意分兵。”侯梅德问道。
“哎呦,赛义德,你也会思考战场之外的事情了?”并波悉林先调侃一句,之后认真说道:“他一定会答应的。顿毘伽已经完全得罪秦那人,如果再得罪咱们,以后葛逻禄人在这里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办傻事。”
“这就好。”侯梅德不在意总督的调侃,听到这话拍拍胸脯说道。
“好了,你们两个回去吧。”并波悉林又道。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他也要休息一会儿,再宣布出兵攻打嗢鹿州的命令。
“是。”萨利赫与侯梅德也没有事情再和他说,答应一声行礼退下。
他们走后,并波悉林对侍卫说道:“我睡一会儿。一个小时以后不用再向我请示,通知所有将领攻打嗢鹿州这个命令。”说完他就躺到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一个小时后,并波悉林仍在睡觉的情况下,侍卫将这个命令传达到每一位将领耳中;又过了半个小时,这个命令传到所有大食士兵耳中。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对于在统一前以抢劫为生的大食人来说,以极大代价攻城这种事不是不能做,但一定要有足够的收益。
洁山城虽然是嗢鹿州与碎叶城之间的重要据点,但从大食到大唐的商路却走南线,经过龟兹镇、勃达岭等地,不经过这里,这座城商业并不繁荣;再加上才建城两年,也不会有多少积累的财富。
所以士兵们打进城里除了粮食,恐怕也缴获不了多少其他东西,这对于擅长抢劫并精于计算收益的大食人来说,是非常不合算的。
一开始他们以为也会轻而易举占领洁山城,还不在意收益率;但当他们发现洁山城是一个难啃的骨头以后,心里都不愿意继续打下去,只是听从并波悉林的命令。现在并波悉林也下令停止攻打,大家怎能不高兴?
不用再啃硬骨头的高兴过后,得知自己将会攻打嗢鹿州的人更加高兴,得到了双倍的快乐;留在洁山城周围的人情绪却变得低落。
大家都听说了,嗢鹿州是一个很富饶的地方,能抢很多东西,虽然想夺取这座城要付出的代价会大于攻打洁山城,但从收益率角度来说也是合算的;
反而对于留在洁山城附近的士兵,鬼知道秦那人储存了多少粮食,如果一年都吃不完,他们一年都得围在城外,没有丝毫收益。大家有这样的反应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不论欢呼还是低沉,士兵们也不敢不遵从并波悉林的命令。第二日十一月初六清晨,阿齐兹带领所部六千人作为先锋,与一千葛逻禄人一起向东进攻嗢鹿州;随后初七、初八两天,除要留下的一万四千人外,其他士兵也纷纷拔寨离开洁山城。
在离开前,并波悉林又深深盯着洁山城的城墙看了一会儿,一直听到从城墙内发出传到自己耳边的欢呼声,才转过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
……
“太好了,大食军大部终于走了!”李白站在城头上,看着远去的大食士卒,激动地大叫道。
“真是太好了!大食人终于走了!”随后,无数几乎相同的、带着喜悦之情的叫喊声响起,欢声震动云霄。
大家实在太高兴了。守军已经伤亡过半,所有青壮都已经被征召入伍,再缺兵只能征召女人;只要大食人再猛攻五日,不,猛攻三日,城池必定沦陷;城内之人都将沦为大食人的奴仆,或被焚烧的死尸。
可就在这种危急到极点的时刻,大食人却忽然大部向东,离开洁山城。虽然这意味着嗢鹿州将遭受大食人摧残,但也不妨碍他们为自己活下来,为自己不必沦为奴仆而高兴。
“总算结束了!”迪马什也坐到地上,高声喊道。这二十五日,他总算知道真正的战场是何种样子,虽然有向大食人报仇的信念支撑着他,让他没有崩溃也始终保持较为旺盛的斗志,但身体的疲惫是实打实的,能停下来休息也很不错。
“没有结束。”李白正好站在他身旁,闻言说道:“大食人还留下了一万多人马围在外面。看来大食人虽不愿再以大军强攻洁山城,但也不会完全放弃此地,要以围城来对付咱们。”李白虽然高兴,但还保有理智。
“让他围!”卓晋军笑道:“城内的粮食足够全城之人吃一年的,大食人难道还能围在城外一年?早晚耗得他们退兵!”
“对,让他们围!看最后谁耗不过谁。”其他士卒也纷纷说道。显然对于城内的存量有极大信心。
“让他们围!”李白也顺着说了一句。
又对迪马什说道:“迪马什,今日这样的高兴日子,你弹奏一曲吧,给大家助助兴。”卓晋军同迪马什说道。
“迪马什,你弹奏一曲吧,反正下午你可以在营中休息。”李白也笑着说道。
“好!”迪马什自己心里也高兴,立刻答应,去角楼取出火不思,调试一番就要弹奏。
“太好了!”将士们高声叫喊了好一会儿,喊的嗓子都哑了,这时都或坐或蹲地待在城头上,听到这话纷纷又笑着说道。
李白上城头后,认为卓晋军让迪马什每日在大食人攻城间隙弹奏乐曲这事很不好,狠狠骂了卓晋军一顿,下令禁止。众人已经有二十多日没听过他弹曲了,现下又能听到,又是在这种日子,自然高兴。
这时迪马什已经调试完毕,弹奏起来。他弹奏了一首欢快曲子,边弹还边轻轻哼唱起来。
听到这首曲子,本来已经快要平静下来的众将士再次变得十分兴奋。因嗓子哑了他们不能再高喊,都站起来开始跳舞。大多数人从未学过跳舞,这时跳出的舞步各不相同,从一旁看去好似群魔乱舞,十分荒谬。不仅士卒,就连将领也有许多人跳起舞来。
李白站在一旁,只是看着,没有加入这场突如其来的‘舞会’。他年纪大了,老胳膊老腿地跳不动了。
而且他还有事情要想。
‘迪马什乐曲弹奏的很不错,都能够与京城中乐坊乐手相提并论了。况且乐曲也有鼓舞人心的用处,让他做一小兵实在浪费,以后让他做大义教官,每日只是弹奏乐曲鼓舞士气。’
‘大食军主力转而向东,洁山城已经度过最危急的时候,确实可以放松一下。今晚就按照牛都督昏迷前的许诺,举行庆贺,取出所有酒供士卒任意饮用。’
‘但我总觉得围在城外的大食人不会轻易解围,恐怕会包围洁山城很长时间。不能让大家浪费粮食。’
‘守备也不能放松。万一留守城外的大食将领偷袭呢?今晚得记得派人手驻守城头,让这些人明晚再庆贺。’
‘明晚除为今日驻守的士卒庆贺,还要召开军议评定功劳。这也要仔细斟酌,绝不能出现奖赏不公的情形。’
‘……’
李白正想着,将士们也仍在跳舞,忽然一人从城下急匆匆走过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牛都督醒了?”听到这个消息,李白有一刹那的惊讶,不过很快恢复平静。
“与大食人作战最艰难的时候,是我鼓舞士气又亲自上阵杀敌撑过来的,与牛都督没有丝毫干系;现下我已是城中主将,就算他苏醒,也休想将大权从我手中夺走。”
“还是不要将与他的关系弄得太僵。我亲自去与他谈一谈,让他认清现实,不要闹事。”一边说着,李白走下城头。不过其他人都未在意,仍只是胡乱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