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李嗣业连声吩咐道:“王滔,不必追击顿毘伽了,你领本部人马击敌重骑,其余将领消灭顿毘伽本部游骑,放其余各部走!”
顿毘伽临走前的想法是正确的,唐军当然要优先歼灭他的部族。
大唐上下都知道游牧民族是杀不完的,也难以编户齐民,只能偶尔出兵打击;葛逻禄现下顿毘伽部一家独大,不趁机削弱他,让葛逻禄各部实力变得相当,互相为叶护之位龙争虎斗一番,难道王正见等人都是傻叉不成?
“是!”“是!”答应声连连响起,听到命令的诸将纷纷领本部散去,追击歼灭葛逻禄人。
见唐军分散追击,葛逻禄人更加惊慌。顿毘伽即走,战场上数万葛逻禄人俱失了统帅,根本无法抵抗唐军攻打。
倒是有人想要聚集多人抵抗,但诸位将领岂会不防备这一情形?凡是见到连声呼喝想要聚集多股人马的葛逻禄将领、首领即可将其击垮,砍下脑袋!随着数名葛逻禄领袖被斩,其余人再也不试图抵抗,只是带领亲信拼命逃跑。
从站在箭塔上的李嗣业的角度望去,就见到葛逻禄人依照部族分成数百股四散奔逃,不时有几股要互相靠拢,但附近的唐军立刻驱散;到了后来,在整个半圆形的战场上,只有拼命驱使麾下的马匹逃走、将后背露出的葛逻禄人,以及在后面拼命追击的唐军!
他又看向战场上最关键一处:对葛逻禄重甲骑兵的围杀。
这支军队是顿毘伽苦心攒下的家底,也是他与唐军交战的最大依仗。
它虽然仅仅二三千人,但人人着铁甲,座下也皆是万里挑一的神骏之马,耗费是一般游骑的十几倍,但在战场上用好了却比数十倍的游骑更加有用!此时趁着这支兵马被顿毘伽所弃的机会,他们当然要将其全部歼灭!
葛逻禄重甲骑兵在战前即聚集一处,此刻也一起后撤;数千唐军游骑散在他们四方骚扰。葛逻禄将领心知唐军重骑必定随后就要赶来,尽力驱散;但唐军不退,即使偶尔被重骑冲击死伤惨重也始终围在附近。
过了一会儿,在顿毘伽逃走后方才列阵出营的唐军重骑赶来,在游骑的配合下与葛逻禄重骑交战。葛逻禄重骑在绝境之下仍然拼死作战,战力不下唐军重骑,但终究无游骑配合,更无安稳后方可以轮换安歇,最终被唐军全灭。
“大胜,大胜啊!”见葛逻禄重骑被全歼,李嗣业终于松了口气,笑道。
“是啊,大胜!”站在他身旁的毕思琛也说道:“此战大胜,数年内,葛逻禄元气大伤勿需忧虑;安西也无人再敢窥探大唐了!”
不多言大将感叹,只说此时战场上,刘琦正带着人马,与另一名将领一道斩杀已经试图聚集多人的葛逻禄将领,将其首级斩下挂在马上,四处看了看,复又与另一名将领分开,带领本部人马各自追击。
是的,刘琦虽然尚未升官,甚至别将前面的‘假’字都没有去掉,但王正见听闻他的计策后,大喜之下当即将一支主将战死的骑兵交给他,而且明言返回龟兹镇后会向朝廷为他请功,至少能够将别将前的‘假’字去掉,甚至可能被升为折冲府果毅。
那可是折冲府果毅。安西别将是从七品下,果毅依照折冲府的级别不同,分别是从五品下、正六品上、从六品下。就算成为最低的下府果毅,那也是从六品下,正经的中品官员了!想自己来到这一世还不到一年,竟然先是从小卒变成吏员,还没上任就又从吏员变成从八品上的参军事,当了半年多成了假别将,眼见着就要成为中品的折冲府果毅了!
‘才做官一年就成了五六品的官员,做官三年岂不是要升为安西节度副使,再做三年岂不就是节度使了。’刘琦心里激动地想着。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从这个官职开始,升官就变得越来越困难。就算能像今天这样献上奇谋,不来个三五次的不可能升到司马;按部就班升官没有十年升不上去。
可刘琦仍然非常高兴,想要发泄。适才斩杀的几股葛逻禄人根本不足以让他发泄出心中的高兴,稍微歇了歇他再次带领所部千余人向前冲去,咬住一股葛逻禄人就穷追不舍,必要赶尽杀绝。
被他咬住的葛逻禄人一开始还想逃,但越跑人越少,而且唐军不仅丝毫无损,而且越追越兴奋。见此情形,葛逻禄首领咬牙调转马头同唐军搏杀。
但他还没整顿好人马,更是连冲锋的时间都没有,唐军就已经杀到眼前。他赶忙催动马匹上前迎战,但一错身就被刘琦斩于马下、身首异处。眼见首领死了,部众再次惊慌起来要逃跑,但如何能够跑得了?唐军将士迅速围上来,将他们渐次斩杀。有人仓皇间想要投降,但杀红了眼的唐军哪里会收降,毫不留情地砍死。
众人下马割下他们的脑袋,又翻他们的衣袋,有的人搜出了点儿值钱东西有的人没有,但又迅速上马去追击另一股葛逻禄人。
这一追杀,就追杀到了伴晚。此时葛逻禄人要么已经被斩杀,要么已经逃走,李嗣业担心有人追击太远不及返回,亲自鸣金收兵,又派人手持军令到处通传。刘琦杀的兴起,甚至起了追杀顿毘伽的心思,见到军令方才清醒过来,回身返回大营。
虽然未能擒杀顿毘伽,也有许多葛逻禄人逃走,但重骑被灭,顿毘伽本部损失惨重,更有无数牛羊马乃至兵器被唐军俘获,葛逻禄人也绝不会复战,此战已经以唐军大胜告终。
所有将士都兴高采烈地返回大营。虽然即使顿毘伽不逃走葛逻禄人也赢不了,但因为他的溃逃使得葛逻禄人提前丧失指挥,混乱不堪,被唐军轻松灭杀,大家都砍了脑袋挂在马上带回来。
这年头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敌人脑袋就是论功的资本,人人马上都挂着脑袋,那就是人人都有功劳,岂会不高兴?
这时大营门前不时发生的对话是这样的:“苏大,你回来了?”
“回来了!我砍了九个脑袋回来,这次能升为火长了吧!”
“你能砍九个脑袋?是抢旁人的首级吧?要不就是捡了人家来不及拿走的。”
“胡说!都是我自己砍得!我看你是因为砍得脑袋少所以嫉妒我吧?我看看你带回来几个?才三个,果然是嫉妒我,哈哈哈!”
……,诸如此类。
大家正互相调笑着,忽然见到一支千人上下的兵马返回,当面大旗上绣着‘嗢鹿州别将刘’六个字。有识字的告诉旁人,众人纷纷让开道路,让这支兵入营,就连守门之人也只是看了一眼他们的铠甲样式就放行了,丝毫没有拦下来盘问。
这时已经传开了,击破葛逻禄人的计谋就是一个来自嗢鹿州姓刘的假别将献出,若没有这人献计,他们全要死在河边!眼前既然是这人回营,他们又怎会阻拦?
而且刘琦也很有礼貌。他见堵在营门前的将士都让开道路,挥手向他们示意后才纵马进入大营,引得众人夸赞不已。
入了营,刘琦先带领所部将士返回驻地,又派人请执掌军法的都护府参军事来一起清点首级,之后又赶去中军大营。
“刘琦,你来了。”见他前来,李嗣业笑道:“这次出营砍了多少首级?”
“禀报将军,只砍了三个!”刘琦行礼道。
“你才砍了三个?”李嗣业狐疑:“我适才也打听过了,你自小为府兵,也算弓马娴熟,怎会只杀了三人?”
刘琦不答,只是尴尬地笑着。李嗣业随即也醒悟过来。刘琦因献计被王正见赏识,已经内定举荐为折冲府果毅,只是看下品还是中品,再添几个首级的功劳又有何用?他现下麾下将士以后要长久被他统领,他手里又没钱,只能用几个首级结将士之心了。
“刘别将过去从未为将,做了将领后却能立刻领悟这些道理,莫非是天生就适合为将之人。”李嗣业笑道。
刘琦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后世的各类史书、传记、历史小说都是读过的,怎能不知道要收将士们的心,尤其自己猝然上位。
“就算你这样做,麾下将士砍下的首级多也算作主将功劳,你可又添了一番功劳,升为果毅是十拿九稳,不必担心。”顿了顿,他又说道:“就算王公有恙,我也必定上书朝廷,不没了你的功劳。”
“王节度使,仍无法处置军机吗?”刘琦不由得问道。今日清晨他在大帐中献了计策,王正见当时大喜过望,夸赞了刘琦几句,就要吩咐诸将领依计而行。
可就在此时,王正见忽然觉得头晕目眩,登时倒在地上。侍从赶忙将他扶起抬到后帐。过了一会儿他悠悠醒转,却仍难以理事,只能下令由李嗣业代他指挥大军与葛逻禄交战。
刘琦当时就跪在王正见身前,看的十分明白,他分明就是高血压发作。一般来讲,年纪在四十岁以上、盐食用得多、肥胖、从事脑力劳动的人容易患高血压,而这四条王正见都沾了,不得高血压才不正常。
不过那番话一出口,刘琦却又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又请罪。
李嗣业摆摆手说道:“此事只是暂且不能教一般士卒知晓罢了,此处之人尽皆知晓,你说出口也无碍。”王正见身为节度使,也是此战统帅,若他不能理事的消息传出去,必定军心动荡;此战虽然已近收尾,但仍然会平添麻烦。
“属下还是要自省,以免在士卒面前漏了口风。”刘琦又道。
“好,你如此谨慎,好,好。”李嗣业又表示了自己的赞许,让他退下了。
刘琦行礼告退,转回所部将士驻地,与将士们一同大口吃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