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应该把手臂练粗一点。”安佩罗姆腋下被德尔塔的两只纤细的胳膊托住,在本身快两百磅重量的加持下,他感觉自己像被绳子勒住胸肩的纤夫一样透不过气。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德尔塔随口说道,他像吊机的钩子一样将安佩罗姆放在地上,随后自己也解除了阴影。
他的灵能力对精神敏感的人刺激较大,从一般的抵触情绪到生理上的异常,症状随距离的接近逐渐严重,所以他不敢用灵法术托着其他人下来,害怕这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安佩罗姆因为体型的缘故不好搬运,因此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他们认为我们还没学过羽落术,所以以为堵住了正门就能阻拦我们。他们大错特错!”安佩罗姆叉腰骄傲道。“可惜看不到他们发现这一切时脸上的表情了。”
“我还以为你们两个阔佬会选择交钱。”德尔塔口中的阔佬是指安佩罗姆和迪亚哥。
“助教收了贿赂让我们离队,那是双方都违背了学院条例。但如果只是我们私自离队,助教们就不用犯下渎职的罪过了。”安佩罗姆振振有词,焦黄色法官式发型配合浅浅生长的八字胡须怎么看怎么绅士。还像极了Ω符号。
迪亚哥和贝克也是赞同道:“我们都是好人啊!”
“全和你学坏了。”哈斯塔幽幽道。
德尔塔干笑几声不作辩解。
砰!
一团黑影没有任何征兆的从空中坠下,打在他的大帽子上,崩出许多碎片和粘液。
两个蛋黄从帽尖淌下,再平均地分两侧滑下帽檐,一只未成形的小鸟受了穿刺刑般串在帽尖上——哪怕那帽尖是折的还是很硬。而那些不规则开裂的白色碎片和细枯枝条都被粘液钉在了帽子上,德尔塔因为这些不速之客显得格外狼狈。
这是个鸟窝。
“哈哈哈哈哈.......”其他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随后拍着大腿笑得直不起腰来,几乎忘了这么大声可能被城堡里的人听到。
精灵混血简直抽筋一样把帽子甩飞起来,不让鸟粪随着蛋清流淌到衣服上。之后才有空抬头怒视,想要看看是哪股邪风吹下鸟巢,搅了自己兴致。
他当然知道这是徒劳,风又哪里看得见,不过他看见了其他的东西,那样的情景硬生生塞住了他的嘴不让合上。
两个八九岁的孩子并排用手扒住了砖体略有脱落的墙壁缝隙,踩着窗台在离地十米左右的位置向下移动,动作熟练,手指扣着碎砖,不需要向下看就能将脚踩在每一层的外沿木板上,那该是施工队为了下次维护城堡方便而留下的,只有两个手掌宽,用处只是放漆桶、灰桶和刷子而已。
在德尔塔帽子上摔碎的鸟窝应该就是从那里被踢下来的。
比起学院法师拙劣的系绳逃跑技术,这两个孩子的动作堪称艺术,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恰当,脚下没有一次踩空,手臂的用力和身体的甩动互相协调重心,让他们始终紧贴城堡外壁,没有被厚实的衣服干扰到,短短七八秒就已经下了两层楼。
仅在着一座城堡的徒手逃生方面,德尔塔愿称他们为并列第一。
其他人笑够了,也才伴随德尔塔注意到头顶的孩子,跟着紧张起来,生怕这两个小崽子不慎掉落。联合起来想要在底下用精神力连接的技巧铺一层柔性网膜。
只是孩子们不需要他们担心,爬到四楼的时候就借助其他学院法师留下的绳子开始往下滑,行动更加轻松,不一会儿就下来了。
“我之前没见过他们,是执政官的儿子?”德尔塔疑惑道,他并不是在询问。执政官连市政厅都不敢回了,为了受市卫队保护,办公都在城堡里,把孩子带到工作环境也是合情合理的。
“也有可能是领主的。”阿列克谢说,“不管怎么样,他们既然自己下来了,我们就快走吧,别让助教们发现了。”
“等等。带上我们。”那两个孩子小跑赶上年轻法师们的脚步,鼻子和脸蛋都冻得通红。他们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看起来很像,脸庞圆润,塌鼻梁,一样杂乱的金色短发,似乎是双胞胎。
“你们连我们要去哪儿都不知道。而且我们为什么要让你们跟着?”安佩罗姆第二次见到这么不请自来的人,上一次是阿列克谢,不过即使是阿列克谢说话也带着“请”字,脸上还挂着笑呢!
“这是命令。”女孩喘着气尖叫道。“你们站在我父亲的领地上就该听我们的话。”
“真是无礼,除了国王和东、西境大公,谁也没有权力命令拜垂拉法师学院的法师。”阿列克谢停下脚步,一脸不悦。
这两个孩子明显也是偷溜出来,不敢声张,看到他们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男孩赶紧为自己的姐妹补救道:“我们只是听女仆说外面不安全,叔叔又不肯让卫兵带我们出去,但你们应该不怕那些,不然也不会溜出来了。”为了增加吸引力,他额外补充道:“我们知道哪里好玩,父亲就经常去。带上我和舒尼雅,我们带你们过去。”
翰纳什叔叔从昨天开始就把他们关在父亲的起居室里不让他们见这些新来的客人,说这些客人都是邪恶、贪婪的魔法师,会活吃小孩的心肝,要送走了客人才允许他们出来,但他们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怎么可能忍得住?之前就看到楼下有人在爬出来,为了应付仆人用了点时间,出来时只能选择德尔塔这最后一队人了。
阿列克谢听了男孩的话有些心动,他联想到了很多。
安佩罗姆将信将疑:“你们父亲喜欢去的地方我们可未必喜欢,除非你们说清楚那里有什么。对吧,你们说呢?”他在最后向朋友征求意见。
迪亚哥正和德尔塔·范特西用鹰眼术观察城堡外围墙出口的卫兵巡逻方向,因此迪亚哥只是浅浅嗯了一声。卫兵们手上的长枪枪尖超过围墙,看到这些枪尖的运动就能知道他们在哪儿。
德尔塔则回过头咳嗽一声:“最好不要是那种地方,我可不想在外面撞见尤埃尔法师。”然后他又朝阿列克谢瞪了瞪眼睛:“你也不要忘了自己结婚了。”
精灵混血对于情绪感知的本领可没有退化!
阿列克谢有些委屈,他可是好久没法见到自己的妻子,在外面找情人再正常不过了,迪索恩人都这样。而德尔塔·范特西竟然连这也要管,实在太不人道了。
不过谁让他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呢,而且待在一个有着高道德要求的人身边,他也确实有感到更安全,基于这点,他也愿意配合德尔塔·范特西稍微收收心。
“你们说的是什么地方呀?”男孩听不懂他们的话,这让他感到自己和妹妹被孤立了。
“是那种有很多姑娘的地方。”阿列克谢不敢在德尔塔的“虎目”注视下多说。
“有很多女孩子,听起来就没什么好谈的。”男孩对那样的地方不屑一顾,“我要说的地方可不是那么无趣。那就是凡尔纳叔叔家。他家里有好多雕塑、五彩的绘画。那些石头和黏土的猫儿、鸟儿和真的一样!”他怕他们不信,张开双臂急促道,“不骗你们,那些画里的人也好像能随时动起来。其他来看的人都说那是具有魔力的!”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私人艺术展。
“我好久没去过了,有点想去。”安佩罗姆和其他人商量,“学院的日常规划几乎剥夺了我们对美的欣赏能力,或许我们该试着找回来。”
“我也想去看看,学徒时教的六种运笔技法我已经忘记四种了。”贝克抱着肩,这里的环境比学院更冷,魔法都有点挡不住了。而长期用恒温魔法保护的躯体对温度更加敏感。但他不想回到有壁炉的城堡里去,至少在这一刻,他认为自由比热量更宝贵。
“你们同意带上我们了?”男孩欣喜道,他的妹妹舒尼雅脸色很差,低声嘟哝着。
“别高兴的太早,如果再让我听到你妹妹说出要让父亲砍掉我们头之类的话,呵......”德尔塔呵了很长一声,脑子里还是没想出该在孩子面前说出怎样恶毒的话语,最后只是做出恶狠狠的表情,挥舞着被玷污的帽子:“我就把这顶帽子上的东西全抹在她脸上。”
“乔恩!”舒尼雅害怕的躲在自己的兄弟后面。
【这可真是酷刑。如果父亲请来的家庭教师敢这么干,也就不会被妹妹气到卷铺盖走人。】未来的领主乔恩·海肯不由咋舌。
阿列克谢还是排斥这么做:“万一这里的执政官以为我们拐带了他们怎么办?这会让学院和这里的领主闹得很僵。在这方面,无论是总院还是分院都有共同的利益。”
【姬芙拉蒂丝副院长都派人来海肯搞事了,这里的领主在不清楚这点的情况下还能和学院闹僵,那真是歪打正着,傻人有傻福。】德尔塔想。
“我们只要别把他们带回来时变成缺胳膊少腿的,那么谁能因为这么点小事指责我们呢。”安佩罗姆毫不在意,“何况是他们自愿的,用精神暗示可以让他们做不了伪证。”
迪亚哥指着围墙外漏出的一截枪尖打断他们:“现在时机正好,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再换班了,但那边还有个固定哨,你们谁有办法让他注意不到我们?”
他半蹲着,不说话时其他朋友都差点忽视了他,现在突然发声,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那些卫兵虽然不知道这些法师实际处于被禁足的状态,会放他们外出。但这两个孩子如果是领主的子女,那么卫兵们恐怕还是认得的,不会让他们轻易带走。
德尔塔观察着墙头那些移动的枪尖,他对于人体结构学的神经部分掌握的不够牢靠,不知道打昏对方需要下手多少轻重,遗憾的发现自己除了扭断对方的脖子,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做到让对方注意不到自己这群人。
“交给我了。”安佩罗姆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握住,开始快速加持咒语,
“吹拂吧,吹拂吧,”
“幻象之风伴随薄暮,”
“追求真相却是徒劳,只因所见、所闻皆是幻象。”
“寻求唯一,埋藏真相的湖泊便被污染......”
...........
“我感觉你摸哨的动作和关注点都很熟练啊?”德尔塔问迪亚哥,他摸了摸肚子,感觉自己又要饿瘪了。
“你不也一样?”
“惭愧,我以前迫于生计不得不做了一些违背道德准则的事。”
迪亚哥瞥了他一眼:“我也一样。”
“你这么有钱,谁还能逼你这么做?”
“这么说吧,今年一月的时候,我的母亲给我订了一门亲事,这是她自作主张,完全没有问询过我的意见的。而那个女方又有些问题,不是品德上的问题。而且其他我无法接受的.....总之我得将婚契偷回来。但她的家人有些权势,可以让市卫队在家门口重点巡逻,所以我就对这方面的本事上了点心.”
“她长得很丑吗?”贝克听得专心致志,两腿逐渐弯曲蹲下。安佩罗姆也差点中断施法。阿列克谢则关注着窗口和正门的动静,生怕有人出来看到他们。
“嗯.......我不能随便评价她的容貌。”
“是不能而不是不想?”贝克抓住了重点。
迪亚哥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她有点像姬芙拉蒂丝院长。”
德尔塔和贝克纷纷倒吸一口冷气:“那我们就能完全理解了。”
谁也不想和一个有着刀子般气质的女人睡在一起的。
“我已经好了,你们还要继续讲故事吗?”安佩罗姆拿着石头站起来。
“不讲了不讲了。”其他人也都站起来。
“很好,”安佩罗姆满意道,“我将这个石头向那个固定哨的左边扔出,之后的十秒内,他会对右边的一切动静视若无睹,德尔塔再将这两个孩子带出去就好”
正门的换班较为频繁,他的幻术没法干扰到经常转身的人。
“我想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德尔塔把阿列克谢叫了回来。
“那么,开始!”
安佩罗姆甩动手臂,附有咒语的石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无形咒力在石块经过卫兵左侧的时候爆开,混淆了卫兵的感知,随后失去咒力的石块平凡落地。
那个卫兵听到石块落地的声音赶紧倾斜长枪向左看去,但没有看到异常。
“或许是什么风把城堡的边角料刮下来了。”他自言自语着转回来,再次将长枪竖直拄地。丝毫没有意识到右边有人正在翻墙,重物坠地的声音好像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真有你的。”贝克从墙头跳下,接一个下蹲卸力。
“必须的,念咒时间比咒语持续时间还长,咒语效力要是再不明显,我也没必要学幻术了。”
一口气脱离了城堡前内城墙的卫兵视线,德尔塔才松开捂住两个小孩嘴巴的手,他们第一次看到灵能力的显露,差点尖叫到全海肯都听得见,好在他早有防备。现在他们虽然不叫了,都用一种闪闪发光的崇拜表情看他。
他没有理会乔恩和舒尼雅的眼神,而是郑重提议:“我们能先去吃点东西吗?我想先去酒馆吃点,胃实在受不了了。”
“先去酒馆也好。”安佩罗姆和贝克也想尝试一下酒馆文化,一旁的迪亚哥笑而不语,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阿列克谢则是面如死灰,自从遇到了这帮人,他感觉自己越来越难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