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怀麟是最先到达别院的娄家人,但即便是第一个,他到的时候也已经是下午了。
乍然归家,祭祖,见京兆尹叔父、见昭阳长公主姨母……每一件事情都很重要。
进入别院,听闻阿甫热勒这一整天,除了吃饭时间,都在湖心亭吹风,他大步流星的往后院跑去,直害得今天跟着他出来的娄白和娄青也不知所以的跟着他跑。
主仆三人一路狂奔,梅槐也听见了这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安静的侧头看。
只见花团锦簇的拱形门下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少年,袖口和领口处降绣金丝祥云,腰间佩戴着朱红白玉腰带,容貌俊美,气度逼人。
换了华服打扮一新的娄怀麟宛如变了一个人,他再也不是她的那个娄怀麟了!
反应过来的梅槐心里刀割一样的疼,脸上却很是得体的笑了。
“阿甫热勒!”
娄怀麟笑着朝她奔来。
“你今天真好看!”
梅槐丝毫也不吝啬夸他,偏偏语气里却不见丝毫的讨好和攀附,仿佛这只是简单的欣赏,娄白和娄青都想看又不敢看她的戍守在亭子的两侧。
“谢谢!”娄怀麟笑着在她身边坐下。
他仔细打量她的一身男装,第一反应不是问她怎么穿男装,却是问她“衣服舒服吧?”
“舒服!你们家确实是壕!”梅槐笑了。
“还行,薄有资产吧。”娄怀麟见状也笑,他温声把他归家之后的所有行程告诉了阿甫热勒,梅槐始终安静的听着,偶尔评价一句。
酉时未到。
娄怀麟的母亲嫂嫂全乘坐马车到了。
作为客人的阿甫热勒一行人早已等在会客厅里,她的旁边是楚茹,樱姿,都蔓和吴晓武,身后是闹掰许久的弟弟妹妹和一众闲杂人等。
对面是以娄怀麟和其三个嫂子为首的平阳候府一众人等。
看着每个人身前的小桌子,案上珍馐四五道,还有糕点,还有饮品,还有水果,配的虽不是金银碗具,但一看也是上等的瓷具,着实是非常的讲究了,家族底蕴可见其深。
梅槐在心里暗暗咋舌,娄怀麟的家境是她望尘莫及的。
无论是现在的她,还是以前的她,没有一个配得上这样的娄怀麟。
“开席吧,不用拘束,本宫今日在此小设宴席,粗茶淡饭,敬谢诸位救助照拂我儿晏回!”升平长公主端起酒樽面向阿甫热勒一行人,眼里泪光闪动,而后一饮而尽。
众人见状纷纷端起酒杯同饮,梅槐也是。
她轻轻的抿了一口,清酒口感清爽冷冽,许是提前用井水冰镇过,冰爽中又透着一股芳醇清香的味道,鬼使神差之下,梅槐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
对面的娄怀麟看着她贪杯的模样,微微笑了。
坐在上首的升平长公主见状,怎么还不明白,她朝着身后的于嬷嬷道。“去,让人把我们准备的金银钱财首饰衣褥都拿出来,好好谢一谢阿甫热勒。”
梅槐闻言,忙放下酒樽。
她可爱又认真的上手叠下手,有点搞不宁清中原这边的礼节到底要怎么做,毕竟真金白银的说要谢她的人是当朝的升平长公主,是娄怀麟的母亲。
旁边的楚茹见状,怎么还不知道她的尴尬之处。
她大大咧咧的当着梅槐的面,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大楚女子礼,道,“姑姑,表弟能安全回来,我也没少出钱出力,您记得也要好好赏我。”
升平长公主眉开眼笑的道,“少不了你的!”
心里却有些微微讶异,这阿甫热勒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博得一向鼻孔朝天看不起人的含山公主这样明目张胆的帮她?
只见现学现用的阿甫热勒已经完整的行完了一套女子礼,她说,“萍水相逢,拔刀相助而已,娄公子也对我们多有照拂,我们这么多人叨扰这两日过去,即将启程前往江南,其余此外,长公主不必多谢了。”
“为何?”
不说升平长公主,就是满堂的娄家人全都蒙了。
甚至连娄怀麟都一脸怔愣的看着平时两文钱都扣着用的阿甫热勒,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拒绝了她母亲对她的感谢,其实有了这些东西,只要他们省着花,一辈子都无忧了。
可是她却拒绝了,为什么?
“因为救人和帮助人是出于善心,并不是为了这些身外之物,而且娄怀麟他也为我们做了许多事情,两相抵消,他和他身后的平阳侯府都从不曾欠我们什么,所以我才说不必多谢。”
全场哑然。
升平长公主继刚刚觉得阿甫热勒很聪明之外,又觉得她确实是很特别的高看了她一眼,心想着,难怪她能动摇自己这个傻儿子的心了。
她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几大箱的金银钱财,珠宝珍玩被抬到堂中,开箱大敞着,金光闪闪的吸引着大家的目光,众人见状皆吸了一口气。
梅槐却看都不看那些财物。
升平长公主看着她的明艳面庞,最后又沉声确认了一遍道,“果真不要吗?确定不是欲擒故纵?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这句话就说的有点重了,有点攻心。
娄怀麟第一个不满的掷筷子道,“母亲!”
但是那两个当事人却都不看他,只见阿甫热勒朗声说着惊艳全场的话,“确定不要。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本西域小女子还是觉得自己赚来的钱花着才最香。”
“好!有文采,你倒真是个让人刮目相看的西域姑娘!”
升平长公主也不客气的抬手将装满钱财的大箱子又重新搬出去了。
荣华富贵,转瞬即逝。
阿甫热勒却一脸安心的重新坐好干饭,平阳候府的饭菜还是很好吃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娄怀麟提前照拂过厨房,她桌上的这几道菜里基本上都是她喜欢的。
用过膳后,嫂嫂们一个离开。
娄怀麟也顾不得繁文缛节,追过去已经和都蔓渐行渐远的阿甫热勒身边,他声音暗哑的问女孩道,“为何不收?这是我专门从母亲那里为你求的。有了那些东西,你们以后可以过得很轻松很舒坦。”
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浑身的骨血都被兴奋、不解、激荡和汹涌的情愫充满,娄怀麟很努力的克制自己的震撼。
却见阿甫热勒只是星眸似海深,云淡风轻的说出让他浑身一颤的话道,“我为什么要收?我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可以自己去努力去争取。而且娄怀麟,我之所以救你,是因为想救你,喜欢救你,不是为了此刻卖你们家恩情!”
娄怀麟闻言倏地笑了。
他听见阿甫热勒的清澈声音道,“娄怀麟,你不要看轻你自己,即使没有家世,没有平阳侯府,没有万贯家财,你也已经很好了。”
女孩的声音就像是清晨的露珠,悄无声息而至,却入心底,濯洗着世间的漫漫尘埃,让人觉得温暖和沉迷。
升平长公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样有力美丽的话语,她顿了又顿,才迈过门槛,温声的招手呼唤自己的儿子娄怀麟一起回家,“回家了,晏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