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还是醉了。
从中午喝到晚上,就算古代的酒度数真的很低,喝得多了也一样会醉。更何况,古代的酒,至少这大明的酒,度数真心不低啊。
第二天苏默起来后,抱着脑袋哼哼了半天,杏妞儿心疼他,亲自下厨熬了醒酒汤给他,直到午时前后,这才终是舒坦了。忽的心有所感,索性懒在榻上不起,想要重温一下当年休假,懒床到日头下山的回忆,结果被卫儿手划着脸好一通羞。
有老福全和石悦,昨天整件事儿自然都让家中老小知道了,之前的所有担心忧虑,尽皆消失。
韩杏儿走路都似是带着风,在自个儿老子眼前晃悠了好几圈,惹得韩水根恨恨的笑骂一通。
祸事变成了好事儿,与魏国公世子成了朋友,也表示着苏默的身后,再次增加了一座巨大的靠山。
在这大明朝,身后站着英国公、魏国公两大巨擘,只要苏默不是造反谋逆,基本上将危机降低到最低点了。
家里人高兴,苏默自己也开心。躺在榻上,满脑子想着日后的风光畅意之时,猛听得外面一片声的喧闹。
心头疑惑,刚翻身起来,卫儿便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两手比划着大叫道:“好大事,好大事!”
苏默吓了一跳,又有什么大事儿了?待要再问,卫儿却掉头又冲了出去,只留下串串欢呼回荡着。
苏默托着下巴眨眼,瞅着卫儿这模样,应该不是坏事儿了。可这大事从何说起呢?
越想越不实落,干脆下地汲了鞋,也不着外衣,反正现在都入了夏了,天越来越热不怕凉,就那么往外走去。
刚刚转过门廊,迎面正迎上杏妞儿过来,满面的古怪之色,拉着他就走。
苏默哎哎了两声,使劲拽住她,气道:“抢命啊你,跑啥跑啊?我问你,前面闹腾啥呢?卫儿咋呼着好大事,到底出啥事儿了?”
韩杏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不是你招的?”
苏默一愣,随即大惊道:“啊?你爹要把你嫁别人?**!这不能忍啊!”说着就往外挣。
韩杏儿大羞,追上两步,两手扭着他腰间软肉,怒道:“又来胡说!你是不是巴望着我嫁给别人,你好去找那个狐狸精?”
得,小妞儿一急,把一直藏着掖着的暗地里对妙芸的称呼爆了出来。
苏默笑嘻嘻的转头道:“哦,原来不是啊,那我就放心了。啊,我知道,你说狐狸精,莫不是哪个狐狸精听说了哥的美貌与智慧,上门提亲来了?哎呀,这不行,这咋能让人家女方主动呢?咱是爷们,这事儿得咱主动不是。走走,快走,哥要亲自去迎去。”
韩杏儿气的脸通红,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苏默又来逗她呢,不由啐道:“去去去,快去吧,去迎吧,只要你乐意,我没意见。”
苏默哈哈大笑,一溜儿跑了出去。才到前面院儿门口,便听到一个声音哇啦哇啦的闹得欢实。
心头不由一怔,连忙脚下加快,抢到院里一看,顿时不由目瞪口呆。
院子里,一只宰杀好了的大肥猪静静的躺在席子上,旁边围着七八个苏府下人,指点着那猪,纷纷议论不休。卫儿也跑前跑后的叫着,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肥猪前,魏国公小公爷徐鹏举得意洋洋的站在那儿,手舞足蹈的说着,旁边福伯满面苦笑,不时的摇摇头叹气。
再远点,石悦和楚玉山跟着几个家丁,却和魏壹几个热闹的说着什么,这小院里,可不是闹得厉害嘛。
“唉哟,苏老大,小弟我来看你来了。瞅瞅,瞅瞅,咋样,小弟初次登门,这礼物可不轻吧。”一眼瞟到了门口的苏默,徐鹏举当即撇开其他人,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来,扯着他指着地上那肥猪,大声的说道。
苏默这个无语啊,看看福伯,福伯对他露了个无奈的笑,摇摇头自个儿去了。
“你这是闹哪出啊?这……这猪哪来的?”苏默不得其解,只得自己寻求答案了,转头向徐鹏举问道。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卫儿喊得那话啥意思了。
不是好大事,而是好大豕。豕是象形文字,寓意猪形、长吻、大腹、四蹄、有尾。故而,古人多称猪为豕。具体的,又将公猪称为豕,母猪称为彘。
“闹哪出?我不说了嘛,来看你啊。你是我老大了,小弟岂有不登门拜访之理?至于这猪,哈!”徐鹏举说到这儿,不由仰天笑了一声。
苏默顿时觉得不好了。
果然,
“…….小弟今个儿首次上门,总不能空手而入吧。一路正寻思呢,路过一家却看到这已然宰杀好的大豕。哈,这可不是天意?所以,小弟便让人直接扛了。哦哦,别瞪眼,我可是给了银子的。这猪估摸着能卖个七八两的,我足足留了十两,偷笑吧他们就。”徐鹏举得意洋洋的说着。
城里某处大户人家院子里,一个健壮的妇人呼天抢地的咒骂:“杀千刀的毛贼啊,咱这猪是留着给闺女过门时摆席面的,如今可怎生是好啊。你个短命的腌臜货、遭瘟的混蛋哟,哪个图你那点银子哦,老娘咒你生儿子没**,生闺女个个做娼妓哇…….”
苏默自然看不到上述那一幕,但是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猜个差不多。这个时代,富贵人家吃羊、牛肉,极少食用猪肉。后世有说法,说是因为猪吃五谷肮脏,牛羊只吃草清洁。
但到了这个时空,苏默才知道,这种说法完全就是牵强附会。真正的原因是,古时耕种全靠天时,粮食人吃都不够,根本养不起猪,因为猪和人一样,都是要吃粮食的。但牛羊不同,牛羊吃草,养牛羊不占人的口粮。故而,才有多食牛羊肉,少有食猪肉的。
古人又不傻,相比牛羊肉,猪肉更香,脂肪更多,口感更好,怎么会不肯吃猪呢。
恰恰相反,猪一般都是特殊的日子,才会买来吃。而眼前这么一大只,人家肯定是有大用的。结果一个不留神,却被这不靠谱的小公爷给顺了。
苏默拍拍头,这会儿也不好往回送了,得,就这么着吧。正好,他也馋这猪肉了,索性今个儿亲自露一手,一来款待款待这个便宜小弟;二来,自个儿也解解馋虫。
想到这儿,唤了下人来,细细的吩咐了一番如何整治这头猪,又使人去准备各种物件。
吩咐完这一摊儿,这才回头扯着徐鹏举来见人。上门的兄弟,介绍家人认识是礼数,这个必须有。
福伯和石悦不必了,上回就认识了。苏默便专门介绍了韩老爹和韩杏儿父女俩。
徐鹏举嘴巴抹了蜜似的,对着韩老爹叫伯父,对着韩杏儿直接喊“杏儿嫂”,羞的大妞儿俏脸晕红,偏又喜不自禁。
待到见完了人,徐鹏举却鬼鬼祟祟的将苏默扯到一旁,低声道:“我说老大,咋没见到芸嫂子呢?你不会是养在外头了吧?”
苏默差点没气晕了。狠狠给他一个爆栗,怒道:“还有脸说!被你吓的,当晚就跑路了,谁知道现在去了哪儿?可怜她们两个弱女子,这孤零零的可不让担心吗。还有啊,我跟芸娘是朋友,朋友懂不?别满脑子龌龊思想,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啊。”
徐鹏举抱头呼痛,听到芸娘走了,不由也傻了眼。其实若不是有苏默和何家兄妹插了一杠子,就算当天没能截住妙芸,以徐鹏举的性子,也会让人盯住了她,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连人去了哪儿都不知道了。
徐小公爷心中委屈,可瞅瞅老大那脸臭的,还又是担忧又是心疼的模样,他就实在没那勇气辩驳了。
猛然又想起苏默刚才后半截话, 不由的那嘴撇的老长。嘁,朋友,骗鬼去吧!就瞅瞅当日妙芸看你那眼神,再看看你现在这模样,朋友,有这样的朋友,可不可以给小弟我也来几个啊?
不过这话还是不敢说。寻思了一会儿,凑过去拍着胸脯道:“老大放心,芸嫂子跑不了,包在小弟身上就是,一准儿给你完好无损的找回来。”
苏默懒得理他,扔了个老大的白眼仁给他,自己踢踢踏踏的走到树下,从树后拖出一张躺椅躺了。
徐鹏举看到躺椅,登时两眼放光,围着转了好几圈儿。心道,果然,这位老大果然擅于弄些出人意料,却让人眼前一亮的物件儿来。瞅瞅这古怪的椅子,光是看看就舒服。不行不行,这个得讨一个来,一定要讨要一个,不,要两个。自己一个,另一个送回南京给老爷子,老爷子一准乐坏了。
想着,不由涎着脸凑到近前,谄媚的叫道:“老大,苏老大~”那声儿,跟猫叫春似的。
苏默激灵灵打个寒颤,转头怒道:“我日!好好说话!”
徐鹏举嘿嘿笑着,指了指他身下的躺椅。苏默翻个白眼,往树后一指:“后面,还有一把,是平日里福伯坐的,你先坐着吧。”
徐鹏举大喜,忙不迭的转过去一看,果然还有一张,连忙拖了过来,就在苏默一旁摆了,小心的躺了上去。那躺椅一晃悠,先是吓了他一跳,随即却不由大喜。试着前后使劲,那躺椅便一晃一晃起来,晃的他那叫一个舒服,眯着眼直哼哼。
苏默这个烦哦。尼玛,舒服就舒服吧,你哼哼个鸟蛋啊,这不知道的,还不定猜什么呢。
将身子略略移开,歪头看去,却见阳光照射下,他唇上那细微的绒毛,不由一愣,试探着问:“鹏举,你今年多大了?”
徐鹏举正晃得惬意呢,闻听随口答道:“十四。”
“啊?十四?”苏默蹭的坐了起来,愣愣的看着他。
徐鹏举被他的举动惊的一呆,见他直直的盯着自己,不由一阵的心虚,悻悻的道:“好了好了,十三。今年整十三!”顿了顿,又梗着脖子道:“我七月的生辰,论虚岁十四也没什么不对啊,不过就差个把月嘛。”
苏默彻底的凌乱了,张大着嘴,指着他:“你……你十三?你他喵的,十三就追女人,从南京追到北京?”
徐鹏举听说这个,登时满脸得意,洋洋的道:“怎么样,佩服小弟了吧?不是小弟吹,时至今日,小弟也算是花丛圣手了,南京城里,整日思念小弟的美人儿不知凡几呢。”
苏默一手叉脸,老子佩服你个鬼哟!尼玛,十三岁,你那话儿好使吗?
试着一问,徐鹏举却是一窒,面上顿时青红不定起来,半响怒道:“老子是但从花丛过,片叶不沾身不行啊?我那叫但可风流不下流!你咬我啊!”
苏默愣住,半响忽然再也憋不住,猛地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原来这家伙根本就是瞎胡闹,从未动真格的。这让苏默在好笑之余,也是心中猛然松快起来。
毕竟嘛,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兄弟朋友,是个色中恶魔,是个欺负女人的人。这小子只是把这种事儿当做一个游戏,一个追逐猎取的游戏,骨子里却仍是个清纯的小男孩。
不过,让苏默佩服的是,这小子愣是为了这么个游戏,竟然不远千里,追女从南追到北,这份执着,让苏默简直是五体投地的拜服啊。
苏默笑得欢畅,徐鹏举那小脸儿却是越来越黑,到后面都开始透着青了。
苏默使劲的捂着肚子,连连摆手,笑道:“好好好,我……我不笑了,不笑了。唉哟,不行,让我再笑五分钟,就五分钟就好…….”
徐鹏举气的鼓鼓的,又拿他没办法。猛然间反应过来,两眼发绿的问道:“五分钟是什么意思?又是什么新玩意儿?”
呃!苏默笑声戛然而止。这一不小心说露了嘴儿,怎么解释呢?正转着眼珠儿想辄,那边楚玉山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少爷,你说的竹签子都弄来了,肉也切好了。”
苏默大喜,噌的从躺椅上蹦起来,往院中跑去,一边叫道:“美食时间到。”
徐鹏举气急,忙不迭的爬起来从后面撵着,边跑边叫:“苏老大,你放赖,我生气了!”
苏默哈哈大笑:“气毛线!等你吃了我的串儿,包你什么气都没了,连疝气都没了。”
徐鹏举一愣,疝气?这又是什么?还有那毛线,该死的,竟然有这么多新鲜玩意儿,居然一直藏着不告诉我,没门!我早晚全给你整过来,一件也不能落!
小公爷暗暗发着狠。只是他全然不知道,毛线啊啥的整过来也就整过来吧,可是疝气那玩意儿,整过来真心就难受咯。
指挥着下人找了个大小合适的瓮来,命人在里面点上竹炭。这边又让人把切好的肉四五块一串,都串到竹签子上。
忙完这些,苏默这才往厨房钻了进去。烤肉串儿准备的空挡,他准备做一道想了很久的好菜解馋。这道菜就是糖醋里脊。
杏妞儿和卫儿都跟了进来,好奇的看着。徐鹏举也站在门口,却是皱着眉头不进来,嘟囔道:“君子远庖厨,这成何体统?”
苏默头也不回,一边往锅里加油、爆锅,一边顺口反驳道:“狗屎!君子远庖厨的意思,是说要人有仁爱之心,不可轻易杀生,跟进厨房有个毛关系?小子,别叽叽歪歪的,有本事待会儿你别吃。”
口中说着,手上不停。肉下锅过油沥干,一边重新下料,不多时,一阵浓郁的甜香味儿便传了出来。
杏儿和卫儿抻着脖子看着锅里的肉慢慢变得红亮鲜艳,均是不由自主的吞咽着口水。
门口,被鄙视了的徐小公爷鼻子猛烈的抽动,下一刻,猛的大叫一声:“死便死吧,老子不做君子啦!”话落,一头便冲了进去。
小院中,顿时一片惊呼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