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子这是在干吗,这闹腾的劲儿的。”
“不晓得诶,莫不是要吃顿饱的然后来跟咱开战了吧……”
“不像,没看那里里外外都是牛羊嘛。这架势还打仗?连马都跑不起来吧。”
“也是……”
“……我觉得吧,这倒像是在聚会。听说草原上就兴开什么篝火大会的。那家伙,会上酒肉管够,敞开了吃……”
“呸!你就知道吃。篝火大会那都是要庆祝什么,又或是为迎接什么贵客才会举办的。你觉得咱这地儿,这两军阵前的,合适举办那种庆祝大会吗?”
“…….咋不行?许是他们真的来了什么大人物呢?这鞑子可还是有个会盟一说的……唉哟不对!难不成是真的来了会盟的?那就是增兵了,肯定是要准备打大仗了。咱们赶紧报上去!”
“……等等,等等,你慌个甚么。这情况都没搞清,这样报上去,你是想挨军棍吗?再说了,谁说就一定是会盟来着,人家要是在祭祀什么不行吗?唉哟,你说他们现在这样,咱们要是给他们来一下了的话,嘿嘿…….”
大同关上,一队当值的边卒趴在墙垛里,小心的向外探看着,七嘴八舌的议论不休。
话说前几天札木合等人刚来那会儿,真的把他们吓坏了。当时那漫天扬起的尘头,完全就是不下于十万大军同时行军才能达至的。
好在很快大伙儿就发现是一场虚惊了。来的数目确实不下于十万,不过却不是什么十万大军,而是十万牛羊。那漫山遍野的,看的众人直咽口水,恨不得出去给他打劫了。
别以为这些人身在边地,就能常常吃到牛羊。那是后世!在这个时代,底层军卒别说吃肉,平日里能吃饱饭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了。除非是碰上什么犒赏之事时,才能有限度的分到一点,沾点荤腥。
要不说古代的军户许多人都想摆脱呢,原因就在于此。此时的军籍甚至连农民都不上,完全属于贱籍,还是那种父死子继,没有准许永远不得脱籍的那种。
所以,这会儿冷不丁看到了这满山满眼的牛羊,这些个边卒眼珠子都快红了。虽然有上峰的严令不准妄动,可口腹之欲的诱『惑』,却让每个人都心头发热。
此时听着这个兵卒无意识的一句话,大家都是一愣,但随即不由的都是两眼放光起来。
是啊,要是现在下去偷袭一把,所能收获的战果,绝对会丰硕的想象不到。跟蒙古人正面刚不行,可偷袭呢?又是在这种情况下?众人心里想着,跟有只猫儿在挠似的。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跃跃欲试的炙热。大明此时的边军还是有着相当的勇气的,所谓贪生怕死的,大都是陈锐那样的贵族将领。
“……要不,咱还是去通报一声吧。即便是还没搞清情况,可这情形不正该去趁机搞清楚嘛,你们说对不对?”一个老兵眼神火热的盯了外面的牛羊一眼,小声鼓动着道。
众人便都意动,齐齐看向中间那个卒长模样的人。刚才顺嘴说下去搞一下的就是此君。
那卒长脸上『露』出纠结,他何尝不想去搏一把?可是再想想上面的那『尿』『性』,不由的又是一阵气馁。前几天刚发现敌情时,那边就早下了严令不得妄动了。这会儿再去说,又能有什么结果?说不得还要挨上一顿军棍,岂不是要冤枉死。毕竟,他们只是底层官兵,这种事儿那轮得到他们置喙啊。到时候真给按个妄议军情的罪名,砍了脑袋都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儿,他不由『露』出苦涩的笑容,抬眼看看身边众兄弟,叹息道:“哥几个,你们能不害我吗?咱们上面那位什么『性』子你们不知道啊,这要是一个不好,哥哥我去了还回得来吗?老哥我家里可还是有老母妻儿全靠我奉养呢……”
众人就惭惭的不说话了。只是颇有不甘的又把眼神往外看去,明明放着天大的好处,却只能看不能吃,这简直是折磨啊。
“他娘的,一帮子只管楼银子却不干正事儿的王八蛋!嘿,这差事干的真他娘的憋屈。啥时候能有个敢任事的来换换啊?”其中一个兵卒忍不住恨恨的低骂起来。
众人都是心有戚戚,纷纷点头。忽的其中一人猛地一怔,随即惊喜道:“诶,等等!你还别说,咱这可不是已经换了人了吗?说不定这事儿,有门儿。”
众边卒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兵卒左右瞅瞅,见没外人,这才往前探头过去,低声道:“天子不是派了新的三边总制来了吗?那位杨大人听说很是有种,在宁夏那边数次亲身杀入大漠,鞑子听到他的名声就害怕,真真让人好生佩服呢。”
众人听的一喜,但随即那卒长却一句话让大伙儿又熄了火。“你说的怕不有理,只是那位三边总制不是还没到嘛。真等那位到了,什么黄花菜都要凉了。”
那兵卒却笑道:“头儿,这你可就说错了。那位杨大人没来,可不是已经来了先锋官了吗?”
“先锋官?”卒长脸现『迷』茫。
兵卒重重的点头,轻轻的道:“双边催榷使、太宰少卿苏默苏公子!”
众人哦了一声,顿时恍悟。卒长却撇撇嘴,哂笑道:“拉到吧,你说的这位苏公子倒是好大的名声,可问题是,这都来了多久了,你们谁人可曾见过这位爷?我倒是听说了,这位爷打从来了就病了,便是咱们都统到现在,都没能见过一面。你指望他?嘿嘿……”
他冷笑了两声,脸上满是不屑之『色』。
那兵卒却诡异的一笑,摆摆手又道:“头儿,那是你不了解这位。我有位兄弟,原本是在宁夏那边当差的。前阵子正好调拨到了左卫那边,他当时可是跟着那位苏公子干了好大的事儿。也正是因为那次事儿,他才得以有了这回的升迁。他跟我讲了那位苏公子的事儿,那真真是…….”
说着,就把自己听到的一些苏默当时在宁夏的事儿一件件、一桩桩说了起来。什么大闹招亲会,什么孤身入大漠,又什么带着一帮家将打的罗斯人屁滚『尿』流,搅的整个草原人仰马翻;
再后来,竟还生生的折了蒙古名将的万人队,将蒙古大王子算计疯了,二王子生生『逼』废了。然后毅然决然孤身入王庭,身在敌人腹地,面对众多蒙古王公大臣,面不改『色』,两番比斗勇夺头名,最后迫使蒙古大汗不得不签下盟约。
至此,一首少年行传遍南北,燕市公子的大名响彻草原。种种桩桩,直听的众兵卒两眼放光,纷纷喝彩不已。个个都是脸『色』『潮』红,血脉贲张,恨不得当时自己也身在其中,也能这般酣畅淋漓一番。
“头儿,你说,就凭着这位的『性』子,那可能是个贪生怕死,要靠着装病躲避的?”老兵说到这儿,贼贼的笑着问道。
卒长听的目瞪口呆,喃喃的道:“天天的,竟有这般胆儿壮的?不能吧……”
那老兵嘿的一声,再次抬头四下瞅瞅,这才神秘的低声道:“我还听说了一件事儿,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我估『摸』着,依着那位的『性』子,倒还真是八九不离十……”
众人都把目光看向他。
“头儿刚刚说他病了,一直没『露』面对吧。”老兵得意洋洋的卖了个关子,没直接说事儿,却又向卒长问道。
卒长点头道:“啊,是啊。这事儿又不是只我知道,这城里城外早传遍了。”
老兵就点点头,低声道:“那头儿就没听到另一个说法?那位,或许根本就没在城里。而是假借生病的的遮掩,其实早已经出了关外了。”
什么?!
众人闻听此言,不由的都是大吃一惊,险些没惊呼出声来。
卒长面『色』大变,紧张的站起身来四下看看,见没不相干的人在附近,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儿,重新蹲下身来,压低声音狠狠的骂道:“你个犊子,什么话也敢传!这能是随便说的吗?且不说别个,这要只是谣传,那一个散布流言,污蔑上差的罪名就够砍了你的脑袋的;可要假如是真的,假如是真的……”
他说到这儿,忽的面『色』阴晴不定起来,嘴中喃喃念叨着,眼中神『色』又是慌『乱』又是激动,好半天才长长吐出口气,凝重的道:“假如是真的,那就定是天大的牵扯。一旦被鞑子细作知晓了,岂不坏了大事儿!这且不说,单就身为钦差使者,却……我滴个天儿的,那可是要塌了天的!你明不明白?!”
他身为卒长,见识虽不太高明,但却因为经历的久了,多少比这些个大头兵们听说的多一些。此时心中虽仍然拿不准这事儿的真假,却晓得其中的轻重。
那老兵这会儿也省悟过来,吓的脸『色』一白,使劲缩了缩脖子。但想想不甘,又强辩道:“咱……咱也不去传这些。我就是想说,既然是那位的话,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他那些手下也必然不是没卵蛋的。咱们眼下看到的这情形,若是能去通报过去,说不定就能被重视呢?要知道,现在在那边主事儿的,可是英国公世子,还有一位大内禁军统领呢。”
他如此嘟囔着,落到众人耳中,都是心中一动。便连那卒长,也是不由的若有所思起来。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钦差行辕中,他们嘴中其以厚望的英国公世子,却正在心中窝火,眼中有着莫名的火焰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