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门当日的朝议就那么结束了,最终的结果达成两项:一个是杨一清顺利上位,以三边总制的身份节制整个大同到宁夏一线的防务;
这第二嘛,就是将太皇太后的寿诞大庆一事明发天下、咸使闻之。当然了,这一项就不必皇帝再去『操』心了,自有下面分管大臣去忙活。
所谓咸使闻之,就是不单单要让大明的百姓们知道,也得让大明的各藩属国和四邻友邦都知道。至于到时候各国来不来人,又或送不送礼的那就是各家自己考虑了。大明只负责传达,其他的一概不管。
至于神石,没有人再去提起。便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又或只是盛夏之时偶尔响起的一声惊雷,只眨眼间便消散无踪,不留痕迹。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答案当然是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事儿已经戳到了这个份儿上,那是怎么也不会就此无声无息的。只不过因着或明或暗的原因,这事儿再不好放在明面上说,大伙儿只能暗地里使劲,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至于目标嘛,张主事的手段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的。至少明面上大家都把第一选择放在了英国公,以及他府上那位的身上了。
这从当日散朝后,英国公被皇帝特意留下一事儿便能猜度一二。至于说皇帝有没有问出什么来,那就不得而知了。谁也不敢去问不是?但据说有传闻,当日英国公从宫里出来时,脸『色』似乎不怎么好看。
那么,这是不是可以解读为,英国公未能保住秘密,最终还是说出了什么吧。
然而,紧接着又有传闻,说皇帝在张懋走后,大为恚怒,甚至还摔了个杯子……
嗯,这是怎么个情况?那到底是张懋招了还是没招啊?外间一时纷『乱』不休、甚嚣尘上。
“伯父,您不会出卖我的对吧?您看您这英雄盖世的……”英国公府上的书房中,苏默满脸谄媚之『色』,小心的向张懋问着。
当日,乾清门的朝议结束不久,畅春园那边也很快随之结束。之所以那么快的原因,一来当然是某人已经达到了所有的预谋;这二来嘛,明知道惹了祸,人家最大的后台很快就能赶到,哪还不撒丫子跑路不是傻吗?
至于第三点,则是一众所谓才俊们,真心快要被玩坏了。什么两人三脚啊拔河的,新鲜倒是新鲜了,可架不住全都需要体力的好伐。话说这帮才俊们,一个两个的平日里全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连吃饭穿衣都几乎是有专门的人伺候的主儿,哪有恁多体力消耗?稍稍几个活动下来,便全都瘫在那儿,只剩下捯气儿的份儿了。
得,结果整个文会到了最后,满园子全是横七竖八摆了一地的“尸体”了,这还怎么进行下去?
张皇后也是气笑不得了,这哪里是什么“文会”啊,完全就是运动会嘛。再继续下去,便她老人家也是坚持不下去了。嗯,她倒是体力不累,是心累!
就这么的,最终唯有苏默得意洋洋的满载而归。啥,你问小太子和符宝小真人?咳咳,话说玩的最疯的就是那俩了,文会……啊不,是运动会一结束,就麻溜的滚回去歇菜了,哪还有精神再跟着苏默继续折腾去。
而苏默在回来后,被已经下朝回来的张懋,第一时间就给招了过来,接受老头儿狂风暴雨的洗礼。
话说老头儿这一天过得,这一辈子加一块儿,也没这一天那么惊心动魄过。尼玛,真心太刺激了,老头儿表示心脏有些受不了哇。
朝堂上的几番来回博弈就不说了,单就散朝后被皇帝提溜到上书房后的一通审,就把老头儿搞的心惊胆颤的,那汗是出了一身又一身的,等到出了宫门后,整个人简直都要虚脱了似的。
开玩笑,那可是皇帝啊,一国之主、九五之尊,真以为是那么好应付的?不说还要老头儿硬顶着继续演戏,这累的,简直比跟人真刀真枪大战三百回合还要艰难。
别以为这是说笑,或可以想象一下,后世各位看官在面对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又或是大老板时的感受就知道了。而只是对着一个企业的经理或是老板就如此亚历山大了,更不用说要面对如同****总书记那样的存在的皇帝了,试问又有哪个人可以坦然如常,毫无压力?
好吧,穿越人士除外,这帮人几乎已经都迈入了非人类的范畴了,不能以常理论之。但问题是,张懋可是绝对的土着不是,老头儿当时的心理压力之大,也便可想而知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特么是拜苏某人所赐。待老头儿终于得脱之后,这满心的憋屈不找个人发泄一下能行吗?那具体找谁呢,不用问,当然得是始作俑者,苏默苏大官人了呗。于是,便有了这会儿的召见。
而此时,听着这小子的问题,再看看那一脸的便秘似的假笑,老头儿那气儿便不打一处来。
“你这缺德玩意儿哟……”老头儿这就开骂上了,“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坏呢?都他娘的出的什么主意,啊?老夫这一生清名啊,这下算是差不多都尽丧了啊。还出卖你?啊我呸!你个小兔崽子,有什么值得老夫出卖的…….哎呀,不对!特么的怎么就叫老夫出卖你?那本来就都是你的馊主意……”老头儿大骂着,眼瞅着这气儿都要喘不匀了。
旁边张悦赶紧上前帮老爹抚着,眼神看向苏默那叫个幽怨啊。哥哥,咱在外面坑别人也就罢了,可不能再回来坑自己人了啊。
苏默冲他翻了个老大的白眼,随即又连忙狗腿的靠过去,将自家兄弟一个趔趄挤过一边去,接手帮着又是敲肩膀捶胳膊的,赔笑道:“是是是,您老仗义,您老英明,是小侄说错了,说错了哈,您别急,来,喘口气,喝点水,慢慢说。”
嘴中说着,又手脚麻利的给斟了杯茶端了过来。
张懋大喘了几口气,恨恨的横了他一眼,这才端着架子接了过来。掀起碗盖儿,吹了几口,才慢慢喝了起来。
不是假作姿态,是真渴了。这会儿可是大夏天的,老头儿这一天东奔西跑、斗智斗勇的,哪里顾得上喝口水哦。可怜见的,也便是直到这会儿,才终于有了口茶润润嗓子了。
“那个,伯父,咱不闹了哈。你说实话,有没有把我卖咯?”
“噗——咳咳…...咳咳咳……”
刚啜到嘴里的一口茶,还不等彻底咽下去,苏默接下来的一句话,登时让老头儿又一口喷了出来。呛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你个小王八蛋……”老头儿好歹缓过气来,指着他大骂。
苏默一脸的委屈,为嘛又骂我?都跟你说了慢慢来,你自个儿非不听,这呛着了怪我咯?我这往哪儿说理去。
“老夫何等样人,岂有背信弃义之理!你个小兔崽子,又来胡说八道些甚!特娘的,气死老夫了,气死老夫了……来,来,取家法来!汝父不在,老夫便代汝父好生教教你,教你知道何为尊老敬贤之道……去!给老夫取家法来,取家法来!”老头儿彻底抓狂,一叠声叫嚣着,张悦大声应了,转身撒腿就跑了出去,那叫个快啊。
苏默震惊了,张大了嘴巴望着自家兄弟迅速消失的背影发呆。特么的,这是兄弟吗?有这种兄弟吗?听闻自己老大要挨揍了,特么的不拉住不说,还如此积极的帮着去取凶器……
坑货啊!果然是吧!苏默缓缓的闭上嘴,抬手冲小弟离去的方向狠狠比了个中指,叹口气,脸上满是落寞忧郁之『色』。人生得一知己,咋就……那么难呢?
“伯父啊,您误会了。小侄的意思吧,其实就是想听听具体细节,真没别的想法。嗯,就是这样。”兄弟是指望不上了,只能自救了。苏默果断改弦易辙,努力把话头圆回来。
张懋斜眼乜他,气哼哼的冷然道:“是这样吗?”
苏默昂然,郑重的点头:“对的,请相信我!请看我的眼睛,看到了吗?”
张懋眯起眼睛,认真的看了看,点点头叹口气,幽然道:“你早上没洗脸,好大一坨眼屎……”
苏默:“…….”
“家法来了,家法来了......”张悦满脸兴奋的『潮』红,手中擎着一根鸡『毛』掸子冲了进来。
“呃,这是……”感觉屋中气氛不对,终于把接下来的喊声又咽了回去。
苏默脸『色』木然,转过身来大步走了过去。张悦脸『色』一白,猛地一个激灵,唰的把鸡『毛』掸子藏到了身后,一步步退后,颤声道:“老……老大,你你你……你别冲动。君子动口不动手……哎呀……”
呯!
门响,开了又关。
苏默收回踢出去的脚,沉默的再次转回来。屋中,已不见了某人的身影。随即,门外传来阵阵呼痛之声……
“真诚!老爷子,这是真诚!满满的。所以,咱们能好好说话了吗?”苏默严肃的看着老头儿,指着自己的眼睛郑重的说道。
吧嗒,张懋合上了因震惊而张大了的嘴巴。看看他,又扭头瞅瞅门的方向,脸上一片古怪。
特么的,当着自己这个老子的面,把自个儿儿子就那么一脚踹出去,然后还堂而皇之的回来跟自己说什么真诚,特么的这小混蛋无耻的功力,竟然修到了这个地步,老头儿不得不在心里写一个大大的服字。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人不服老不行啊。老头儿有些喟然……
“其实也没什么,总不外乎就是那么回事儿罢了……”闹也闹够了,两人重新落座,老头儿将今个儿朝上的经过尽可能详细的说了一番。
最后,又把皇帝将他留下后的问话也说了。无他,别以为当时在朝上,弘治帝一副压根不理会那什么谶言的模样,但既然是身为帝王的,但凡涉及到国运皇权的,又哪里会真的那么不在乎?
当时不在朝上问,只是不想被下面某些有心人利用,同时也是表达一种态度,直接从源头上杜绝他人利用这事儿兴风作浪的想法。毕竟嘛,连皇帝自己都不信那什么夺人气运之说,旁人便再如何关注,也总会多出几分疑心的。
这或许没什么大用,但至少会让那些野心家在蛊『惑』民众时,不会那么顺畅。
所以,这事儿只能是私下在背后问了。当然,皇帝问话也是很隐晦的,不会那么直白浅显。
如此,张懋便有了腾挪的余地。神石?那是什么东西?好吃吗?下落?不知道,不明白,不清楚……
一通华丽丽的演技飙起,最终皇帝耐心尽去,大怒之下,直接将这老货踹了出去。
“哦,那就是没事了?早说嘛,这转来转去的,累人的说。得嘞,既然如此,小侄便不打扰了,且先告退了。”苏默心下大定,拍拍手转身就走。
“陛下有诏,登仕郎明日进宫见驾……”推开门的一刹那,背后传来张懋悠悠的声音。
苏默脚下猛的一个趔趄,啪叽,一头朝前扑倒。面朝地下,摆出一个极具行为艺术的大字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