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程妹妹的聪慧,自然不会傻到以为苏默说的内贼,是指的朝廷的厂卫。而除了朝廷外,竟还有别家在府上安『插』了探子,这事儿就有些细思恐极了。
程府这一年来,可谓从天堂一个跟头跌落地狱,好悬连家主程敏政都丢了小命去。殆始由来,未尝不跟这个消息有关。
当日科考之后,户部给事中华旭忽然在朝上发难,弹劾主考官程敏政泄『露』考题,其中最有利的证据,就是指正唐伯虎曾在科考之前,数次到程府拜访。
拜访中,唐伯虎以求文为名,实则是借机求题。而程敏政也确实曾顺口给出了几道题考校,事儿便是出在这里。
盖因之后的考题中,确实隐隐有所相关,这让程敏政仓促之间,辩无可辩,最终被当朝拿下。
那么问题来了,且不说程敏政到底有没有泄『露』考题给唐伯虎,单就在他自己家中,当时又仅有他二人在场,程敏政所出的考题,为何会被人知道的那么清楚?
按照外间盛传的说法,道是因为唐伯虎在得了题后,兴奋难言,故而在其后与友人饮酒大醉后,不小心说『露』了嘴,这才被人知晓。
而也因此,被一个“仇富家子”所恨,前去举报了这事儿。至于这个仇富家子的名字都查的清清楚楚,乃是一个叫做都穆的。
由此,整件事便证据链齐活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程家人当时只顾着程敏政的『性』命了,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及旁的,便也就当真信了。只不过在程家以为,自家老爷当然不可能真的去泄『露』考题,估计最多就是程敏政无意识下,稍稍流『露』了些口风罢了。真正可恨的是那唐伯虎,轻佻无状,这才导致了自家老爷的这场大祸事。
当其时时,程妹妹远在漠北,得知消息后马不停蹄赶回,未尝没派人去暗暗寻找那个所谓的都穆,只不过此人却早已鸿飞冥冥,不知所踪了,只得作罢。
但是此刻忽然听闻苏默爆出发现了一个内贼,瞬间便让程月仙联想到了其中的蹊跷。
没有什么泄『露』考题,甚至根本连什么偶然不甚,无意识的『露』出口风都没有。真实情况,怕不是早有人暗中做局,收买了家中下人,将家中往来信息密告暗中之人,然后由暗中之人在考后弄出一份似是而非的所谓的唐伯虎所求的答问来。
而当时程敏政一来因着之前忙于科考,满脑子都是各种杂事,哪里会一时半会儿记得起自己接待过的某个学子时,曾说过什么?是以仓促之下,这才手粗无措;
而再者,就是以有备打无备了。事情爆发的极快,压根就没给程敏政仔细考虑的时间应对。而对方甚至连当时的时间、人物、对话种种细节都说的那么清楚明确,准备何其充分,自是由不得人不信了。
这,怕便是此番大祸的真实情况了。
而且现在看来,那什么所谓的“仇富家子”都穆,甚至都是子虚乌有的,不知被人从哪里找来的托儿。一待事情爆发后,往好了说,早不知被安排去哪里逍遥快活去了;而更可能的,怕不早化为飞灰被人灭了口了。
如此,再结合这段时间来,这边连番被动,似乎稍有点动静,每次都被人占尽先机,搞的缚手缚脚的,怕不也是因着这个内贼存在的缘故。
程府说起来并不大,至少在京中与那些个大家富户比起来,绝对称不上大。所以,家中的下人仆役,几乎都是昔日程、李两家的老人儿。
故而,便是程月仙也从没怀疑过自家家人的问题。可是如今看来,财帛动人心啊,整个程府怕不早如同个到处漏风的筛子,哪还有半点私密可言?
“所谓忠诚,不过是背叛的筹码不够罢了。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这本就是人『性』,妹子却也不必为此懊恼,没的气坏了身子。”苏默眼见程妹妹小脸上又是哀伤又是愤懑,不由的出言劝慰道。
所谓忠诚,不过是背叛的筹码不够!程月仙听的微微一怔,脸上不觉悚然动容。这话简直道尽了人心,直指本质,其中有大智慧。
她轻轻吐出口气,两只紧紧攥着的小手也慢慢放开。端端正正的冲苏默敛衽一礼,正『色』道:“苏郎洞彻人情,一语道尽世间事,妾,受教了。”
苏默不知不觉中装了个『逼』,微微一怔,随即矜持的摆摆手,却难掩得意的道:“一般一般,不过一点小学问而已。”
好吧,这个比装的,必须给点个赞。
程妹妹有些无语,娇俏的甩了个白眼给他。与这不着调的夫君早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此人的『性』子和无耻的程度,又哪里能瞒的过程妹妹的慧眼去?
“咳咳,那啥,现在呢?妹妹准备怎么做,是不是要马上去将这二五仔揪出来?放心,那贼厮的脸我记得清清楚楚,保准跑不了他。届时拿住他,我定给他粑粑都打出来,绝对让他连小时候偷他爹一文钱的事儿都藏不住。”
苏默被程妹妹那小眼神看的有些心虚,连忙转换话题,主动请缨道。
程月仙听他说的粗俗,不由的又是心中一阵暗翻白眼。自己这个夫君,怕也真是世间奇葩,独此一份了。这里里外外的,哪里有半点读书人的雅骨,便是街里俗间最底下的贩夫走卒、杀猪屠狗之辈也不过与此了。
然则,不也正是他这种不文饰其非、率真率『性』的真『性』情,才使得自己从开始的单纯被其诗词吸引,进而好奇,最终彻底钟情于他吗?想到这里,程妹妹眼中不觉闪过一抹异彩,心中柔情百转。
“不,且不忙。”察觉到自己心中所想,程月仙忽然有种淡淡的羞涩,为了掩饰,慌忙将那股心绪抛开,微微侧头过去,淡然摆手道。
“哦?这却是为…….哈,是了,妹子这可是想着要放长线、钓大鱼?哎呀,这太阴险了,不过我喜欢。”苏默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秒懂,拍手大赞道。
程妹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阴险…….你这是赞我还是骂我呢?当下小琼鼻一皱,轻哼道:“便许你无耻,就不兴妾阴险些了?”
苏默一鄂,随即大怒:“怎可如此辱人清白?我若真无耻,之前那……..”
程月仙听他又要歪缠,顿时红了脸,啐道:“呸!莫又来发疯。且说正事儿来着。”
苏默还待再辩,却见程妹妹当即两个老大卫生球扔了过来,顿时只得收兵止戈。
当下,二人细细商议一番,定下一番章程不提。经此一番,两人又已确定了名分,感觉大是不同,那份怦然心动之意,却是从眼波儿流盼,轻言细语中自然流淌出来。
苏默这无耻之徒,自然也绝不会如君子般那么老实,虽警惕于那金丹的作用,不敢有什么实际上的举动,但一番口舌轻薄却是免不了的。
这贼厮把出后世诸多手段,这般那般施为一番,程妹妹便再如何大气,却又哪里见过闻过那些个?不过几句话后,便大羞而逃,苏默这才哈哈大笑,心气儿通透着施施然去了。
待到府外,早有张悦等人等着,一见之下,连忙问起情况。苏默在里面时左右忐忑,但在一众兄弟面前,哪肯折了份儿。当下着意描述了一番,并将与王家一并结亲之事说了。
张悦等人面面相觑,何曾想到竟会有这等事儿。只是任他百般难以置信,但见苏默这厮那得意的快要上天的模样,却也不信也是不行了。
只是这等显摆行为,显然无论在任何时空,都是最遭恨的一种。不用说,兄弟几个只一个眼神示意,顿时一窝蜂涌上,分分钟教他做人。
这一通闹腾,直让街上行人尽皆侧目。好在此时已经离了程府门前,若不然怕是定要惹出安叔来,好好再给这帮小疯子上一堂人生课。
一通打闹过去,苏默这才想起离去的朱厚照,当即向张悦问了起来。
张悦却一脸古怪,先是苦笑着无语,及到最后才摇头叹道:“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却也是个早知事儿的。如今才不过刚出阁吧?怎恁的就…….”言罢,又是叹息不已。
苏默听的心痒难耐,接连追问,待到弄明白始末,也是不由的瞠目结舌起来。
原来,小太子在里面吃了憋闷,怒气冲冲的出了门后,也不知怎的是想通了什么,忽的就那么直通通的冲着人家符宝小真人去了,咬牙瞪眼的喊着要纳人家为妃。
这可把符宝小萝莉吓着了,呆呆愣愣瞪了他半响,猛地大叫一声便跑。后面朱厚照当然是奋起直追,只可怜刘瑾这老太监,体力哪是能跟那两人能比的?在后面直追的舌头都快出来了,却也是干着急没辙。
正急的要上吊之际,好在后面张悦和徐光祚等人追了出来,再之后,凌云汉也到了。一问之下,凌云汉身有军职,当即就近调动能调动的最大兵力,从各个方位撵了上去。
张悦和徐光祚眼见没了自己的事儿,便就折返回来。只是想及里面那位程侍郎的说教,自是不肯进去受虐,当即便就近找了个地儿等着,直到此刻苏默出来。
朱厚照要纳符宝?!苏默听完后,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特么是什么姿势?变化也太大了吧。如果这样的话,那游龙惊凤还怎么整?那位历史上的刘贵妃还会不会存在?甚至说,会不会因而连正德帝,也将不再是那位正德帝了?
历史,在这一刻,忽然极突兀的出现了最大的一次变故,这让苏默忽然茫然了,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