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殿上的这一次交锋,最终以无果而终。
李东阳轻描淡写的“资历不够”四个字,让老王懋也只能含恨而退。
是的,资历。这个词儿几乎贯穿了中原大地几千年的历史,从来都是权利场中的一道隐形衡量。
任你天纵奇才,如何惊才绝艳,若没有特殊的际遇,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窝着,就是这么任『性』。
弘治帝也不知怎么想的,就那么一直默默的看着,直到老王懋被气的个发昏十三章,眼睛都红了,这才一摆袖子,起身直接退朝了。但是对于这一番争斗,却并没留下只言片语。
而后几日,也再没有人出来说及此事,便似乎当日那番争斗只是一个小浪花,当时翻了一下便即泯然不见,随着时间的流逝,终于渐渐彻底平复。
由此,众人也都有所领会。或许,皇帝也不希望那个小子冒出头吧?应该是这样……吧?
一直猫在英国公府上的苏默并不清楚朝上发生的事儿,或者说他后来听说了也顾不上了。他现在正头疼着后院的葡萄架子呢……
那天冷不丁的又来了个消息:京城大宗师之女,王家千金,号称京城第一才女的王泌,忽然现身蒙古馆驿。据说当其时也,馆驿上空风起云涌、排云激『荡』……
呃,好吧,夸张了。事实上是,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没人知道,但是各种围绕着此事的猜测,渐渐喧嚣尘上,多出了不知无数个版本的猜想。
而这所有版本,都不约而同的指向一个目标:武清才子、出使蒙古而回的燕市公子苏默苏讷言。
苏老师终于彻底出名了。
“少爷,门外又有人来拜访你呢…….”胖爷一脸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表情,贱贱的凑过来低声说道。
苏默气的鼻子都歪了,这尼玛什么随扈啊,有这么开心的看自家主子热闹的随扈吗?应该拉去浸猪笼!
“滚!统统都滚!小太爷烦着呢,别惹我哈。”毫不犹豫的一脚踹了过去,苏默没好气的骂道。
胖爷嘻嘻笑着,灵巧的避了过去。眼见自家少爷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又凑了上去劝慰道:“少爷何必烦恼,或许事儿并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呢?不过是几位姑娘投缘,恰巧凑到了一起,然后聊聊天、『吟』『吟』诗啥的,再然后聊得高兴起来,就……”
“……就忘了还有我这个关键人的存在,就直接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了。再然后,忽有一日突发奇想,就玩上这么一出华山论剑?还要特邀杏儿也去参加?你是想这么说对不?”苏默乜着他,怪腔怪调的接口问道。
胖子噎住,讪讪的低笑两声不敢往下接了。那几位姑『奶』『奶』没有一个善茬儿,这几日看似风平浪静的,实则谁知道内里是何等的刀光剑影?
华山论剑?唔,这个词儿倒也贴切,只不过不是什么华山论剑,而是香山集会。发起人据说是那位程家小姐和大宗师之女,不但邀请了蒙古公主图鲁勒图和何莹何二小姐,还特意发了帖子过来,邀请客居英国公府上的韩杏儿也去参加。
这事儿就怎么看怎么透着股诡异了,也不怪据说当日一接到王家女忽然出现在了蒙古馆驿时,自家少爷当即就一声惨叫,脸无人『色』了。
若说一位大宗师千金,和一位礼部侍郎之女,这么两家女儿交好,结为手帕交、闺蜜,并无任何违和之处。
可要是再加上一位敌友不明的蒙古公主,再加上一位『性』情暴烈火辣的江湖女侠,唔,最后还有一位『性』情温婉的小家碧玉……
这个组合实在是太……奇葩了。要知古代等阶制度并不只是存在男子之间的,便是女子也是一样。这几位姑『奶』『奶』无论从身份地位,还是脾气『性』情上,都是天差地远、云汉之别。平日里别说结成姐妹,玩什么同游香山的戏码儿了,可以说根本连结识的可能都没有。
而今,竟然能出现这一幕,就算是再傻的人也明白,都不过是因为一个人的缘故。嗯,一个男人!
可是偏偏出人意料的是,从头至尾,五位姑娘丝毫没有提及这位男子,半个字儿都没有……呃,好吧,或许只是四位。英国公府上那位叫韩杏儿的,应该不包含在内。
说起来,杏儿姑娘也是躺枪了,完全没有半点防备的就给拖进了这个漩涡。偏偏她还推拖不得,只能被动接受。
杏儿姑娘这些天都快愁死了,除了那位蒙古公主尚未见过外,其他几位可都和她处的不错呢。呃,不对不对,还有那位程家小姐也不曾见过。但是相对来说,杏儿对其甚至有种比何二小姐和王泌更熟悉的感觉。
无他,因为那可是传说中的苏门大房啊。打从当时知道了苏家还有这么一门指腹为婚的姻缘后,杏儿不知多少次午夜梦回惊醒过来。
这个时代,正妻的权利是很吓人的呢。对于丈夫的妾室通房之类的,那绝对是完全碾压的存在。说杀你就杀你,说发卖就发卖,连点哏儿都不带打的。
做丈夫的要是『性』子硬些,对妾室肯宠着些护着些的还好说,或许总不会太过凄惨。可要是不然的话,那下场想想就让杏儿发抖。
不过好在听说那位程家小姐知书达礼,『性』子很好,这才让杏儿稍稍放下心来。
可是后来,等何二小姐忽然回来,通过何二小姐的一番描述,杏儿可就又落下心病了。
在何二小姐的口中,那位程家小姐月仙,完全就是一个阴险狡诈、心思歹毒的恶女人。时时刻刻想着独占苏默,有将除她自己之外,所有靠近苏默的女子都尽数赶走打杀了的可能。
何二小姐表示,姐妹们应该团结起来,为了自己的爱情而战斗,绝不向恶妻低头,誓死扞卫自己的幸福……
好吧,何二小姐一向不着调,能说出这番话来并不奇怪。可总是让杏儿有些嘀咕,心中忐忑的很。
如今冷不丁的,忽然又冒出个蒙古公主来,还连只见过几面的王泌姐姐都牵扯进来,一起邀请自己去游香山……这这,杏儿菇凉表示很无辜啊有木有。
连杏儿菇凉都是这么个心态,再想想整件事处于漩涡中心的那个男银:苏默苏大官人,心中又该是何等的惊恐?何等的我艹?
五个和自己关系暧昧的女子,忽然汇聚到一起,玩什么游山的戏码儿…….尼玛,你们确定是真的游山?不是去华山论剑?
香山啊,这才五月天好不好,那里除了石头就是杂树的,有啥看头?又游的哪门子山?即便是后世多经人工开发,香山也唯有到了秋季才有些看头好吧。
所以,这里面的道道儿,想想都让苏默肝儿颤啊。
骑着火哧溜的、手擎银弯刀的母兔兔,对上一把青釭剑,满面冷笑的何女侠;
笑靥如花,俨然如人畜无害的清纯邻家小妹的程月仙高倨石上,瞪着一双稚真清澈如水的眼眸,好奇的看着……
旁边娇娇怯怯、惊慌如小鹿般的韩杏儿,满脸担忧的左瞅瞅又看看,却又满心的无奈和惶恐…….
哦哦哦,还有,还有一个淡漠如仙、气质华然的御姐儿、知『性』大美女王泌,漠然旁观,凤目隐含威凌…….
“呕吼……..”想想脑海中的这幅画面,苏默不由的两手抱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那画面……真心太美,不敢想啊。
偏偏自己这般苦恼之际,还总有些不知所谓的京中公子哥儿,频频上门来寻。好的,还持礼拜访;那恶的,便直言挑战。更有甚者,既不是拜访也不是挑战,而就是专程来骂人的。
至于为啥骂人?当然是因为那日乾清殿上王懋的提议了。自古文人相轻,又说武无第二、文无第一,苏默才不过十七岁,连个正儿八经的县试都未通过,却忽然竟被大宗师看重,竟然推举其为一县训导,不服!这个绝对不能服啊!
凭什么,他苏默何德何能,竟能有这般造化?大宗师当然不可能糊涂了,也绝不可能是那种以公谋私之辈。那么,问题来了,既如此,又为何做出这般糊涂事来?
初时大伙儿都感觉百思不得其解。然则,忽然传出王家女出现在蒙古馆驿中的消息,然后又有了后来的各种传闻,终于有人“开窍”了。
大宗师被胁迫了!是的,无耻、卑鄙的胁迫!定是那苏默不知用了什么龌龊的手段,诱的那王家贵女落入了他的魔掌之中。
然后,王大宗师百般解救不得,投鼠忌器之下,这才不得不忍痛抛却了一世清誉,做出了那番举荐。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咱们不能因此去怪责大宗师,但苏默那个卑鄙小人却是须饶不过他!去寻他,将他拖出来唾骂至死!摧残他、蹂躏他、糟蹋他……呃,总之就是一切都是他的错。啥也别说了,就是弄他!
于是乎,开头的那一幕就在这些天里,不断的上演着,你说苏老师能有好气儿吗?他甚至因此连原先计划的诸般行程,都被这突兀的变化而不得不暂时搁置了。
没法儿啊,无论早晚还是什么时候,特么的一出门就有无数的学子士子涌出来,或高声叫骂,或喊打喊杀的,也不知这帮孙子哪来的这许多精神和动力,竟有这般毅力。
特么的都是后世狗仔的鼻祖吧。苏默忧伤的想着,却也只能忍着。他总不能真个去杀人吧?那可就事儿大了,也是暗中那人极盼望出现的场面吧。
所以苏小太爷只能暂且化作忍者神龟了。可他想忍,有人却是从不会有这种顾忌的。便如眼下这位…….
“哇哈哈,默哥儿,我来看你来了。高不高兴,惊不惊喜?”英国公府的后院上空,忽然一个有些尖溜溜的嗓音响彻,直惊的群鸟『乱』飞、熊吼狼『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