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律律——
一声强劲的骏马嘶鸣声响起,马上一个骑士不待战马彻底停下,便矫健的一个飞身而下。
左右两边抢出两个身穿皮甲的汉子,一个上前接住马缰绳,另一个则目注来人,隐隐将去路挡住。
“我要见塔布囊,有紧急军情!”骑士微微喘息着说道。
拦路的汉子神情一凛,沉声道:“且稍候,容我禀报。”说罢,示意骑士往旁站开,自己转身往身后大帐走入。
大帐内,火筛高倨上首,手中擎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银质小刀,从一头烤的金黄流油的羊羔子身上割下肥嫩的烤肉,手腕一旋送入口中,霎时间浓郁的肉香汁『液』浸满了口腔,让他不由的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下首处,一众千夫长、百夫长也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呼五喝六,好不热闹。
来了这大明关外已然近一月之久了,那些个明人却如同胆怯的田鼠一样龟缩在城中,连过来对话都不敢。大伙儿便隔三差五的去关外耀武扬威一番,肆意的嘲笑辱骂一通,再然后便是回来喝酒吃肉,这日子过的怎一个逍遥说的。
唯一可惜的就是,历经战『乱』的边关之地,关外已经再也找不到明人的村落了。没有了村落便没了人,没了美娇娘,这让蒙古勇士们少了很多乐趣。
有几个『性』子残虐的便有些忘乎所以了,忘记了来此的初衷,几次怂恿着干脆绕过关隘,直接往中原腹地劫掠一番。
好在火筛并没有失去理智,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清楚的记得来时达延可汗的嘱咐:可以震慑、可以威胁,但万不可耽误了双方的贸易事宜。
如今草原各部都积攒了大批的羊『毛』,且不说其中牵扯着天大的利益,便是那因为越堆越多的羊『毛』散发的味儿,便让人难以忍受。若是再错过了这次交易,那便要一直等到明年开春后了。
若真这样的话,各部今年的冬天便又要头疼怎么过了。这且不说,便那些早知晓了内情的贵族们,也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所以,火筛其实这几天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可以停止这种恐吓威吓了。经过了这近一月来的震慑,他也多少散去了昔日吃瘪的郁积。那么,让事情回归正途,为草原今早攫取利益之事便当提上日程了。
而且再等下去,怕是下面这帮杀才也要耐不住了。让苍鹰眼睁睁看着肥硕的兔子就在眼前,却不能下去捕猎,那绝对是一种折磨。南人羸弱,便连兔子都不如。如今的大明,早没了百年前他们始祖那般的豪勇无敌,合该鞑靼勇士们再次崛起,占了中原繁华之地才是。
可大汗却似乎并不着急,非要先搞这个什么狗屁的交易,真真是让人闷煞。
火筛能隐约猜到一些端倪,大汗的意图怕不是先北后南、先难后易。相比起来,西边的亦思马因才是肘腋之患,只要能集中力量一句灭掉亦思马因那一部,整个草原便能彻底统一起来。
是的,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统一!只要整个草原成为一个整体,力往一处使,劲儿往一处用,在英明的君主带领下,昔日檀石槐、成吉思汗之伟业,未尝不可期了。
大汗肯屈尊降贵的跟大明贸易,除了想集中力量先灭掉亦思马因外,怕也是有『迷』『惑』明朝的意图。南人好奢华、贪享受,见利忘义,一旦觉得蒙古再不成为威胁了,定然会喜而放松。
届时,马放南山、刀枪入库,战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到时候草原大军一举鼎定西部后,再挟大胜之威回首一击,便可一鼓而下。那现在的交易啊榷场啊什么的,可不都是要纳入蒙古的手中?而且还是那种完全建设好了的。
妙计,真是妙计啊。火筛仰头灌下一口烈酒,想着到时候那种盛况,不由的心头发热。
“报!塔布囊,有南边军情。”大帐门帘一挑,一个侍卫走了进来,弯腰抚胸报道。
火筛一顿,瞬间从臆想中回过神来,目光瞥了渐渐安静下来的众人一眼,淡然道:“叫进来吧。”
侍卫大声应诺,转身挑开帐帘。门外早等了半天的骑士大步而入,单腿跪地抚胸见礼道:“小人见过塔布囊,我家主人让小人代问塔布囊安好。”
火筛眼睛微微一眯,上下打量打量他,点点头道:“你是那边的人?唔,说吧,你家主人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居然还扯上了紧急军情。”
那骑士抬眸扫视了大帐内众人一眼,脸上微现迟疑之『色』。
火筛哼了一声,冷然道:“尽管说就是,这里的都是本汗的心腹,没有外人。”
那骑士这才应了声是,随即抱拳道:“回塔布囊,明朝已经派出大军,不日便要到来。领头者,乃是昔日出使蒙古的钦差副使苏默,更有诸多王公世子相随。我家主人说,此事或可斟酌一番,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望塔布囊莫要错失良机。”
此言一出,大帐内忽然落针可闻,一片寂静。火筛也猛地眼眸一睁,脸上闪过一抹红『潮』。
他屡次南侵,从无一败。唯一的一次碰壁,便是在苏默手中吃了个小亏。
但是在他心中,那次失败根本就是非战之罪。谁让那小子走了狗屎运,竟然恰恰赶上难得一见的狼群,这才让自己不得不含恨退避?倘若真是面对面正怼的话,他相信不要半日时间,便可将那小子碾成齑粉。
“塔布囊,干了吧!那可都是肥肉啊。也不用塔布囊亲自动手,但凭我本部一千儿郎,便去取了那明狗的脑袋来。”
“呸!为什么要你去?还一千儿郎,某家不用,那些羊羔子一样的软蛋,某只要五百人足以。塔布囊,请让某家去吧,若不成,但取某头!”
“塔布囊,让我去让我去……”
“呸!施力坦,你敢跟我争!且去外面分个上下……”
“怕你不成?来便来……”
下方,在初时的安静过后,顿时轰的一声喧闹了起来。一众千夫长百夫长纷纷请战,『性』子急的竟而要自己先打了起来。
呯!
一只金杯被狠狠的掼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都给我闭嘴!”火筛满面怒容的豁然起身,怒视着下方众人喝道。
众人争吵声戛然而止,猛地省悟过来。这里面若说谁最痛恨那苏默,怕不就是自家这位塔布囊了。大伙儿这么争法,岂不是在抢塔布囊出气的机会?
话说自家这位头领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不但不是好脾气,还得是特残虐那种。这要被他恨上了,一个不好那可真真是要掉脑袋的。
这么一想,众人都是不由的激灵灵打个冷颤,霎时间都把脖子缩了回去。
火筛恨恨的扫视了一圈,将这些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哪里还会不明白他们的想法。只是这帮没脑子的夯货,又哪里知道自己和达延可汗的宏图大计?也罢,他们本也只配挥着战刀割取敌人的头颅便是,其他的无须多想。
这么想着,心气儿稍平。回身重新坐下,对那来报信的人问道:“你刚才说,苏默是带着大军而来?这个大军,具体是多少人马?他此来,究竟又是意欲何为?”
这话一出,下面众千夫长都是一怔。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迷』『惑』。
自家塔布囊怎么问的如此奇怪?对头来了当然是要开打了,又还什么意欲何为?难不成还能是来跟咱们做朋友的不成……唉哟,不对!
有几个脑子转得快的,猛然想起一事儿来,顿时脸『色』便精彩起来。可不真是可能来交朋友的嘛,大伙儿本来这次过来就不是为了开战的,而是为了给明朝施压,为了在那即将展开的贸易中多占些便宜的。可偏偏这些日子过的太舒坦,竟然把这茬儿给忘了,一个两个的都喊着要打要杀的,可不是跟初衷南辕北辙了,怪不得塔布囊怒了呢。
“……禁军三千,劳役匠人万余,再就是各家仆从护卫,总数约在万五之数……”来人板着指头,一桩桩的数着,将明军底细说的清清楚楚。
火筛静静的听着,眼中目光闪烁,若有所思起来。
是夜。
离着蒙古军营不足二十里之外,一个避风的小山坳中,大约百十人左右的一个小营地赫然建在此处。
从营地的布置和各种旗帜可以看出,这是一处商人聚集的地方。这个时节,也唯有这些商人们,才会被允许离着军营这么近的地方驻扎。
此时,营地中灯火渐稀,大多数人已经酣然入睡。忽然,几个黑影从暗中走出来,极快的接近了营门处。
“什么人?!”隐在暗处的哨卫第一时间发出了问询。
“月正中天,汇达四海。”来人中当先一个沉声回道。
哨卫一惊,随即一支火把燃了起来,往外仔细一照,很快便又熄灭。然后,不多时,营门便已打开,将几人迎了进去。
来人全都是兜帽大氅打扮,在黑暗中全看不清面目。一路也不去惊动旁人,径直进了一处最大的帐篷里。
片刻后,几个隐约的字眼瞟了出来,“…….姑爷……到了……三十里外……令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