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罗特和济农站在狼藉的营地中,听着族人和两个留守的少年的禀报,两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阴晴不定的模样。
挥手将不相干的人打发下去,博罗特疑惑的看向济农,迟疑道:“大明钦差副使?大明使团不是已经去了忽而忽失温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还出手救下土扈特部?”
济农脸色阴沉,瞄了这个大王兄一眼,眼底有不屑之色一闪而过。什么出手救下土扈特部,贼喊捉贼不行吗?这几天接连接到信报说附近的族众被攻击,这些族众多的有五六百人,少的也有一两百人,足以说明这伙贼人不在少数。
而从方才土扈特部幸存下来的人口中得知,攻击他们的人最多不过也就数十人,这个数量明显不对。
是,土扈特部不过就是个百十人的小部落,但其能附属与土默特部,岂是单单凭依关系那么简单?土扈特人勇敢善战,昔日也曾是极大的一个部落,只不过后来屡次为了蒙古而战,青壮多战死沙场,这才渐渐颓没下来,为了保护他们,才令其依附与土默特部。
而此次战斗,他们开始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后来已经开始组织其有效的对抗了。若不是那所谓的大明钦差副使忽然半路杀出来,鹿死谁手,还真的尤未可知呢。
甚至可以说,那个大明钦差副使的突然杀出,非但不是救了他们,反倒是阻住了土扈特人对来犯贼人的反击,等若是替贼人断后,使得那帮贼人能得以顺利脱身而去。
别说什么他们也在追击的话,那种话只能骗骗小孩子。真要有心追敌杀贼的话,他们又岂会浪费时间在这搜刮物资,你妹的,居然还烤了好几只牛羊。大爷的,这是在战场上啊,你当是开篝火烧烤晚会吗?也就老大这种一脑子肌肉的蠢货,才会相信那种鬼话。
不过这话却不需要跟老大解释,他越是愚蠢才越是对自己有利。父汗共有十一个儿子,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的觊觎着父汗的位子?老大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将众兄弟的火力都集火在他身上,自己正好躲在后面渔利。若是他真那么聪明,自己哪还有的玩?点醒他?傻子才会去做呢。
“刚才族人们不是说了吗,是大明钦差副使。大哥可还记得,当日就有传闻说,大明这次使团中有一位副使因故未能同行,还在边塞闹出偌大的风波来,想必就是这位了。只是没想到,此人竟在这里出现了。”
博罗特这才猛省,低头想了想又问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咱们是追上去还是在这儿等?”
济农看了他一眼,温和的道:“大哥的意见呢?小弟一切以大哥马首是瞻,大哥马鞭所指,便是小弟刀锋所向。”
博罗特大为满意,自得的点点头,随即又阴沉下脸来,沉声道:“汉人最是奸诈,我不太信任他们。小妹乃是我蒙古别吉,身份何等尊贵,与那些汉狗混在一起算什么事儿?再说了,我蒙古勇士的战斗,何须汉狗来插手。你去传我的令喻,三军稍作收拾,然后即刻上路,追上他们。”
济农迟疑了下,犹豫道:“大哥,咱们就这么追上去,万一…….”
博罗特皱皱眉,心下不悦,斜眼看他道:“怎么,你有别的意见?刚才不还说一切唯我马首是瞻吗。”
济农再不迟疑,立即抚胸应诺,唤过旁边一个随从去传令下去,眼中却有一抹阴沉划过。
老大说的冠冕堂皇,其实还不是想争功?否则的话,区区数十贼人而已,只需派自己带本部追上去便可,又哪里需要劳动他这个大王子亲自上阵。
这个蠢货,看不清形式不说,他就不想想,若一旦是汉人使诈,那么小妹如今在他们手中,投鼠忌器之下,这么冒然追过去又能济的什么事儿?
自己不过稍作姿态,这个蠢货便堂而皇之的跟自己吆五喝六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这么想着,面上却不露声色,借口也去整顿所部返身离开。到了自己营中,当即唤过一名心腹,让他立即快马去报达延,将自己的顾虑报上去。
有了这一出,小妹那边再出什么岔子,却是怪不到他济农头上了,自有老大这个蠢材顶在前头。还有那些个族中耆老贵人,他们的子侄这会儿可都跟小妹在一起呢,这要是出点什么岔子,嘿嘿,老大的乐子可就大了。
想到这儿,他瘦削的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只是旋即又低叹一声,眼望着帐外的虚空出神起来。
小妹那边,也不知究竟如何了。虽然自己使计让老大做了挡箭牌,但终归小妹是失陷在自己附属部落中的,一旦真出了事儿,这番牵连却是逃不过的。
况且,不论兄弟间的嫌隙来说,对于图鲁勒图这个妹妹,他也是真心的宠爱,事非得已,实在真的不想她出什么事儿。
小妹一向聪慧,但愿她能早点发现端倪,自己想法保证自己的安全吧,他如是想道。
图鲁勒图聪慧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但可惜的是,那只是对普通人来说的,而此刻这位聪慧的别吉面对的却是一个穿越数百年而来的老司机,这点聪慧就显然不太够看了。
“你是个了不起的勇士,你的勇敢获得了我们蒙古人的友谊,谢谢你。”图鲁勒图认真的说道。说这话时,眼神中分明有某种别样的光彩闪动。
此时的她正与苏默并骑而行,一边好奇的打量着苏默胯下的汤圆,一边与苏默随意的闲聊着。
吃过了烤肉,填饱了肚子,她好动的性子便难以忍受车厢中的憋闷,于是便与苏默弃了马车,重新骑上自己心爱的火哧溜。
蒙古人的孩子从小便在马背上长大,骑马便如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她虽然是女子之身,公主之尊,却也半点不妨碍她传承这种优势。
经过了车厢中交流,天性豪爽豁达的她和苏默已经俨然朋友一般,交谈之际不见了半分隔阂。在问起追袭的敌人时,苏默大义凛然的表示,他宁可暂时放弃皇帝的使命,也要先为朋友讨回个公道,这让单纯的图鲁勒图大为感动,好感度直线飙升,堪堪达至友情已满的地步。或许只要再稍稍努力一下,便能突破友情的桎梏,达至另一种境界了。
勿须质疑这种感情发展的速度,蒙古族的女子敢爱敢恨,从不惮于果敢的追求自己的所爱。
在图鲁勒图的眼中,苏默本与她平日惯见的草原男子大为不同。中原人特有的温文尔雅的气质,从第一面时便让她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而车厢中的一番交流,苏默的言笑无忌、略带着邪魅的调笑和无赖,更是如同一剂催化剂,使得正值怀春年纪的少女生出了些朦胧的情丝。
而苏默自身条件不差,颇有些小帅的潜质。再加上他年纪轻轻,便头顶大明高官的光环,这更是为他加分不少。
但最终彻底打动图鲁勒图的,还是苏默那份肯为了她的族人,无耻之极的忽悠宣言。
一个肯为了自己和自己的族人,果断放弃皇帝的使命,毫不犹豫的领兵,无惧危险的追杀自己的敌人,如何能不令图鲁勒图感动莫名,芳心可可。
可怜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济农,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心目中聪慧的妹子,不但未能如他期盼的那样慧眼识破,反倒是如此之快的便沦陷了。
“你们蒙古人的友谊?”苏默歪着头,饶有趣味的看着她,“其实比起来,我更在乎的是你,母兔兔,你呢?我有没有得到你的认可呢?”
图鲁勒图眼神有些飘忽,躲开他灼灼的目光。蒙古女子只是敢爱敢恨,却不代表她们不懂得羞涩。她终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生平第一次面对这种事儿,心中固然甜甜的,却也莫名的有些小惊慌。
不过她始终不是汉家女儿,骨子里的大胆泼辣,让她在最初的不知所措,很快便调整了过来。
“勇敢的汉家郎,你若真的喜欢我,便该带着你的猎物,赶着你的牛羊,去向我的父汗当面提亲。我会挑选最美的野兽毛皮,来编织我的嫁衣。我,等待着你的到来。”
蒙古族的少女,火辣辣的目光勇敢的看着他,健康的、透着略带褐色的小脸儿浮起两团红晕,使得她一时间竟艳光四射、娇艳不可方物。
苏默当即有些思密达了,瞠目结舌的看着少女,往日里的油嘴滑舌竟忽然僵硬起来。
这是个什么鬼?大家随意调笑几句而已,要不要这么认真啊?我似乎也没说什么吧,怎么突然就说到找你爹提亲了?苏默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
炒股炒成股东,装逼装成傻逼,是不是说的就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这他喵的,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不带这么玩的。
“汉家郎,你为什么不说话了?不用犹豫,不要胆怯,勇敢的战士就该大胆的去追求自己的爱人,不要让她痴痴的等待。莫学那傻傻的羔羊,咯咯咯……”
彻底放开了的蒙古少女,在说到自己的爱情时,语气完全不同平时,简直如同歌唱似的。那糅合了羞涩、期盼和顽皮的眼神,让苏默狼狈不堪,又是尴尬又是惊恐,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启禀钦差大人,发现罗刹人集结点,便在前方大约五十里处,还请大人定夺!”
正不知所措之际,忽然一骑飞至,翻身下马,单腿点地大声禀报道。苏默顿时如释重负,瞬间眼神犀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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