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模糊不清的灰衣人,或者说是一团灰色的人影。因为他总是聚散不定,时而显现,时而消失,便似乎是隔着无数个世界透射过来的幻影,又好像只是一团毫无意识的雾气在那漂浮。
可是无论是哪种情况,这团说不上是雾还是影子的东西,都给了苏默和胖子二人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老和尚嘉曼!
汤圆浑身毛发耸立,背脊微微拱起,发出低沉的吼声。动物的直觉本能,让它敏锐的感觉到了某种危险。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我,我怎么感觉……”胖子浑身绷得紧紧的,紧张的盯着那团不断变幻的灰影,低声向苏默问道。
苏默抿紧了嘴唇没说话,只是轻轻摇摇头,旋即又点点头,回道:“应该是他,但又不是他了。唉……”
他回答的前后矛盾,胖子似懂非懂,但却从中听出了不祥的意味,当即向前一步,将苏默护在身后。
这里距离他们脱困之处,已然有上百里之遥了。当时大家同在那秘境之中,几乎是声息可闻。哪曾想出来后,却是相距如此之远。
而且最让两人震惊的是,这老和尚此刻的状态,诡异的完全不可以常理而论。确切的说,两人心中都拿不准,这到底是不是嘉曼那个人了。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下一刻,那团灰雾中忽然闪起两点光亮,而后明灭的闪烁了一下,随即,两人脑海中突兀的一个声音响起来:“两位檀越竟然还在,老衲不胜之喜,甚好甚好,还请近前一谈可好?”
这声音突兀的响起,苏默还好点,胖子却吓的好悬没跳起来。急伸手拉住苏默,霍的向后猛退两步,颤声道:“我嚓,是他!是那个老贼秃!”
苏默仍不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那团雾气,一瞬不瞬。果然,果然如他所料,那块诡异的神石,真的能将人变的不是人了。只是如此的变化,实在太超出常识之外,令人不由的不惊惧莫名了。
那嘉曼听了胖子的话,却似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随即,灰雾一阵翻腾,似乎在竭力收拢着,渐渐地,雾气开始凝实,终于显现出老和尚之前的模样。那两点亮光,却正是老和尚的眼睛。
只不过这时候的老和尚,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真实,似乎下一刻便会化作烟云消散。而那双显露出来的眼睛,仔细看去,里面全是一片空冥,哪还有人类的血肉,压根就是两个空洞,从中透出的似乎是无限星河、空袤宇宙。
“两位檀越勿须惊惧,老衲实无恶意。只是眼见消散在前,能再得遇故人,也算了了一桩憾事。”烟雾聚成的嘉曼缓缓的说道,空冥的眼神似乎转动了一下,投射到两人的身上。那一刻,苏默和胖子两人几乎同时有种错觉,便好似整个天地都在旋转,不由的一阵阵头晕。
两人大吃一惊,哪里还敢向前,不约而同的又同时向后退开两步,警惕的看着它。
嘉曼似乎很是失望,那空冥的眼神直直的看着二人,稍倾,才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道:“也罢,便如此说说话也是好的。”
苏默和胖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怖之意。终是苏默见识更多一些,略一沉吟,试探的问道:“大和尚,你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又想和咱们说什么话?”
嘉曼貌似呆了呆,低头看看己身,略一沉默,苦涩的道:“什么情况?苏公子又何必明知故问。终是老衲自作孽,方落得这般下场。唉,佛说贪、嗔、痴三毒,老衲愧为佛门弟子,修持一甲子之久,却是直到此刻才真正有所悟,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他低声的念起佛号来,一时却未再答苏默所问。直到半响后,才又抬起头来看着苏默,似是微微一笑,温言道:“人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和尚如今时日无多,思及前事,悔不当初,却是有心与檀越结个善缘,唯望佛祖有灵,来世能再纳弟子之魄,不使永坠无间地狱。善哉,善哉。”
苏默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道:“哦,大和尚真个能大觉大悟,倒也是可喜可贺。却不知这善缘二字,从何说起?”
嘉曼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是闭合了一会儿思索,稍倾,这才叹道:“苏公子身俱大因缘,却能克贪制欲,不沾大因果。此诚大智慧,嘉曼很是佩服。”
苏默听他赞美自己,不由的大爽,连连点头表示同意:“那是,不看看咱是什么人啊。”
胖子和汤圆齐齐以手掩面,实在看不下去了。自家这位爷就不知道谦虚为何物,只是这般不知羞耻的自赞自美真的好吗?
嘉曼却似毫不在意,继续说道:“按理说,以公子如此智慧,本应平淡顺意,不招麻烦,但何以一直以来,却让老衲一路追拿,不得安闲呢?此中因由,公子可曾思量?”
听到嘉曼说起这个,苏默满脸的嘚瑟登时僵住。呆了一呆,随即不由的暴怒大骂道:“大爷的,哪个知道你这贼秃是不是吃错了药,跟只疯狗似的整天追着爷狂吠。不说这个还不生气,我个暴脾气的,你等着我滴,早晚你落到爷手里,爷……爷……”
他说到这儿,本想着放几句狠话来着。可是眼瞅着这会儿嘉曼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狠话又让他怎么放,当下不由就那么卡了壳。
嘉曼却是一点也不恼,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忽然问道:“苏公子可信这世上有仙?”
嗯?!这突兀的一问,顿时让苏默有些懵。旁边胖子却嗤的一声,不屑道:“老秃驴,你莫不是傻了,真仙当面却来问这些废话。咱家少爷就是仙,你当是说假的吗。”
嘉曼却不理他,只是紧紧盯着苏默看。
苏默微微皱眉,冷声道:“你究竟什么意思?”
嘉曼呵呵一笑,忽然长声吟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苏公子,对这首诗,有何见解?”
苏默眼睛微微眯起,淡然道:“能有什么见解,李太白脑洞大开,对着月亮瞎意淫罢了。咋,你莫不是想告诉我,那月亮上真有什么仙人?”
这老和尚拿这个忽悠别人也就罢了,可是想忽悠咱这个穿越来的知识青年,可不是转错了念头?
嘉曼似乎对他的回答有些怔神,只是片刻后却又叹道:“苏公子这评语……呵呵,倒也别致。只是和尚什么时候说过,那月亮上有仙人了?又何曾说过白玉京跟月亮有关了?月亮,不过一死星而已,何足道哉。”
这下可是轮到苏默大吃了一惊,怔怔的看着嘉曼,竟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嘉曼却似忽然郑重起来,沉声道:“世人都道李太白惊才绝艳,敢想敢说,却不知有些事儿,便是如他也不敢乱说的。白玉京,白玉京,嘿,好叫苏公子知晓,老衲福薄,虽未真个去过那白玉京,但却也实在是算作白玉京门下的啊。”
苏默愣住,万料不到嘉曼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想了想,这才惊疑不定的道:“好吧好吧,就算白玉京如你所说,是真实存在的,但又不是说的月亮。可……可你跟我说这个是怎么个意思?那个什么白玉京跟爷有毛关系吗?”
嘉曼呵呵一笑,若有深意的道:“公子真觉得白玉京跟你没关系吗?那公子可知道,和尚之所以盯上了你,正是出自白玉京的授意吗?”
苏默一怔,下意识的道:“白玉京授意?他授意你什么?”
嘉曼空冥的双目似乎闪烁了一下,曼声道:“魂消魂起、魂外之魂。身寄五行、命在界上。呵呵,苏公子切莫妄自菲薄,能得白玉京如此评价,岂是凡俗?”
苏默瞳孔猛的缩成针尖般大小,一颗心瞬间如被重锤击中,眯着的双眼中,不可自抑的爆出凌厉的杀机。
别人听不懂这四句似诗非诗、似揭非揭的话,可苏默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分明是将自己的来历点的清清楚楚了。他是个穿越来的灵魂,可不正是魂消魂起、魂外之魂吗?可这个是他最深最大的秘密,便是最亲密的人都不曾说过,白玉京又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白玉京真个是神仙所在,能知一切隐秘?
想到这儿,他顿时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忽然对于那个白玉京,有了莫大的忌惮。
嘉曼却似乎是能知晓他心思一般,不待他说话,便低笑道:“苏公子也不需紧张。老衲方才说了,白玉京也不过是得了这四句话,这才授意了老衲来。至于起因,却是有人刻意提起了你,才有了白玉京的一番推算。老衲如此说,公子可明白了?”
苏默一怔,略一琢磨,忽然猛省过来。原来白玉京虽然推断出了这四句话,却是自己也没搞明白,这才派出老和尚来查察。可即便是这样,能推断出这么四句话来,这本事也是够吓人的了。不过,那个提起自己的人,又是哪一个呢?
嘉曼听他问起这个,呵呵一笑道:“苏公子谈笑间灭人满门,这般深仇大恨,竟不自知仇家是哪一个?”
苏默一愣,一个名字蓦地闪过心头,不由脱口道:“田钰?!”
嘉曼微微颔首:“正是田家子。只不过此人不过一无关紧要的棋子而已,无须多虑。而老衲之所以告诉公子这些,真正要结的善缘,却不是这些啊。”说着,眼神定定的落在苏默脸上。
苏默默然,半响才抬起头来,淡淡的道:“白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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