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黄昏鎏金溢彩,大片的火烧云如排浪横亘。只剩下半个血红色的太阳,在秋风中瑟瑟的。所谓的长河落日圆的壮阔苏默却没有感觉到,倒是那份苍凉和孤寂更多一些。
几个人默默的奔行着,在寥廓的天地中,似乎如同蚂蚁一般渺小。苏默回首望去,隐约间,似乎能看到远处朦胧的山影中,那个茕茕孤立的小身影。
那个山影中有着一处小小的道观,就在这个秋日的下午,道观的后面多出一个孤坟,妙芸便葬在了那里。
簟儿最终留下了,说是要一直陪着她的小姐。或许在小丫头的心里,小姐的死终是与苏默有些关系的。又或许,甚至是认为正是苏默的那一巴掌把她的小姐打死的?
簟儿没有说,什么都没说,但却终不肯随苏默走。好在那个道观中有两个女尼,倒也不至于没人照顾。苏默只能尽量留下些银钱,许了日后定会再来的话儿,想来那两个姑子多少心里也有些思量的。
妙芸的死有些突兀,甚至有许多谜团尚未来得及解开。酒是有毒的,但并不是如苏默猜测的那样,那个女子早已服下了解药什么的。
看到妙芸最后忽然不行了的那一瞬间,苏默就反应了过来。这个凉薄狠毒的女子,压根一开始就没想活着。至于原因,他猜测了几个原因,却始终无法确定。但有一点他却隐约有些感觉,似乎妙芸想要毒死他的念头,并不是如她自己说的那么坚定。
以当时的情景,她完全可以再进一步逼迫苏默喝下那杯酒。又或者换一个更妥当的方式来进行,虽然苏默还是能在举起杯的那一刻察觉到,但是妙芸并不知道他这个能力不是。
可是没有,那女子用了一种最粗糙的方法,而且也只是应景似的催促了两句就算完了,整个过程看上去似乎就是一种顺其自然、听天由命的样子。
以妙芸表现出来的智慧,这很有些不符,当时她又是如何想的?苏默思索了许久都没有答案。对于这个女子,他的感觉极其复杂,很难真的把握到她的心态。
或许是哥的魅力太高,让她最终沉迷于哥的美色,故而最终关头不忍下手了?
苏默下意识的臭屁的想着,但随即很遗憾的摇摇头。自恋归自恋,但自恋到瞪着眼胡说八道这种境界,显然他还是有些小小的差距,并没有修炼到圆满。
以妙芸自己所言的那些事儿就能看出来,这个女人果断狠辣,凉薄无情。连自己老父以及阖家上下老小性命都不在乎,连肯为她白白死去的无辜者都不在乎,又哪里去说情之一字。
唔,或许她的情只是对一个人?比如那个袁宗皋?所谓爱之深、恨之切,正是爱到了极深处,这才导致了最终刺激太深,从而性情大变,做出一系列狠毒决绝之事来?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妙芸死了。随着她的死,许多事儿都再也寻不到头绪了。
只是对自己的这个猜测,苏默不知为何有些不舒服。心头堵堵的,看什么都不顺眼。用胖子的话说那就是:欲求不满……
好吧,苏默不得不承认,似乎还真有那么点儿味道。也算是男人的天性使然吧,总巴望着天下的女子都对自己如痴如迷、倾心爱慕,恨不得哭着喊着要嫁给自己,给自己生猴子啥啥啥的。
当然这只是一种梦,没有谁会真的这么去想,除非他疯魔了。苏默疯魔了吗?没有,所以也仅是郁闷了一小会儿,便也就抛开了心思。
实则比起来,他更担心小丫头簟儿一些。嗯,别误会,对簟儿小丫头,他真心是如对一个可爱的小妹妹的心态:疼爱、宠溺、怜惜等等。
但愿她能真的获得平静,从此远离苦难哀伤,如此一生平安喜乐,或许也是一个最好的归宿吧,他如是想着。
深深的最后又眺望了一眼,回过头去。“驾!”猛的大喝一声,手中马鞭打了个响亮的鞭花儿,催促坐骑冲了出去。
胖子等人纷纷呼喝着,齐齐甩鞭跟上。苍茫的草原上,顿时拉出一道长长的黑线,仿若刹那的伤痕,但很快便又恢复,了无痕迹。
宁夏城中。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面色阴沉的如要下雨一般,端坐堂上,听着手下一一禀报着。两边厢,宁夏城的一干大家世族或坐或立,虽然个个面色淡定,却能从某些人眼中看到隐隐的不安。
锦衣卫啊,虽然经过了几次的起落,但历史遗留下来的名声,仍是让这个衙门凶名赫赫、闻之色变。至少,他还是代表着天子不是?
此刻坐在牟斌右手边的杨一清脸色也不好看,阴沉沉的,对牟斌也颇有些爱答不理的。但是对此,牟斌只能苦笑。
也是,换谁也不会脸色好了。人家这嫁侄女呢,结果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断,那脸色能好了才叫怪呢。
是的,这场匆促而起的比武招婿再次中断了,以至于最后杨一清也恼了,愤然宣布此次招婿之事作罢,容后再议。
妈蛋,太欺负人了,老子不玩了!
老头掀桌了,可一众宁夏城的权贵谁都说不出啥来。最多怪也就是私底下埋怨锦衣卫几句,若不是这帮杀才煞风景,又怎会如此?却是不知,杨一清这份恼怒又有几分真。要知道,从一开始,这场所谓的招婿就是迫不得已胡闹整出来的。
所以,老头儿这会儿心里不定怎么乐呢。但是面上却是做戏做全套,半点也不能露出来。
对于牟斌,其实杨一清并没什么恶感。毕竟,跟历代锦衣卫指挥使比起来,牟斌是难得的一个忠厚之人,颇受文官集团的青睐。这也是杨一清这个时候,还肯坐在一旁的原因。
可牟斌不知道啊,这会儿这心里简直憋屈的个叫啊,真是那啥啥啥了。
打从京里领了皇帝的圣旨后,他亲自分派手下,参与此次调查。功夫不负有心人,竟还真给他查出了一些端倪。至少,那个延河渡口的事儿,就查了七七八八。那个姓刘的偏将,还有那个周重,都进入了牟斌的眼帘。兴县伏击一案,隐隐绰绰的,都能看到这两个人的影子。
而后又一路追踪,几拨势力相继显露。比如魏国公府魏壹那帮人,比如武清何家,又比如洪县初五几个……
即便是钰公子,这次也终于显现出来。毕竟这丫也被何言埋伏了一回,那次伏杀双方都是狠角色,纵然再如何掩饰,但在牟斌这种行家眼里,仍是留下许多破绽。
如同何家一样,对于上古三大隐脉一事儿,以皇室的势力和底蕴,自然不会察觉不到。那作为一个皇帝的家奴,又掌握着天下稽查的差事,当然也是多有了解的。
田钰,当年武清一个小家族的继承人,竟然在这里出现,又是牵扯到隐脉的事儿中,立即就让牟斌将警惕提高了无数个级别。
顺着这几条线查下去,结果让牟斌大吃一惊。不但观察者和守护者出现了,甚至裁决者竟也现身了。杨家城那一夜,从种种迹象中被发掘出来。由此,最终让牟斌一路追到了宁夏。
果然,一进入宁夏城,马上就得到了关于钦差副使苏默的消息。有人刚刚在杨家的招婿擂台上,认出了扮作蒙家侄少爷的那人就是苏默苏讷言。
牟斌当场就嘬牙花子了。郁闷个天的,又蹦出个蒙家来。这尼玛各路神仙都登台了啊,要出事儿了,怕是要出大事儿了啊。
这么提溜着心,才不过走出几步又是接连两个消息传来。第一个就是那位苏钦差被人叫破了行踪后,立即便又匿了,不知所踪;第二个消息则是,就在他们刚进城那会儿,城东那边似乎有人打斗,数十个蒙着头面的黑衣人,追杀三个。有人隐约听到其中呼喊,似是保护苏大人什么的。
牟斌听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苏默又被追杀了?这尼玛得多遭人恨啊,才能被人这般不依不饶的追杀到这个地步?
可尼玛,你们杀就杀吧,但别在这个关头杀啊。这边他亲自带着锦衣卫刚进城,那边就把个钦差咔嚓了,丢不丢人先不说,重要的是回去后他牟斌怎么跟皇上交代啊?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天子亲军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把代表皇帝的钦差摘了瓢……
牟斌一想到弘治那张脸,当场汗就下来了。啥也不顾了,带着人就先冲到城东的事发地。
所谓打斗当然此时已经结束了,现场别说人,连根毛都没有。可是再仔细一查遗留的痕迹,牟斌忽然不急了,只是脸色颇有些古怪起来。
怎么说呢,就是有些恼怒,又有些苦笑,似乎还有些不屑,然后又有些委屈……嗯,就是委屈。
能不委屈吗?他是什么人啊,现场虽然留下的痕迹不多,但落在他这种方家眼里,又有什么隐秘看不透?
假的!尼玛,全是假的!这完全就是一场作秀,甚至连点血都不带见的。怕是主要目的就是喊出那句“保护苏大人”吧?果然是吧。
这尼玛你苏默为了摆脱追杀玩花活,可别把咱老牟牵扯进来啊。可眼下这算怎么回事儿?传到皇帝耳朵中,无论真假,他牟斌是摘吧不清了。
罢了,既然是假的,此刻再追也追不到什么了。若想日后少吃点挂落,自然是要把某钦差在宁夏的行踪搞清楚为第一要务了。
由是,这便有了后来的那一幕。那擂台正打的热闹呢,猛不丁一呼啦的冲进一帮子锦衣亲军来。
想想这些人平日里的德性,锦衣卫再如何落魄,再如何约束,但终归那份傲气改不了。猛不丁这么冲进来的场面可想而知……
结果就是一通的大乱,飞鱼服乱闪,绣春刀狂挥,鬼哭狼嚎之际,满场狼奔豕突……
比武招婿?还招个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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