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水渡口这几日忽然热闹了起来,并且几乎是在短短两三日内便形成了庙会。整个渡口终日香火缭绕,各色人等往来不绝。
原本一个只能称的上是冷清的偏僻所在,如此突兀的繁华起来,怠其始因,原来是因为这里忽然新晋了两位神祇。
这两位新晋的神祇,其中一位被称为“花神”,本体是生于原本一家客栈二楼客房窗外的野花。
这种攀爬于墙壁上藤蔓间的野花,依常理来说,应该是酒盏大小,而且花期也极是短暂才对。但是眼下这朵花却是开的海碗大小,并且历久不衰,在这秋深之际,竟似生机一日胜似一日,毫不见凋零的迹象。
也正是因此特异之处,引得人们咄咄称奇,由此封神。
而第二位神祇,则被人称为“麦神”。麦神却不是真的麦,其实就是一株常见的野草。只不过被人自发的转化为稻麦的替身,究其所因不外就是一种美好愿望的延伸罢了。
只不过之所以因此,也是与那花神同样的原因,都是忽然显露出廻异同类的超常之处。
与花神不同,这位麦神却是生长于原本一个货栈的院子里。整株草比同类足足高出两倍有余,更是叶片翠亮生机勃然,整株草都碧油油的,乍一看简直如同一块上好的翠玉雕刻而成似的。于是,该草也由此封神。
而这两处神祇虽然都是生长在这延水渡口,但其所原属之地的结果却大不相同。
花神所在的客栈被老板完全隔离出来,原本整个客栈甚至连一半都没留下,后院的院墙也全部拆掉了,然后前后各搭建了一座祠堂类的房舍。
祠堂里设有供案蒲团等供人参拜之物,客栈老板则使人守住了门口,按照每人每次收取五十钱计。同时还兼顾经营各色火烛供品,数日间由此赚的盆满钵溢,简直要乐的找不到北了。
而另一处麦神所在的货栈,却因原本东家忽然遭了事儿,据说是被延水大营的军爷们抓了,这里便成了无主之地。
于是,也不知是谁便在此地搭了一座草棚,将其彻底变成了一个供所有人祭拜的所在。
与去花神那边祭拜的大都是妇人不同,这边多是些农夫商贾之类的人等。毕竟嘛,花神代表着美丽,最是对女子有吸引力;而麦神则代表丰收财富,相对来说受众便更广泛的多了。
而且,这边更是完全对外开放的,也不用缴纳什么进门费,自然香火便也比花神那边更鼎盛些。
据说因这个原因,客栈老板颇是气恼不忿。若非这边影响实在太大,都有心要来铲除这个麦神了。两位神祇刚刚晋身,便隐然对立起来,说起来倒是颇类希腊众神间的关系,也算得是某种不谋而合了。
这日,便在香雾缭绕、满地跪拜之中,忽有一灰衣僧人飘然而来。此僧头戴斗笠,面容大半隐在斗笠之下而让人难以窥测真容。
来到后,也不祭拜,只是静静的在麦神这边默立了良久。正当众人纷纷猜测他会不会就此在这儿落脚了,那僧人却竟又往花神那边去了,也是同样久久默立不动。
这让众人惊疑不定之余,议论之声也是纷杳而起。有说这和尚想必是感受到了两位神祇的神力不相上下,所以一时难以取舍,不知究竟该侍奉哪一位才好;
也有人表示鄙视,说这肯定是个不守清规的花和尚。若不然,怎会对代表美丽,专受女子祭拜的花神感兴趣?
各种议论喧嚣尘上中,和尚却似乎半点也未听闻,在这两处各待了大约盏茶功夫后,竟而买舟渡河而去了。
如此飘然而来,又突然飘然而去,让众人实在摸不到头脑。而就在和尚走后不久,人们的议论还未平息,一帮子道士打扮的人又匆匆而至。
但是让众人惊愕的是,这帮道士虽不像和尚那样始终沉默不语,但最后的作态却是毫无二致。也是两边各停留了一阵后,随即便也急急的登船过河走人了。
这一僧一道两拨人的表现,顿时让众人平添了无数猜测。更有甚者,不由的开始猜疑,是不是这两位神祇有什么不妥之处,所以这些专业大师们才会来了又走。
世上事大抵都是如此,好的时候便一窝蜂涌上;而一旦发觉有什么不妥,则立刻作鸟兽散。
这僧道两方的异常举止,终于让延水渡口的祭拜风潮出现了遏止的现象。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客栈那边。往日里前后两处祠堂满满的站不进人的场面不再,甚至最后连一间房都寥寥不见几人了。
对此,客栈掌柜的简直痛不欲生,对于先前的僧道恨之入骨,每每提起便是咬牙切齿。
最后,不得不撤销了搭建在前面的一间祠堂,重新改为客房。只不过那间窗外有着花神的房间,却标出了个天价。这一来果然再次引起不少人的兴趣,竟而纷纷而来,指名入住其中。
至于说价格太高?呵呵,这个世上从来就不缺为了美丽奋不顾身的,更何况区区钱财。
由此,终是将损失补回大半。但这家客栈据说从此拒绝接待僧道之士,也算的一桩趣闻了。
这些事儿一件件一桩桩的次第而来,使得延水渡口的繁华愈发加快了起来。但随后,就有些机灵的人发觉不对了。
无他,就是围绕着延水渡口,整个西北之地似乎都热闹了起来。先是在那僧道两方走后,某日忽然又有一华丽香车西来,车中主人虽不曾露面,但据闻其声清丽,只闻其声便让人旖思丛生、不可自抑。
而此香车也是如同那僧道两方一样,两边察看片刻后便停也不停的直接过河而去了。
这香车走后,随即又是一帮子面容冷厉的黑衣人杀到。这些人个个神态冷肃,浑身透着股铁血肃杀之气,便连偶尔看人的眼神都跟刀子似的。
无独有偶,这帮人的行迹与之前几拨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这帮人在观看了两处神迹的同时,还拿出一副画轴来,向人打听是否见过其上所画的一副人像。
这里的人大都是短暂停留的,哪会有人注意那些不相干的?结果自然是没有任何所得。唯有那客栈的一个小二眼神闪烁着,似乎跃跃欲试,但到最后终是缩了回去。
当日那两个疯子……小二心中嘀咕着。这帮人莫不是跟那两个疯子有什么纠葛,看上去不似善类。虽说那两个疯子实在疯的吓人,但出手还是蛮慷慨的,自己还是帮他们隐瞒一些好了。
这位伙计难得的一片好心,却不知因而使得苏默少了一大臂助,险险没把小命丢了。但也正因如此,才终有了后面使得整个大漠被搅成了一团乱。所谓世事难料,不外如是了。
便在这几波人陆续出现在延水渡口的时候,整个西北之地突然似乎多出各种或明或暗的势力。
这些人或大明大亮,跨剑携刀的纵马飞驰;或行踪诡秘,不时出现在各处山林之间。
有警觉的人对此表示担忧,旁边便有人笑着开解:西北凤翔府常老爷子要大寿了,以常老爷子在江湖上的威望,多些绿林人物来拜寿,实在太正常不过了,有何可忧虑的?
于是,众人皆心中安定。
但是,当某日,终于传来一处偏僻的小村,被人整村屠戮殆尽的消息后,西北之地彻底哗然了。
这个村镇的名字叫:洪镇。
而随后消息传开,朝廷方面也终于震怒。内阁行文西北各都司卫所,缉拿凶徒,勿纵勿放。
霎时间,整个西北缇骑四出,风声鹤唳。
凤翔府,常府。
后花园中,张悦和徐光祚以及四个年龄各异的男子或坐或立,都是眉头紧蹙,气氛沉闷。
张悦身后,小七紧紧握着拳头,小脸儿绷得紧紧的,不时的斜眼去看张悦,眼中闪着焦灼的光芒。
他们从武清出发,直到两天前才到达常府。半路上,胖子随便与道门的人汇合,先一步往北去了。约着待张悦这边拜寿过后,一同于大同集合。
张悦来此固然是为了拜寿,但也是惦记着汇合徐光祚和徐鹏举二人。毕竟,在武清的那段日子的相处,三个人嘴上不饶人,心中却都已把对方视为兄弟了。
老大苏默失踪,后来忽然现踪西北,这个时候,作为兄弟的当然要一起去寻找才对。
只是不成想,等到了常府后才知道,徐小公爷竟被魏国公禁足了。倒是魏壹过来代替着给常老爷子磕了头,又奉上了礼物。
从魏壹处也得知,此番魏国公府来了整整一队亲卫。然后呼朋唤友的,待到到了现在,已然足足有八百人的规模。而之所以召集了这么多人,又费了这么大的手脚,正是为了寻访并保护苏默而为。
张悦为徐鹏举禁足苦笑之余,却也颇是欣慰。嘱咐魏壹随时保持联络,必要时也可与大同方面联系。并将胖子随便的联络方式给了他,魏壹告辞而去。
他们此去不只是在大明境域内搜寻,甚至还会尝试远处塞外搜索,以保证万无一失。
好在他们这帮人都是军中久历之卒,个个皆悍勇之辈,张悦倒是不怕他们陷在大漠。而且有了这么一支强兵在侧,也让他对苏默的安危大大放下心来。
然而在送走了魏壹后,京中英国公府的信报,却让张悦顿时脑袋大了好几圈儿。
苏默的老子苏宏,不顾英国公张懋的劝阻,执意要亲自来找儿子,只带了几个护卫便出来了。张懋信中让张悦留意接应,千万要保证苏宏的安全。
这不是添乱嘛!
张悦简直要**出来了。一整天揉着脑门,愁的头发都要白了。这西北之地广阔上千里,他又哪里去找这位叔父去?
正发愁呢,常家四兄弟找了过来,嚷着要一同随行。总听张悦徐光祚二人说起苏默,此番定要先睹为快才是。
张悦这个烦躁啊。一番推脱不得,只能郁郁不言,心中却哀嚎不已:讷言哥哥啊,你究竟在哪里啊!
讷言哥哥在哪里?他不知道的是,讷言哥哥这会儿正被人撵兔子似的抱头鼠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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