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关闭的角门竟然露出条缝儿,这门竟是不栓的!这对于眼下走投无路的麻四儿来说,完全就是天无绝人之路的最佳诠释啊。
一个僻静到了极点的位置,一扇几乎很少开启的门户,在大户人家的房屋格局中,这种地方多半都是为一些下人们提供的。
通过这种角门,或是通向下人们的住处,而且是那种不大受待见的下人的住处;
再要么,就是直接通向外面的门户。下人们通过这扇门出入府中,一些采买的日常生活物资,也是通过这些门户运进府中。
无论是哪一种,对于现在的麻四儿来说,都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事儿了。
尤其是第二种,趁着眼下还是夜里,就算他赤身**的走出去,也不会被人察觉。
心中满是怀着激动,甚至神经质似的两手合什在胸前祷告了一会儿,这才深吸口气,轻轻推开那扇门。
目光随着门户的展开望去,一片绿树花红映入眼中。四周静悄悄的,连虫鸣声都没有。
麻四儿叹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失落。这里不是对外的,门户里面又是一个院子。显然,自己今天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这个角门很可能是进入下人们住处的所在。
罢了罢了,好歹比僵在这里动不了好的太多。或许能从里面找到件衣裳先,只要能找到衣裳,就可以在天亮后找地方出去了。
他心中暗暗想着,咬牙站了起来,扶着墙忍着脚底的疼痛,小心的一步步挨了进去。
只是才走出几步,他的脸色就开始难看起来。抬起的脚半天才一点点落下,就那么站在原地半响,才如同镜头慢放似的,一点一点的转回来。
角门两侧,还有墙头上面,几个家丁打扮的汉子正笑嘻嘻的看着他,满脸的兴趣盎然。对他的举动不但没有丝毫阻止,眼中脸上的神情,甚至还带着某种鼓励和期待。
不带这么玩人的!麻四儿心中哀嚎一声,脸上先是苍白,随即又是发青,最后猛然蹲下去,满脸通红的再也不肯起身了。
这帮混蛋,真是什么主人什么手下,一个两个的都坏的头顶冒水脚底流脓的。人家一个大男人家的,你们那眼神往哪儿瞅呢?还看?看你老母啊看!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全家啊!
麻四儿这会儿真是崩溃了。
可不是嘛,换成任谁来了,这么赤条条被人围观也得崩溃啊。这帮家丁也确实是坏,就那么不言不语的,还特意屏住气儿,为的就是看人家麻四儿的窘相,要不要这么坏啊?
此时见麻四儿打死也不肯再表演的模样,带头的一个黑脸儿叹口气,脸上满是遗憾的表情,低声嘟囔道:“一点儿都不配合,还想着能看上个把时辰的呢。”
麻四儿低着头听着,脸儿都要绿了。这帮混蛋,竟然还想看一个时辰?我你大爷的!
要不是实在没法站起来,麻四儿真想扑上去活活掐死这厮。
“石头儿,没戏了,这杂碎咋整?”几个汉子中有人笑着问道,目光不屑的瞥了蹲着不言的麻四儿一眼,让麻四儿不由的又是激灵灵一个冷战。
也是这一眼让他猛然省悟过来,眼下不是尊严不尊严的事儿了,而是生命!命都不知道能不能留住了。
回想这一晚的遭遇,麻四儿要是再不明白人家早知道了自己这些人的行动的话,那就真成了猪了。
能知道自己的行动,那自己这些人的身份多半也瞒不过。而既然知道自己东厂番子的身份,还敢这么玩自己,这就说明这帮人很可能完全不在意他的身份。
那么,接下来的结果很显然了,一个不在乎自己身份的人,可能会在乎他的性命吗?答案当然是不会!
想明白这一点的麻四儿,顿时心中大是惊慌,再也顾不上什么还光着身子被人看了。一言不发,猛地起身就跑。
身后黑脸儿正是石悦,看着麻四儿忽然起身就跑,不但没怒,反倒是露出饶有兴趣的模样。两眼盯着麻四儿随着跑动而下面直晃荡的一坨,招招手分出两个人继续看住门户,自己则带着其他几人不即不离的跟了下去。
今晚苏府上的人大都安排到了紧邻的韩杏儿父女家中。而石悦则做为保护者,带着一半的家丁守在韩府这边。
那扇角门正是苏府和韩府往来的通道,所以石悦才亲自坐镇。本来听着那边鬼哭狼嚎的热闹,这货心里就跟猫爪儿挠似的,对于不能赶上这场大戏幽怨不已。没成想,左等右等的,竟然能等来这么一出,这简直让他喜出望外,哪肯就那么轻易的放过?
今晚的戏份他也是参与人,甚至连少爷的那几个朋友都不知道具体详情,有着这种对比,却偏偏只能远远听着,这郁闷个天的。
眼下好了,一个大男人裸奔嗳,平常能看到吗?这简直不要太新鲜了。
而一个裸奔的男人,面对着这边足足近百号强壮的家丁,会发生什么危险吗?那显然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先好好玩玩过把瘾呢?这就是石悦此刻的心理。
不得不说,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还是非常有道理的。想想石悦刚来武清时,是多么淳朴的一个年轻人啊。可就跟了苏默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现在竟然对一个男人的裸奔竟能产生如此大的乐趣,这得要多无聊才能干出的事儿啊?
他这后面看的开心,前面奔跑的麻四儿却是羞愤欲死了。听着后面不即不离、不远不近的脚步声,分明想要抓住自己简单到易如反掌,但偏偏却就是不来抓,就那么跟着看自己出糗,这比猫戏耗子还可恶!这种恶趣味,简直变态的令人发指啊!
再一次诅咒这帮人一百遍啊一百遍,麻四儿脚下冷不丁一拌,顿时噗通一声趴到了地上。刚想要爬起再跑,忽然又卸去了力道,干脆就那么趴着不动了,脸上涕泗横流,这叫一个哀绝啊。
石悦慢条斯理的走到他身边停下,伸脚扒拉扒拉,见他就是不肯再动,不由的抬手搔搔头,嘟囔道:“怎么不跑了呢?为什么不跑了啊?呀,该不是没力气了吧,要不要给他点水,再弄点吃的给他呢?咦,似乎哪里不对。”说罢,就站在那儿开始长考。
麻四儿听的眼泪都忘了流了,这尼玛都是什么人啊?这尼玛都是什么爱好啊?就为了看我裸奔,竟然想着给我水喝,给我饭吃?我太阳你个全家的!
再也忍不住这种从**到精神上的摧残了,麻四儿也豁出去了,不由的破口大骂起来。这一骂竟是花样百出,老半响不带重样的,一晚上积蓄了满满的憋屈愤懑,却不知不觉中竟化解不少,实在是大出意外。
只是这心中压抑散去,理智便也开始恢复。想到或许自己可能会死,又是不由的心中害怕,那嘴上的骂声便也渐渐停了下来。到的最后,便只剩下趴在地上发抖,低声的哀求起来。
石悦初时听的兴趣盎然,见他忽然停了,不由的大失所望。正想着是不是再换个方式刺激下,旁边有人轻声提醒道:“石头儿,这边毕竟是少夫人府上,还有少夫人的尊翁在。若是引得他们不乐,怕是少爷那边要怪罪的。”
石悦猛省,脸色一正,沉声喝道:“来啊,将这个无耻的贼人抓起来,关到柴房里去。真是不知羞,光着身子乱跑乱叫的,成何体统!”
旁边人忍着笑应了,上来两人拎着麻四儿往后走。麻四儿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我无耻?我没体统?这混蛋还能更不要脸点不?刚才是谁一路跟着自个儿,赶着自个儿不体统给他看的?
身为东厂精英人士的麻四儿同学,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苍天的不公。
这边处理了麻四儿,石悦再次感到无聊。挥手打发一人去后面跟福伯报信,这边跳着脚往苏府那边遥望,暗暗琢磨着,自己只在这儿枯守都有这种热闹看,更不知少爷那边将会有何等精彩的大戏,不由的又是唏嘘又是哀叹。
少爷这边当然更精彩。
就在府中开始骚乱起来后,然后又听到了隐隐的犬吠声,藏在府外的苏默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起身招呼一声,带着众人往府中走去。
那边楚玉山也在他的示意下,带着一帮人往府后转去。暗哨早有消息传来,除去进入府中的,那边墙外还有好几个接应的,可不能让他们跑了。苏少爷有言,主人豪爽,不谢不谢。
既然主人豪爽,自然是要大力留客了,而客人嘛,自然也就是不必多谢的。来了,那就统统留下吧!
“你笑的很阴险。”往府中走着的时候,徐光祚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只是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仍是一副酷酷的表情,目光也不看苏默,仿佛话不是他说的似的。
苏默一愣,随即一脸正色的否认:“不许乱用词儿。我是代表正义一方的,正义怎么能和阴险挂上,赶紧换个词夸我。”
徐光祚认真想了想,纳善如流:“狡诈。”
张悦忍不住的笑,也凑趣道:“不对不对,应该是奸计得逞。”
苏默吧唧了下嘴,无奈的看看两人,叹气道:“你们都是世家子弟啊,怎么能这么不学无术?要好好读书,不然会被人笑的。”
扭头看看另一边胖子也在双肩耸动,登时找到发作的对象,大怒道:“郁闷个天的!你抖什么抖?还高手呢,怎么能这么胆小!记住了,宁可被人打死,也不能被人吓死!不许再抖了,赶紧去前面探察,小心有变。”
说罢,又一脸的怒其不争:“真是世风日下,做保镖的都这么不敬业,还能指望谁去?”
胖子躺着中枪,一脸的哀怨。自己这抖跟胆小有毛关系啊?这分明是忍笑忍的嘛。
只是心中反驳,嘴上却是不敢。只能再次哀叹一声:哪个庙里没有屈死的鬼呢?
于是,只能默默认了,麻溜儿的又跑前几步,奉命探察有变去了。
徐光祚脸色不变,眼神中却露出笑意。张悦却是畅怀大笑,笑声远远传出,回荡在夜空之下。
正笑着时,猛然顿住,目光望向某个方向。与此同时,前面的胖子也瞬间两个起落,在苏默身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住,做出防御态势。
往苏家庄的来路上,此时一队身穿直身,头戴尖帽脚蹬白色靴子的汉子正快速接近。队中人人腰挎弯刀,面目森冷,看到这边的苏默几人,齐齐露出惕然。
队伍中当先一人却是圆帽皂靴,穿上穿着的又是褐衫,正是标准的东厂颗管事的打扮。
在看到苏默一行后,眸子微微眯了眯,抬手示意其他人继续,自己却停下脚步,在几个番子的簇拥下,站在原地等着众人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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