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外一营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沈叠箩就令众人停车,原地驻扎,然后令董双在此协调,她打算一个人前往外一营,董双不解问她:“沈监理为何一人前去?不是说好了带着我们一同去外一营的吗?你一个人去,怎么给外一营的将士看诊体检呢?”
不止董双有这个疑问,跟着来的十几个学徒都有这个疑问,一个个都拿眼睛望着沈叠箩,眼睛里都是迷惑和不解。
大家都是自己人,沈叠箩也不瞒着他们,微微笑道:“昨天来之前,我查了一下,外一营现在的主将叫雷虎,是从北方边地洵州来的,当初,魏国公领军攻打北边小朝廷的时候,雷虎及所部就是魏国公的前锋营。大家也知道,咱们大秦兵制,换防的时候,军士们是跟着主将一起换防的,既然雷虎来了,那他手底下的人肯定是跟着一起来了的,这些人都是魏国公的旧部,即便魏国公不领军了,但这些跟了他十多年的旧部,还是对他很忠心的。”
“我跟魏国公不对付,你们也都知道,前儿还为了家产的事情闹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公允裁决,可魏国公心里未必服气。昨日朱大人同我说过了,这次的看诊体检,外一营的主将亲自点名叫我来的。虽说换防之后看诊体检是咱们军医房的分内之事,但这也是军医房这几年来头一遭的事情,所以朱大人觉得,这件事恐怕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沈叠箩道,“而我已经断定,这件事就是没有那么简单。这事儿出在这个当口,我不信这件事跟魏国公没有一点关系。所以,咱们此去外一营,必会受到刁难,甚至会有危险。于私,这是我跟魏国公之间的事情,不该牵累你们;于公,我身为军医房监理,也不该带着你们涉险,所以,我决定先一个人过去,等处理好了这件事,确定没有危险后,我自会从营中派人来接你们过去的。你们只需在董医士的带领下,在此处安心静等即可。”
沈叠箩虽未找到实证,但她心中已确定此事一定与沈达有关。而沈达弄出这样的幺蛾子来,无非就是为了报她抢夺家产之仇。
不过,她也没在怕什么,沈达既然已经出招,她应下就是了,她倒是想要看看,这沈达的旧部雷虎,打算怎么对付她。
对于沈叠箩的决定,董双不肯同意:“如若这件事当真如沈监理所说的这么不简单,那下官就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沈监理一个人前去冒险了!军医房又不是沈监理一个人的军医房,既然他们是冲着沈监理来的,那也是冲着军医房来的,下官觉得,我等应该一起前去,我们人多一些,他们动起手来也会有顾忌的!”
那十几个学徒却并未开口赞同董双的话,这情意归情意,他们虽然都对沈叠箩没有恶感,但涉险的事儿,他们还不想去做,这世间的人本能就是趋利避害的,顾惜自己的性命,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么?
这些学徒的神色,沈叠箩自然是尽收眼底的,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望着董双微微笑道:“董医士,这事儿可不是人多就能解决的。他们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军士,而你们这些人,应该是第一次接触真正意义上的军人吧?他们若无敌意也就罢了,可他们是对我有敌意的,在有敌意的情况下,你们根本就不能跟着我,你们又不会武功,难道出了事,还要我救你们不成?你们去了,会让我分心的,最好的法子,就是你们在这里等着。”
沈叠箩话音才落,几个学徒就附和她的话,也跟着开口劝董双听沈叠箩的话留在这里。
董双眼底闪过一丝愠怒,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望着沈叠箩,坚持要跟着她去外一营:“既然沈监理觉得人多不好,那就让他们留在这里吧,下官跟沈监理一起去。下官虽没有功夫,但身为军医房的医士,断没有看着沈监理独自涉险的道理。沈监理只管做你该做的事情,关键时刻,也不必管下官的安危,下官也绝不会给沈监理添乱的!”
沈叠箩看着董双眼中的坚毅,心里暗自点了点头,董双这性子她喜欢,董双一心一意为了军医房,在关键时刻,还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又这么讲义气,正是她需要的人才啊。
“好,那你跟我去吧。你放心,关键时刻,我会护着你的,肯定不会让你丢了性命。”
像董双这样讲义气的人,她也不能让人家寒了心不是么?
安顿好剩下的那十几个学徒就已经是入夜时分了,沈叠箩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在宿营地过了一夜,翌日一早才带着董双往外一营去了。
董双跟着沈叠箩上路,这一路上也抱怨了几句学徒们的不争气好贪生怕死,又说起军医房直到现在还是一盘散沙的模样,他就担心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人心都不团结,还谈什么振兴军医房呢?
对于这些话,沈叠箩也只是付之一笑:“董医士,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了。趋利避害乃是人的本能,他们不想跟着来也是很正常的,方才,他们没有被吓走已经很难得了,比我预料得要好多了。再说了,军医房都散漫了这些年了,一下子就凝聚起人心里显然是不可能的,我已经做了监理,必然不会任由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的,咱们慢慢来,一步步来,不必操之过急,你放心吧,等到组建特种军医小组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见沈叠箩如此乐观,董双心里的担忧倒也减了几分,他望着身侧刚刚及自己肩高的小丫头,心里只觉得,她眼内的坚毅还是让人十分信服的。
而在进入军医房的这一年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这样让他信服过。这个时候的董双觉得,他把他心内的抱负,心内的理想,还有他对军医房的期望都托付给这样一个小姑娘,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董双微微勾唇,深深凝视着沈叠箩的眼睛:“好,沈监理,下官相信你。咱们慢慢来。”
自从沈叠箩升任监理,董双就自动将称呼改成了下官,虽然两个人都是医士,在品级上是同级的,但沈叠箩是军医房的监理,身份上还是比董双高的,董双称下官,也是对她的尊敬。
比之初见,这个少年对沈叠箩已不再冷漠了,虽然他对待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疏离和冷漠。
沈叠箩和董双到外一营后,并没有受到什么特殊的对待,守营门的兵士在确定沈叠箩和董双的身份后,就先带着他们去主账见主将雷虎。
这兵士没见过女军医,再加上沈叠箩又是美貌小丫头,他时不时的就会转头看沈叠箩几眼,那眼光极度大胆,几乎是从上到下的打量沈叠箩,还在她身上转了几转,特地停留的位置,也是女性身上的关键位置。
不只是这兵士,在进入营区后,沿途遇上的兵士,不管是有人带队的还是散漫的,在看见沈叠箩之后,那眼睛都直了,眼光追随过来,几乎就长在了沈叠箩的身上。
而且,那些眼光比这带路的兵士还要大胆,还要猥琐,甚至还有些兵痞子对着沈叠箩吹口哨,不怀好意的嘿嘿直笑。
看见这些人的行为,董双怒不可遏,当即就想冲出去骂人,却被沈叠箩给扯住了,见董双转眸,沈叠箩望着他溢满愤怒的眼眸轻轻摇了摇头,抿唇道:“董双,不要无事生非。”
董双看了看沈叠箩扯着自己衣袖的手,望着沈叠箩沉静的眼眸皱眉道:“沈监理不生气吗?”
这种事情,换任何一个女子都会有被侮辱之感,她竟能泰然处之?就算他是个旁观者,看见这样的情景都受不了啊。
沈叠箩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却仍然没有松手,只是轻声道:“生气啊,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呢?不过,现在不是教训这些人的时候,不要忘了我们此来的目的。就算要教训他们,也不是现在。”
这些男人不尊重她,他们迟早会付出代价的。
虽然那些眼光让她非常的不舒服,但是沈叠箩知道,现在不是发难的时候,总得先看看雷虎是个什么玩意儿再说吧?
沈叠箩的意思还是要董双忍,董双的自制力和定力都不及沈叠箩,这一路走过去,要不是沈叠箩一直扯着他,他早就冲出去找那些人拼命了。
沈叠箩看见这样的董双,心里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年少气盛啊,有些冲动了,不过,这都是性格上的一些小缺陷,回头参加训练之后,都能弥补和扭转过来的。
雷虎是个身量极高的精壮汉子,目测年纪应该在三十岁上下,他身为外一营的主将,品级要比沈叠箩和董双高得多,沈叠箩和董双见了他,都要给他行礼。
雷虎沉着脸,看着面前这个给他行礼的貌美小姑娘,半晌后,才沉声道:“沈监理请起。”
“沈监理,本将请你们军医房来给将士们看诊体检,你们就来了两个人,这未免太过敷衍了吧?是你们军医房太过瞧不起我们外一营,还是你们军医房太落魄,以至于连看诊体检的人都没有了啊?”
沈叠箩静静看着雷虎:“军医房再落魄,也不至于连看诊体检的人都没有。将军只管把营中将士都召集起来即可,本官和董医士两个人,足够给营中将士看诊体检的了。”
她倒是要看看,这雷虎是不是真心要军医房看诊体检的。
雷虎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他声如洪钟,笑起来声音都震得人耳膜疼,不过这对于有功夫在身的沈叠箩是没用的。
雷虎的眼睛瞪起来,眼底闪过一丝淫/邪之意,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沈叠箩:“沈监理,你要召集本将的人马,好啊。本将立刻就能把人召集齐了。可是,本将想问一问啊,这体检都是要脱衣服的,本将这里五百个大男人,这脱了衣服之后可都是要人伺候的,你一个小姑娘,再加上这个小白脸,恐怕你们两个人,是不够伺候我们这些人的吧?”
“无耻!败类!不知死活!”听闻雷虎的话,一旁的董双再也忍不住了,脸涨得通红,破口大骂起来。
雷虎眯眼,大手一挥:“这个小白脸辱骂本将,来人,把他给本将绑起来!”
立时就有兵士应声出来,将董双绑了个结结实实的,为了让他不能出声骂人,还用破布把他的嘴巴给堵上了,然后就被毫不留情的扔到营帐角落里去了。
剩下沈叠箩一个人,站在主账中央,身边是十好几个大男人围着她,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其实她和董双来的时候,雷虎这里正好在议事,雷虎接见他们,也没有让手下的副将离开,是以帐中待着的,都是外一营的各级将领,皆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大老粗。
这些人,口无遮拦惯了,眼前这个小姑娘他们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而此情此景和雷虎的话更让他们淫/心四起,俱都盯着沈叠箩看。
“将军,这小白脸虽然长得好,但是我老朱不爱男人,就喜欢搞女人!这个什么军医房来的监理,就颇对我老朱的胃口,要不然,你们让我老朱得了!”
“那怎么行?不行不行!营妓里的那个女人就是被你弄坏的!你三天两头的去,搞得那小娘皮都受不了了!那小娘皮病得都快死了,兄弟们玩得不尽兴都是因为你,你还要独占这个小娘皮吗!”
“就是就是!自打从洵州过来,老/子就没碰过女人,天天忙着解决事情,也该老/子享受一回了!你们几个靠边站啊!这个小娘皮是老/子的!”
……
十几个男人,争着抢着要强沈叠箩。
沈叠箩眸光寒光迸射:“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朝廷命官的主意都敢打?”
“谁给你们的胆子?!”
外一营虽然驻扎在金陵城外,但好歹也是天子脚下,在太初帝的眼皮底下这些人就敢说这样的话,她身上还穿着官服呢,他们就敢打这样的主意,说出去背后没人撑腰她都不信。
外一营的主将,也就是个四品官职,要说雷虎敢这样做,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撺掇的。
“朝廷命官?你也就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小娘皮罢了!就你这样的女人,也配当朝廷命官吗?让你一个女人当官,皇上他老人家准是被你迷惑了!妈的,我老朱最看不起你们这样的小娘皮了!”
雷虎看了一眼那说话的老朱,示意他不要开口了,然后,雷虎才看向沈叠箩,勾唇野笑道:“沈监理,本将刚来金陵,不懂你们这里的规矩,也不想懂。本将就知道一点,在这外一营里,跟当初在洵州的前锋营一样,那就是本将说了算的!”
“你方才问,是谁给了本将这样的胆子,既然你都来了本将的地盘,反正你今儿也是走不出去了,本将就让你知道知道,让你明白明白,你是得罪了个什么样的人!”
雷虎走到沈叠箩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朝中一个大人物,给本将传信,让本将换防之后,骗你来外一营,然后将你处理掉。那位大人没说怎么处理你,只说让你从今往后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可以了。所以本将想了个很好的法子,就是让你在快乐中死去,你看好不好?”
“外一营的营妓快要病死了,本将的这些兄弟们无处泻火,你是军医,你的职责就是让他们无病无灾,让他们舒服啊,所以啊,你来给他们泻火,让他们爽一爽,听说你是习武之人,应该不会像那个营妓那么没用的,你挺耐搞的,对吧?所以啊,本将想过了,本将这里五百个兄弟,肯定能让你爽翻天的,让你在快乐中死去,这个主意很好吧?哈哈哈哈!本将真是太佩服自己了!”
这样的污言秽语,沈叠箩听在耳里,真的觉得挺恶心的,若非自己曾经接受过专业的定力训练,大概早就气疯了,拿着剑就上去砍死他们了。
她其实真的挺想砍死他们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将七星剑拿出来,执剑在手,将杀气一缕一缕的放出来,身形却未动,沉声问雷虎道:“你口中所说的大人物,是沈达吗?”
雷虎笑而不语,倒是那个多话的副将老朱,听了这话,瞪着眼睛道:“相爷的名讳,也是你这个小娘皮喊的吗?怪不得相爷让老/子们除掉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娘皮,居然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如此狠毒!老/子今天一定要办了你,替相爷报仇!”
雷虎瞪着老朱:“闭嘴!谁让你多嘴多舌的!”
沈叠箩眯着眼睛想,这下事情算是清楚了。
因为她抢夺了家产,沈达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心里一直憋着要报仇,要找她算账。
但是算起来,此时距离她抢夺家产那会儿也有一个多月了,她原先还以为,沈达被太初帝给压了下去,也没这么心思再来对付自己了,如今看来,沈达这是在等机会啊。
等一个能将她一击毙命的机会。
沈达旧部从北边换防过来,整个外一营就在雷虎的掌握之中了。虽在金陵城外,但到底相隔很远,如果雷虎在外一营中对她发难,将她困在外一营中,不论用什么法子,让她永远的消失掉,这就算是替沈达报仇了。
而雷虎更无耻,竟然还想出了这么恶心的主意要弄死她。
总体来看,他们的这个计策还是蛮不错的,只不过遇见的人是她,要是换个没武功的姑娘,只怕就完蛋了。
还好她有武功护体,而有武功在身,这事就有变数。
她就是仗着自己武功高强,这才敢带着董双孤身闯外一营的嘛。
沈叠箩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董双的方向,见他好好的待在角落里,她心里也就放心了,方才之所以没出手,任由他们把董双捆成个粽子似的丢在一边,就是为了保护董双来着,董双没武功,她怕等下打起来会伤了董双,所以就没有阻止,这会儿看来,董双应该很安全。
那么,她就要开打了。
雷虎感觉到沈叠箩的杀意,神色一凛,招呼众人道:“兄弟们一起上!将她擒住!”
相爷说了,沈叠箩武功高强,再三嘱咐他们不得掉以轻心。他这帐中皆是他身边功夫最好的副将,加上他自己,十几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大家一起上,不可能斗不过这个小姑娘的!
他今日,绝不能让这个小姑娘活着走出他的营帐!
沈叠箩微微一笑,眼中没有一丝惧色:“打群架啊!我挺喜欢的!”
这些男人虽在战场上身经百战,他们的一招一式都是在战场上淬炼出来的,但到底还是比不上七炎宫的杀手,七炎宫的杀手比他们还是要厉害一些的。
有了七炎宫在前头做例,沈叠箩又怎会惧怕这区区十几个大男人呢?他们再是凶神恶煞,她也未放在眼里。
很快,她就占得上风,瞅准时机,手里的七星剑就向着雷虎的命根子刺去!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