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继圣挺直了脊梁,迎着太初帝压迫性极强的目光,傲然道:“就算皇上不肯纳谏,臣也不会一头碰死在皇上面前的!如果皇上执意不肯将沈氏撤职,那么臣不能强迫皇上,更不会自寻死路,毕竟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皇上要为了此事杀臣,那是皇上成全了臣的名声,但臣若是自杀,事情未成,要这样的名声又有何用呢?”
“所以,臣是绝不会自杀成仁的!但是,臣会用自己的方法让皇上改正此事的!”
太初帝怒极反笑,这申继圣的道理还一套一套的!
太初帝面沉似水,眸光沉沉的盯着申继圣:“哦?你要用自己的方法逼朕改变?那你说说,你想怎么做呢?”
申继圣凛然道:“臣会让皇上看一看,朝中有多少人是跟臣一样的想法。不单单是臣一人有这样的想法,还有许多人跟臣一样,是不希望看到皇上坏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的。”
太初帝的眼神倏地冷透了,当初沈达就是这样,不想要沈氏为官,就串联了一批守旧老臣出来反对他,只不过,沈达那时虽为丞相,但他毕竟是武将出身,即便战功赫赫,但在群臣的号召力和影响力并没有那么的大,所以跟着沈达出来反对他的人并不是那么的多。
当时太初帝的一道圣旨,吓退了不少人,许多人后来都安静了下来。但是这些人已经被太初帝记在心里了,这些因为沈达而反对过他的人,已经不再值得太初帝信任了。
于是,在后来的沈达案中,这些人基本上都被牵连,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革职的革职,几乎没有留下什么人,而他们的职位,也都被后来的人给填补进来了。
可让太初帝没想到的是,申继圣也要搞沈达串联朝臣反对他的这一套。
太初帝心里很清楚,就算两个人的法子是一样的,但沈达用起来和申继圣用起来的效果绝对不会是一样的。
以申家和申继圣的影响力,站出来支持申继圣的朝臣只会比沈达那会儿多,而不会比沈达那会儿少。毕竟朝中一半的大臣,还有大秦九州州府之中为官的三成地方官们,都是出自申家学院的,或者是跟申家或多或少有些姻亲关系的。
如果申继圣当真跑去做串联朝臣这种事,这些人里头会有多少人站出来支持他呢?太初帝忽然对这个答案很好奇。
他忽然就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敢无视他的圣旨,为了申家而站在他的对立面去的。
敢这样做的臣子必然是选择申家而无视他这个皇帝的,那这样的臣子,又有什么资格再做大秦的臣子呢?他自然也不能容忍这样有二心的臣子了!
等到他们全部都显出来之后,他再给一一收拾了,那才能解恨!
想到这里,太初帝眸光冰寒一片,他冷冷的看着申继圣道:“申爱卿,朕不会将沈氏撤职,也不会按你所说的去改正朕所谓的错误。你下去吧。”
原本想着,申继圣是申家家主,他顾念着申家,对申继圣的态度也一直是和蔼可亲的。而且,原本此次叫申继圣过来,还存了一点想要提点他的意思,可如今看来,君臣之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提点自然也是不必了的。
太初帝面对申继圣从没有发脾气的时候,如今申继圣居然想利用申家的号召力来要挟他,他又何必再对申继圣客气呢?
听了这话,申继圣倒是不甘心了,他还以为太初帝迫于压力会答应他的呢,结果居然是不肯听他的,就连他说会用自己的方法来逼迫太初帝妥协都没用,申继圣就有点儿着急了,毕竟,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不想用他最终的那个法子的,就凭他一人说动了太初帝改主意,这多好啊,这就能显出他一个人的能耐了啊!
想到这里,申继圣又开口了:“皇上,臣觉得——”
“申爱卿,朕说了,让你退下!难道你听不懂朕的话吗?”
太初帝直接拍桌子冷冷打断了申继圣的话,没让申继圣把话说完,这一次,他没有再隐藏自己的杀气,看向申继圣的眼神也含了极强的压迫,如果申继圣还要继续忤逆他,那他就真的要考虑把申继圣给控制起来了。
这样无视君威,看来,申家真的是极端的妄尊自大了。
申继圣倒是没再坚持,看太初帝不听劝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一个人肯定是做不到了。那么,他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赶紧出宫去找那些他事先就已经商量好了的朝臣,请他们一一写奏章,求皇上罢免沈氏,不要用女子为官。
太初帝虽是帝王,但太初帝一人,总拗不过这满朝上下的文武百官吧?到时候太初帝慑于压力,肯定就只能下旨罢免沈氏官职,从此再也不许女子为官了。
申继圣想到这些,心里也就不那么着急了,从奉天殿出来后,他也没再回寒芳殿的书房去,直接就出宫去,而且,申继圣连家也不回,直接就上各处朝臣家中去知会上奏章的事情去了。
太初帝把申继圣宣召进奉天殿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秦时彦耳中,他此时正在演武场中练习射箭,一听到这个消息,连箭也不射了,拿着弓箭就问小盘子:“皇爷爷真的召见申太傅了?”
小盘子道:“是啊,奉天殿那边传来消息,说申大人被皇上找去了,这会儿估摸着正在里头说话呢!”
小盘子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所以奉天殿的人来一报信,他就直接把消息告诉了秦时彦,一点儿都不敢耽搁。
“申太傅给皇爷爷找去了?难道是皇爷爷知道了孤篡改圣旨的事情吗?”
秦时彦听了这个消息,心中顿时惊疑不定,一时心乱如麻,站在那里猜测太初帝是否知道了这事,他就想,如果太初帝真的知道了这件事,为何不第一个宣召他,却跑去宣召申太傅呢?
秦时彦不知道,当时被宣召的申继圣也是有此疑问的。
“奉天殿那边情况怎么样?皇爷爷说让人去传召申太傅的时候,有很生气吗?”
秦时彦想着仍是有些担心,于是着急就问小盘子奉天殿那边的情况,结果话一出口,他自己倒是更着急了,也等不得小盘子回答他了,直接就把手里的弓箭往旁边的陪练军士手上一扔,转头就往奉天殿那边去了。
“算了算了不问了,孤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秦时彦到了奉天殿外头问了守在外头的小太监才知道,原来申继圣已经走了。
他就问那小太监情况,小太监又没在内殿伺候,也不知道内殿的情况,只说看见申太傅走的时候脸色不好,像是气冲冲的样子,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秦时彦正在外头琢磨有什么事儿能让申继圣怒气冲冲的时候,苏胜就从殿内出来了,苏胜一见了他便笑道:“殿下,皇上让殿下进去呢。”
原来,秦时彦到的时候,太初帝在里头就知道了,特意让苏胜出来接秦时彦进去的。
秦时彦本是不想进去的,但见苏胜一直含笑看着他,他想掉头就跑的,又觉得不大好,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是一国储君了,也不好干这样的事情了。
再转念想想,自己篡改圣旨也都已经好几天了,就算皇爷爷知道了,圣旨已经发了,沈二也已经成了忠义候了,他也不怕皇爷爷反悔了,再说了,皇爷爷那么疼他,最多也就是骂他一顿罢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这么想着,秦时彦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反正事情已经出了,再怎么样,他咬牙扛过去也就是了!
于是,秦时彦就跟着苏胜去见太初帝去了。
太初帝此时已经平复心情了,见到秦时彦,唇角还微微勾起一抹淡笑来,开门见山的就道:“时彦啊,你篡改圣旨的事情,朕已经知道了。”
秦时彦倏地一惊,随后到有些释然了,知道了也好,免得他这些天还总是时不时的惦记,猜想他的皇爷爷会怎么对待他,虽说不怎么担心吧,但心里还是免不了要惦记的。
望着太初帝唇角带着笑意的面容,秦时彦觉得太初帝似乎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可是,他这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干笑两声,然后就默默望着太初帝不吭声了。
看他这个样子,太初帝自己倒笑了,片刻后,才问秦时彦道:“你听到朕宣召申太傅的消息才跑过来,就是怕朕知道这件事情,是吧?”
秦时彦撇撇嘴道:“倒也不是怕这个。我知道这事儿根本瞒不了皇爷爷多久的,皇爷爷肯定迟早会知道的。我吧,我就是怕皇爷爷跟太傅联手想什么法子一起惩罚我!您是知道的,就太傅那絮絮叨叨的性子,我真的是受不了啊!还有啊,您是不知道,这几天我都快要被太傅的唠叨给烦死了,这要是皇爷爷再跟太傅联起手来惩罚我,我肯定就吃不消的嘛!”
言罢,秦时彦又小心翼翼的看着太初帝,试探着问道,“皇爷爷,您跟太傅商量出个什么结果来了么?您打算怎么惩罚我啊?”
太初帝仍是微微含笑,却并不回答秦时彦的问题,只淡声道:“申继圣唠叨你,那是你原本做得就不对。他唠叨你几句,难不成他还有错么?”
“你事情做都做出来了,还怕朕和申继圣联手惩罚你吗?朕看你事到如今,一点悔改的意思也没有,倒不像是个做错事的样子嘛。”
秦时彦一听这话,就听出太初帝的弦外之音来了,连忙老老实实的认错道:“皇爷爷,我错了。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该擅自篡改您的圣旨。太傅为了这事儿唠叨,他是对的,我不该抱怨的。还有啊,就算皇爷爷要惩罚我,那也是我自己活该,绝对不敢再跟皇爷爷抱怨了!”
太初帝轻哼一声:“如今倒也还算老实!还知道跟朕认错,朕还以为,你当真无法无天,眼里没有朕这个皇爷爷了呢!”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眼里没有皇爷爷呢?”
秦时彦生怕太初帝误会自己,连忙解释道,“我当时就是看到圣旨上写着敕封沈二为忠义伯,心里就想着伯爵之位太低了一点,我就想给她提高一些,当时也没有想那么多,就直接另写了一份圣旨宣读了!皇爷爷,我是真的没想要怎么样的,我就是觉得您给沈二的地位太低了,所以就给她拔高了一些!哪知道我这么一弄,反而闯了祸了!”
太初帝听秦时彦把话说完,却没有就秦时彦话中所说的内容作出任何评价,反而望着他淡声道:“朕方才宣召申继圣过来,确实是有心想要跟他商量一下,该怎么处理你闹出的这件事的。不过,结果倒是让朕失望了。朕没能和他讨论出个结果来,反而还被他出言要挟朕,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现如今,朕倒是有些后悔给你请申家家主来做你的太傅了。”
秦时彦想起方才小盘子说的那些话,说是申继圣之前是怒气冲冲的离开奉天殿的,如今再听太初帝的这些话,秦时彦却怎么猜也猜不出太初帝为何会跟申继圣闹得不愉快的。
他眨眨眼道:“皇爷爷,您之前不是一直很推崇申太傅的么?说他学问好,要孙儿跟着他好好学的啊。”
“皇爷爷,是不是申太傅主张严惩孙儿,而您因为疼爱孙儿,所以不想严惩孙儿,一时你们意见不统一,申太傅你那个执拗性子又不肯妥协,还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冲撞您,所以最后才闹得不欢而散的啊?”
太初帝摇了摇头:“申继圣并未主张严惩你,就算到了朕的跟前,他也坚称是他没有把你教好,才导致你犯了这样的错误,他说他要替你受过,让朕惩罚他,他还向朕保证以后会好好教导你,绝不会再让你犯这样的错误。”
秦时彦啊了一声,他是没想到申继圣居然会这么替他说话的。
太初帝看了秦时彦一眼,他一瞧就知道秦时彦没看出申继圣的真正用意。
如今他心中已对申继圣极其失望,自然也不会替申继圣隐瞒,再加上秦时彦是他选定的继承人,作为未来的皇帝,察言观色,一眼看破臣子隐藏的私心也是必不可少的技能,所以,为了让秦时彦吃一堑长一智,也为了让秦时彦将来不被人耍的团团转,太初帝就把申继圣之前自罚,还有如今自揽罪责的用心都同秦时彦说了。
秦时彦听完,气得眉毛都拧起来了:“申继圣居然还有这样的私心?太可恶了!皇爷爷要是不说,我还不知道呢!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啊,他还有脸称自己为饱学之士啊!”
他本来就不喜欢申继圣,称他一声太傅也是看在太初帝的面子上才肯叫的,如今听见说申继圣这样,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就指名道姓起来了。
相比起秦时彦的炸毛,太初帝的表现就要平静许多了,他淡声道:“为人臣子,有一点自己的私心也是很正常的。不过,这个私心还是要控制一下,不能影响大局。”
“申继圣的这个私心太重了,作为被朕寄予厚望的太傅,他的这个心思不正,所以,他确实是不适合再继续教导你了。”
秦时彦闻言,眸光一亮,忙问道:“皇爷爷是打算裁撤了申继圣吗?是不是要给我换个太傅啊?”
太初帝淡淡一笑,没回答这话,话锋一转,却正正经经的问起了秦时彦另外一个问题:“时彦,朕问你,你对女子入朝为官是如何看待的?”
“啊?皇爷爷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秦时彦愣了一下,有些跟不上太初帝的思路,他也不明白这里好端端说着申继圣呢,怎么又跳到女子为官的问题上去了。
不过,看太初帝正正经经的样子,秦时彦还是顺着太初帝的问话认真想了想,才道:“我觉得女子为官没什么大问题啊。就像皇爷爷之前的圣旨里说的那样,女子只要是有能力的,就像沈二那样的,其实都可以为朝廷所用啊,咱们大秦才刚刚开国不足十五年,正是需要好好发展的时候,我觉得是人才就可以用,朝廷用人,也完全可以不拘一格的嘛!”
太初帝听了秦时彦这话,心中暗自点头,要说秦时彦的这个见识还是不错的,跟他心中所想的相差无几。
太初帝心里放了心,这才慢悠悠的道:“朕方才不是同你说,问申继圣处理你这事的意见么?申继圣除了自揽罪责之外,还说了另外一件事。他跟朕说,你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都是因为对沈氏太过上心的缘故,为了避免你以后再犯这样的错误,他要朕将沈氏撤职,要她归于民间,并且永不许再为官。”
“申继圣同朕说,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里,就没有女子为官这一条,说女子不配为官,更不配封侯。让朕收回成命,日后也不能再录用女子为官了。哼,之后,还跟朕说了好些混账话。”
秦时彦将太初帝叙述当时情形的话听完,又被气得炸了毛,当即拧着眉头道:“这申继圣是不是有病啊,他以为他是谁啊!他居然敢这么跟皇爷爷说话!他以为他是申家人就了不起吗!”
秦时彦本就不喜申家父女,听了这话,心中更是厌恶他们,当即就对太初帝道:“皇爷爷,到了如今,您还要顾虑申家,还要这般忍着他们吗?这申家可是要骑到皇爷爷您的头上了啊!依我说,您就不能放过他们,得给他们点厉害尝尝!不然的话,他们还真以为他们申家多厉害呢!”
太初帝倒是依旧很平静,听了秦时彦这话,也还是从容道:“时彦,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朕这会儿之所以同你说这个,就只是想要告诉你这件事而已。你知道就行了,别的都不必多说,朕心中有数。而你作为皇太孙,有权知道这件事,但以你的能力,还不足以处理这样的事情,所以这一次,还是由朕来处理这件事。”
“另外,朕要嘱咐你的就是,朕知道你还是对沈氏很上心,申家这次又是针对沈氏而来的,依你的性子,若是朕不管的话,你只怕是要闹个天翻地覆的,这样就不好了。所以,朕的意思是,不管此事闹成什么样子,不管申继圣联合了多少人来针对沈氏,你都不要管,也不要参与进来,交给朕来处理。知道吗?”
“可是,”秦时彦稍有些迟疑的道,“可是我还是很担心啊,皇爷爷,如果申家来势汹汹,您最后会不会真的就妥协了呢?”
秦时彦深知他皇爷爷的心思,他就怕他的皇爷爷不会为了一个他心目中的棋子工具去对抗申家。他就怕到了最后,他的皇爷爷就放弃了沈二,不肯维护沈二了。
毕竟,太初帝是曾经亲口对他说过的,沈二没了用处之后,下场就是个死。他就怕这次申家的压力太大,太初帝如果扛不住,那就只能牺牲沈二了。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