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都查出来了,本王又何必为了无谓的隐瞒而多费唇舌呢?
不错,昨日本王的确命京西营中军都统召集了三万人马随时待命,打算等肃王得手后,就以剪除乱臣贼子之名,将其诛杀。
熟料,肃王进去许久都没有传出消息,后来据报,苏小将军率了五万人马去救驾。
本王知道大势已去,庆幸京西营的人马没有提前出动,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想不到,还是被你给察觉了。”荣王坦然承认,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顾璟熠面无表情,与他所料没有太大出路。
一只手突然将荣王的脖颈狠狠捏住了,肃王眸寒如霜,嗓音冷冽:“这么多年,我视你如父,原来自始至终你都在欺骗我,利用我!”
荣王脸上并未露出半分惧色,道:“昨日还对皇帝恨之入骨,一夕之间,你竟都想明白了,皇侄果然聪敏过人。”
“聪敏过人?被你当傻子一样戏耍了近二十年,你一定很得意吧?”肃王神色冰寒,冷嘲一笑。
荣王默不作声,面容平静。
肃王的手缓缓松开了他的脖颈,整个人慢慢冷静了下来。
昨夜他在思索这些年的过往时,一度头痛欲裂,心里沉重的透不过气来,也早已经历过了各种情绪,心寒、痛心、失望、愤怒、悔恨......
今日只不过是来确认一个答案,这个答案现在已经得到了证实,他反而轻松了,是他自己愚蠢,与旁人无关。
他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快速镇定。
他脊背挺直,负手而立,若寒潭般的眸子紧紧盯着荣王,薄唇微启:“想必你也知道,今日必死无疑,说说吧,包括当年那场大火。”
他想了一夜,荣王这样做的缘由仅仅是为了皇位吗?
当年皇兄登基,他虽年幼,但也知道其处境艰难,荣王有这般心机和手段,完全可以趁皇兄脚跟未稳直接夺下皇位。
可他没有,他用一副伪善的面孔接近自己,博取自己的信任和依赖,又循序渐进引导自己对皇兄产生怀疑,生出隔阂,只是为了让自己和皇兄两相争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吗?
不,应该不只这么简单,他应该还有其他目的。
虽然他被囚禁在肃王府,但物质上并没有被限制,甚至他想要看当年那场大火的卷宗,程勇也很快奉到了他手里。
他连夜查看卷宗,果然当年父皇已经将几个儿子的行迹都查了个清楚。
他当初为了不打草惊蛇,只私下探查,并没有调出卷宗来看。
他心中有了另一个猜测,令程勇将荣王当年的行迹调查了一遍。
大火那日,荣王并不在京中,说是去了江南,他是在两日后回京的。
但,白云寺在京城之外,若他纵了火,找个地方隐匿两日再回京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当年父皇只调查了几个儿子,却并没有调查这个弟弟......
“连这你也猜到了?”荣王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眼中涌起一抹伤感和苦涩:“晴姐姐的儿子果然个个出类拔萃,天纵奇才!我......”
“住口!你不配提我母后!”肃王蹙眉,直觉他会说出一些不当之词,赶紧出口喝止他。
明安悄悄拽了拽顾璟熠的袖摆,低声道:“殿下,臣女要不要回避?”
她感觉荣王会说出什么惊天秘事,事关皇家,她可不想知道太多,如今荣王已经肯老实招供,应该用不到她了吧?
顾璟熠也不想掺和长辈之间的恩怨,他今日来此主要为确定荣王意图谋反之事和肃王被蒙蔽挑唆之事,现在基本已确认,他并不想知道太多其他内幕。
至于大火一案,如今有肃王在,他相信很快便能真相大白,他只需要知道真凶即可,对他们之间的恩怨并不感兴趣,尤其还是关于长辈的。
他起身道:“孤先出去。”说着,径直朝厅外走去,明安也跟在他身后。
二人来到一处花园,四下无人,明安凑近他问:“依你看,当年那场大火与荣王有关吗?”
顾璟熠轻戳她的额头,无奈道:“刚刚还一副谨慎小心的模样,这就按捺不住了?”
明安笑眯眯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刚刚是怕肃王难堪嘛!你又不是别人,跟你讨论一下还是可以的呀!”
素来冷静自持的太子殿下耳中只听到了那句“怕肃王难堪”,酸溜溜道:“你倒是很为他着想。”
明安轻叹,这人又开始了!
她扬起笑容道:“肃王爷毕竟是长辈嘛!咱们身为晚辈,在那儿听着也尴尬呀!”
听到“长辈”二字,太子的脸上扬起了淡淡的笑容,颔首:“八九不离十。”
明安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那场大火八九不离十与荣王有关,问:“可是为什么呢?”
顾璟熠回想了一下刚刚荣王的反应,道:“或许是为情吧。”
正厅内,荣王目光幽远,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我不配提你母后?当年,明明是我先认识晴姐姐的,晴姐姐也最是与我亲厚。
那时,我常去大姑姑家小住,与晴姐姐形影不离,我们一起读书作画,一起玩乐嬉戏,晴姐姐会亲手给我做糕点,会亲手帮我缝补衣衫,晴姐姐又温柔又贤惠......”
当年,圣德太后是长公主府上的养女,她的父亲在一场流民暴乱中舍身救了当时的长公主,她的母亲改嫁,长公主怜其年幼无依,认作养女,接到府中教养。
因此认识了先帝和荣王,先帝登基前,原太子妃因病离世。
先帝登基后,便直接迎娶了自己姑姑的养女。
赐婚圣旨是在圣德太后及笄那日下达的。
荣王当时还未到成婚年龄,本想在她及笄那日表露心意,让她再等自己两年,结果一卷圣旨,他永远失去了心爱的女子。
荣王眼神恍惚,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我早便在心里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娶晴姐姐做我的王妃。
那日,她及笄,我特意亲手为她做了支簪子,本想等她及笄礼后就对她表露心意,但你父皇却先下了赐婚圣旨,若不是你父皇仗着权势强取豪夺,晴姐姐本该是我的妻子!
你父皇卑鄙,无耻至极......”
“够了!”肃王突然厉声打断他。
做为儿子,他不能容忍旁人诬蔑他的父皇,更不能容忍旁人败坏他母后的清誉,纵然他那时尚小,但也记得父皇母后感情很好,否则父皇也不会因为那场大火一病不起。
父皇和母后明明是彼此爱慕,而眼前之人不过是爱而不得罢了,他不会听他的颠倒黑白,不会听他的片面之词。
肃王的手握成了拳头,目光冰冷,森然可怖:“所以你因爱生恨,趁我母后出宫,纵了那场大火?”
虽是问句,但语气中透着肯定和坚信。
他的气势太过慑人,荣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过了片刻,荣王的眼中涌起了痛苦、不甘和一些悔恨:“我没有打算害她,我只是想将她带走,我想和她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那时我得知她出宫祈福,特意连夜快马加鞭赶到白云寺,我带人埋伏在后山,派人在寺中的水缸里投放了大量迷药。
那晚所有人都陷入了昏迷,我悄悄潜进了晴姐姐的房间,本想直接将她带走。
孰料她却突然醒了过来,不肯与我走,还拔下簪子以死相威胁。我万般劝说恳求她,她却丝毫不为所动,我一气之下就愤然离开了。
许是我离开时动作太大,不慎打翻了桌案上的烛火,许是旁的原因,等我行至半山腰时,才发现寺中燃起了大火,我赶紧策马回去。
但那晚风势太大,天气又干燥,等我到了寺庙外面,大火已经蔓延到无法控制了,我的心腹趁着周围百姓到达之前,带着我离开了那里......”
肃王痛苦的闭上了眼,纵然已经在心里想象过无数遍那场景,但现在听来,依旧心痛难忍。
他的母后,温婉端庄的一国之母,他的皇兄,天之骄子的储君,还有他身怀六甲的嫂嫂,竟落得个那般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