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中的士兵们吃完干粮后,简单休息了一会儿,听到号令纷纷站起身,井然有序的朝一个方向聚拢过去。
明安跟五名黑衣人简单商议了一下,然后腾空而起,跃到了高高的树上,她如燕般轻盈的身姿灵活的在树林里穿梭,很快就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果然看到了肃王,他还是如之前那般俊毅冷肃,孤傲疏冷,让人望而却步。
但她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奸邪之辈的阴狠和暴戾,也没有看到贪婪和欲念。
反而有一层淡淡的愁绪和似有若无的恨意笼罩在他的眉宇间。
他负手而立站在众人之前,显得孤独而落寞。
明安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肃王,有些不解,也有些道不明的酸涩和心疼。
他为什么要谋反?她脑中不断出现这个疑问。
只见恒清低声向他禀报了什么,他低声回了几句,恒清便点了几队人马,众人整齐列队朝山林外而去,剩下的人原地待命。
肃王也抬步出了山林,来到了外面的路上。
长长的队伍井然有序的朝别庄进发,肃王策马走在最前面。
见此,明安回去与五名黑衣人汇合,商议后,偷偷跟到了肃王的队伍后面,山中树木茂密,六人武功高强,隐匿身形并不难。
别庄里,成国公世子穆瑾将京卫营叛乱的士兵登记造册,并收缴了其兵器,最后上报给顾璟熠。
顾璟熠过目后,让他将此事上报兵部,并带着这些人回营。
皇帝有些疲惫,午膳是在别庄里用的,王总管亲自去膳房监督,为皇帝准备了一桌子丰盛又合胃口的饭菜。
别庄的膳房今日很忙碌,不仅要准备当今天子和储君的膳食,还要负责两百多名侍卫的伙食,虽然太子早就下达了命令,但几个管事还是手忙脚乱,忙得晕头转向。
用过午膳,皇帝到别庄四处转了转,去了当年他与元后住过的院子,这里的布局陈设都还是着当年的样子,所有器具物什一尘不染。
二十年前,他轻松悠闲,常常与元后来这里小住。
他在院子中的紫藤花架下坐了下来,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元后温柔婉约的笑颜。
他伸手去摸,却摸了个空,他兀自苦笑,都是虚幻罢了,不知不觉眼角泛起了湿润。
顾璟熠一直跟在他身侧,适时地递上帕子,他擦擦眼中的水光,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道:“走吧,回宫。”
只是,在他起身时,突然一阵眩晕感和无力感袭至全身,让他差点跌倒。
顾璟熠赶忙去扶他,却发现自己也全身力道尽失,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将自己的父皇扶着坐回椅子上,他也靠着一旁的树干坐了下来。
他抬眼望向院子里的其他人,季彦、程勇和其他侍卫也都瘫软坐到了地上。
他心中一沉,糟了,他们被算计了。
是谁?是谁策划的这一切?是用什么法子算计的他们?
这别庄里的人都是他信任之人,此次跟来的人也俱是可靠之人,各处他都派了人严防死守,绝不可能有人混进来,所有的饮食、水源也都查了又查,绝不可能出现问题。
就在这时,一群士兵从院门外冲了进来,个个身披甲衣,手执兵刃,威风凛凛,他们迅速将皇帝、顾璟熠等人包围了起来。
紧接着,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身影阔步走了进来,肃王一身玄青色长袍,面容冷沉,没有任何温度。
“十一弟?”皇帝怔了一瞬,有些惊喜:“你何时回京的?”
“皇叔,是你收买人,在我们的饭食里动了手脚?”一旁的顾璟熠看见他进来的一刹那,便什么都明白了。
皇帝听到儿子的话惊愕不已,难以置信的看向肃王:“什么......我们现在这样......是十一弟你所为?”
“不错,确实是本王所为。”肃王坦然回道。
“为何?”皇帝紧蹙眉头,十分不解。
肃王还未开口,一旁的王总管突然跪地朝皇帝拜了三拜:“奴才愧对陛下信任,自知无颜再面对陛下,在此以死谢罪了!”
话毕,猛的从袖中拔出一把利刃,毫不犹豫将寒芒刺入了自己的胸膛,顿时胸口的衣衫被鲜血染湿了一片,口中也是鲜血喷涌。
“王筠......你?”肃王大骇,没想到王总管会有如此举动。
可是,为什么?他是帮自己为血亲报仇啊!他没有错!
顾璟熠和皇帝也明白了,原来是王总管被肃王收买,在他们的饮食里下了药。
皇帝看向王总管,眼中有震怒,更多的是不解、失望和难过:“为什么,王筠,朕哪点对不住你?你竟要背叛朕!”
多年来,他二人虽是主仆,但实际也是相互陪伴的兄弟,先太子在时,他二人便相识,他陪自己走过了所有的坎坷和艰难,在自己的心里,早就将他当成兄弟和亲人了。
王总管已经虚弱的倒到了地上,目光复杂的望着皇帝,眼中尽失自责、悔恨、无奈和不舍,他嘴巴微微张了张,气若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陛下......奴才对不住您......”
他又艰难的将眸光移向肃王的方向:“王爷......奴才先去了......”
他无法阻止兄弟二人今日的局面,更无法面对此事的后果,所以早就做好了自我了断的决定。
王总管缓缓闭上了双目,没有痛苦,也没有挣扎,只有解脱和轻松。
皇帝想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奈何身子乏力,几经挣扎后又颓然的坐了回去。
他的手试图握紧椅子扶手,却怎么都使不上力,他双目通红,愤怒的看向肃王,用他最大的声音质问:“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肃王虽一向杀伐果断,狠戾冷酷,但那都是针对敌人,王总管是他皇兄的忠仆,他的死让他震惊,也让他心生内疚。
他闭了闭眼,回过神,冷厉的目光看向皇帝:“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害的!今日我就要为他们报仇!”
“你在说什么?你要为谁报仇?”皇帝面露不解和惊诧。
“收起你那副虚伪至极的假面孔,不要再惺惺作态了!十八年前,你为了皇位不惜谋害手足,策划了那场大火,残忍的将我母后、皇兄、身怀六甲的嫂嫂活活烧死,你心狠手辣,奸诈恶毒,你该死!
但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赴死,死之前我要让你亲自将你的罪行写下来,昭告天下,我要让你身败名裂,臭名昭着,要让天下所有人唾骂你、诅咒你!要让你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肃王冰冷的眸光如千年寒潭,眼中尽是仇恨,吩咐道:“将东西拿过来!”
“是。”一个士兵端着托盘来至近前,里面是早备好的笔墨纸砚。他将托盘放置皇帝脚边,然后退下。
隐在暗处的明安将这一切都看进了眼里,原来这就是肃王谋反的缘由吗?
她身为侯府贵女,深受皇恩,并非不知道忠君爱国的道理,但为血亲报仇雪恨更是天经地义,她没有理由阻止。
换作自己,若亲人被害,她也会想尽办法手刃仇人,这没有错。
她暗暗打定主意,若此事真的是皇帝所为,她不会出手相救,那是他咎由自取,自食恶果,即便事后顾璟熠怨恨她,怪罪她,她也认了。
皇帝呆愣愣的,半晌也未从肃王的话中缓过神来。
还是顾璟熠先反应过来:“皇叔为何认定此事乃我父皇所为?”
皇帝也终于回神,不解而茫然的看向肃王:“是啊!十一弟,你怎么会误认为这件事是朕做的?
母后对朕有养育之恩,太子皇兄对朕亦是照拂有加,他们对朕恩重如山,朕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谋害他们?”
“是啊!他们对你恩深义重,你怎能恩将仇报,对他们下这般狠手!烈火焚烧,死无全尸,你的心肠怎如此狠毒!”
此时,肃王的耳边仿佛响起了自己的母后、兄长和嫂嫂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他双目猩红,一柄长剑直指皇帝心口:“快写!你若尚有一丝良知就将你的罪行都写下来,否则别怪我手段凶残!”
他是久经战场的征战杀伐之人,动怒之下气势威严慑人,皇帝被他的话和他的神情惊吓得一时哑口无言,呆呆的一动不动。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直接握到了锋利的剑刃之上。
顾璟熠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过来,虽然狼狈,但目光平静坚定:“皇叔误会了,此事非我父皇所为,父皇也曾派人秘密调查过此事,只是毫无线索,所以一直没有查出缘由。”
皇帝看着鲜红的血液从剑刃上不断滴落而下,那是自己儿子的血,他缓过神赶忙道:“对,此事不是朕做的,十一弟,你快将剑收起来,璟熠受伤了。”
“璟熠,你让开!此事与你无关,我并不想杀你!”肃王冷冷的看向顾璟熠。
顾璟熠毫无畏惧,迎着他的目光,道:“皇叔,此事真的并非我父皇所为。皇叔可以告知我,你为何会生了此误会吗?”
“是啊,十一弟,你误会我了,那场大火真的与我无关。”皇帝也跟着道。
“误会?到了此时,你还想狡辩,看来若不让你吃些苦头,你是不会承认了!”肃王大怒,抬脚将顾璟熠踹到一旁,挥剑就要朝皇帝身上刺去。
他的手刚抬起,便被一把匕首击中,手里的剑因这股力道被震到了地上,匕首的剑鞘尚在,来人并不想伤到他。
下一刻,一抹纤瘦的身影轻盈落到了众人的视线里。
明安抱着长剑径直朝他们走来,几个士兵执起兵器上前企图拦住她,她轻松躲过了几招攻势,未出鞘的长剑左击又敲,将几个士兵打翻在地。
“住手。”肃王出声喝止。
看到明安的那一刻,顾璟熠紧绷的面容染上了几分笑意,这丫头又在他狼狈的时候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