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熠和明安并没有在皇宫里多做停留,今日国君会很忙,顾及不到他们。
回驿站的路上,顾璟熠将此次受国君所托来虞国,助其铲除摄政王之事跟明安讲了一遍。
明安不懂政治,不懂权谋,不懂算计,她的生活一向简单,直来直去,从未沾染过这样的谋算。
虽然她早便知道,他身为储君,需要处处筹谋算计,否则很难立足和活命。
但当真正听到他这样一步步算计别人,将其铲除,还是不由感到一阵脊背发寒。
她也杀过人,双手也沾过血,但她都把杀意和狠厉写在脸上。
像这样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做法,她是陌生的,也是恐惧的,因为她永远看不清对方的心,猜不到对方的意图。
有可能上一刻还对你温言欢笑的人,下一刻就会朝你拔刀相向,想到这里,她不由感到全身颤栗。
她紧紧抿着唇,面色十分沉重,眸光也不再看向面前人。
顾璟熠察觉了她的不安,恐惧,甚至......厌恶 ,心中涌起酸涩的疼痛。
他伸出手想去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他看着空空的手心,眼圈泛起微红,苦笑道:“安安,你害怕我,厌恶我,是不是?”
明安没有否认,也没抬头看他,只是垂着头道:“太子哥哥,我......我不懂这些,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好,我给你时间。安安,这就是我的生活,是我必须要去面对和做的事情。
我知道,你的生活简单纯粹,没有那么多阴谋算计。
但我不同,我自幼就生活在别人的算计里,我必须也要学会这些,甚至比别人更加擅长,才能生存下去,我希望你能明白。”顾璟熠平静的道。
他知道,她不是愚钝的女子,她只是经事少,这种事她需要时间去消化,去接受,去面对。
她以后的人生要和他捆绑在一起,她不能总是这般懵懂单纯,她应该去看到这个世界的复杂和丑恶,应该知道人与人的往来,并非表里如一,应该学会去判断面前人的真假美丑......
一直到回了驿馆,明安都低垂着头,没说过半句话。
顾璟熠看着这样蔫蔫的她,也难得陷入了迷茫和苦恼,她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吗?
“那丫头怎么了?”祁云湛来到他身侧好奇的问。
顾璟熠没有回答他,淡淡问:“有事?”
祁云湛摸摸鼻子:“确实有点事,昨日闯入驿馆的那五个人,经过一夜的审理,其中有一个人招了。”
“哦?他们是谁的人?”顾璟熠的眸光终于看向他。
祁云湛面露古怪。
“说。”顾璟熠有些不耐烦。
祁云湛为掩饰尴尬,轻咳一声道:“他们......是肃王派来的,看你被软禁,怕那丫头受连累,昨日特意潜进来,想将她带走......”
“哼!真是贼心不死!”顾璟熠一甩袖子冷冷道。
他奔进书房,猛灌了杯茶,极力压制心中的烦躁和怒火。
皇叔竟然还在打她的主意!
他既然已经知晓她同自己一道来了虞国,就应该知晓她已经与自己十分亲近了,他竟然还企图来插足,他到底要做什么?
顾璟熠一直在书房里,饱蘸墨汁的紫金狼毫笔龙飞凤舞,力透纸背,一张又一张,他告诫自己要冷静,要理智,要沉下心来,不能被坏情绪左右......
回到院子里,明安直接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了下来,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忆着刚刚顾璟熠说过的话。
他说,那是他的生活。似乎确实如此。
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被人追杀,后来去聊州赈灾途中他被刺杀,猎场上他被行刺,连冠礼上都被人动了手脚。
还有这次来虞国,摄政王算计他毒害国君,一旦成功,他不知将落个怎样的下场!
他这个储君当得并不轻松,不仅要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还要时刻警惕别人的算计。
想到这些,她有些心疼,他的身份看似尊贵无双,实在危机重重,他却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他一直独自默默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压力和不怀好意的杀机。
听说这次,哥哥也来虞国了,可见哥哥也参与了这桩谋划,她总不能连哥哥也排斥吧!
她矫情什么?
她之所以能过这样简单省心的日子,是因为有父兄、有他为自己遮挡了那些丑恶和不堪。
在那些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们运筹帷幄,谨慎谋算,步步为营,为山河、为家国殚精竭虑。
而她,没有精明睿智的头脑,七窍玲珑的心思,她帮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便是支持他们,不扯后腿!
想通之后,她心情轻松了很多,朝凌霜和凌雪招招手。
二人过来后,她双颊托腮,笑眯眯道:“今日高兴,你俩去跟膳房说一声,午膳丰盛些,再备壶酒。
再去一趟上次那个酒楼,买一只脆皮甜鸭回来,这里的事要结束了,想来咱们待不了多久了,走之前,我要先吃个够。”
“是,姑娘!”二人高兴答道。
明安从下了马车回院子,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这么久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二人都担心不已。
如今总算张口了,她二人很欢喜,立刻照吩咐去办事了。
书房里,顾璟熠听到常青的禀报,手中笔的一顿:小丫头竟这么快就想通了!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便知道,她虽是女流,却并非那等优柔寡断、不识大体之人,她素来聪慧,懂得体谅他人,懂得为他人着想。
他搁下手中的狼毫笔,朝外而去,他迫不及待想见她。
刚进院门,他便看到高高的树上,小丫头右手扶着树枝,左手掌心中托着一只羽翼未丰的鸟儿,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回了鸟巢里。
察觉到他的到来,小丫头脸上洋溢起欢快的笑容:“太子哥哥,来英雄救美啊!”
他不解其意,便见她右手松开树枝,双脚也从树上滑落,整个人就那样直接从树上掉了下来。
他瞳孔一缩,足尖轻蹬,飞身出去,一把将人揽进了怀,稳稳落地。
明安从他身上跳下来,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道:“多谢公子仗义出手,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公子意下如何?”
顾璟熠轻笑出声:“不好,小生家中已有定下亲事未婚妻子,在等小生回去成亲。”
明安一噎,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这下还怎么玩儿?
她眸光一转,歪着头,叉着腰,一副地痞流氓的无赖样道:“不成!谁让你先招惹本姑娘的?今日本姑娘就瞧上你了,你若敢不从,就直接将你掳回去!”
顾璟熠噗嗤笑出声,捏捏她的小脸:“从哪里学来的山匪恶霸行径?”
心中轻轻叹息,真是个小丫头,情绪上来得快,下去得也快。
“安安,你想明白了,是不是?你不再害怕我、厌恶我了,是不是?”他揽过她,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问。
明安轻声应道:“是我狭隘了,我没有顾全大局,没有站在你的角度去想问题。
你身为储君,责任重大,背负良多,又要时时刻刻谨慎行事,免遭小人算计。
有些事不能直接解决了事,只能步步为营,精心筹谋。我知道,你一路走来定不容易。”
顾璟熠激动的将人揽入怀:“谢谢你安安,谢谢你的理解!”
丰盛的午膳摆满桌子,二人相对而坐。
明安率先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对面之人。
她举起酒杯爽朗的道:“恭喜太子哥哥虞国之行大获全胜!”
顾璟熠轻轻一笑,亦举杯道:“多谢安安仗义相帮。”
二人相视一笑,碰杯后一饮而尽。
明安用筷子夹下一只鸭掌放入顾璟熠的碗中,笑嘻嘻道:“祝太子哥哥以后手到擒来,捷足先登。”
顾璟熠微微一笑,夹起一只鸭翅放入她碗中:“祝安安将来鹏程万里,直飞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