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稳住了张仲坚那边不给自己找麻烦之后,萧铣的正事儿总算是没有耽误。大业四年最后几个月里,张出尘沈落雁又跑了两趟岭南航线,把朝廷征伐高丽所需水师船只的木料筹备足了将近半数,占城稻也筹备了不少。(后文就直接写占城稻了,不写林邑稻了,虽然如今这个时代还没有占城国,但是毕竟历史上中原文明引入籼稻的时候,越南南部地区政权名叫占城国,为了防止理解困难,下文统一。)
来整那一队为了保密,倒是没有频繁出动,反正勘测航路的时候几艘船顶得事,而到了真要开采发掘的时候,区区几条船又能运多少东西?出动次数多了,反而容易被张仲坚或者别的海客找到机会跟踪——如今萧铣也学乖了,不再觉得这个时代的东海是一片真空的蓝海,可以供他一个人予取予求,纵然还没有主动航行去倭国的航海高手,但是走沿海航线贸易乃至去新罗、高丽的已经有了,这些同行,还是要防着一点的。
所以,在开发夷洲的问题上,萧铣只是做了几点布置:第一,便是让人在朝廷刚刚才设立了两年的泉州置办一些荒地,将夷洲高产樟脑的樟树树苗和其他一些药用植物移种过来,便于将来在大陆上量产防治各种热带病、虫媒传染病的药物。同时在泉州沿海、**江口的位置圈了一些地皮,给朝廷装模作样照章纳税,修起简陋的海港码头,便于这些物产将来的运出,以及浙闽粤沿海的互通有无——
如果换做是别的地方,萧铣当然不敢捞出自己辖区吴郡的地界去做那么大的手脚了,但是在福建中部沿海这么做却是毫无关系的。因为隋朝的福建实在是荒凉的可以,这里的地方官有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一次进京述职的机会。到仁寿年间为止,后世整个福建地区范围内都只有一个福州的建制,大业二年年底才划出了第二个州泉州,分管福建东南段沿海地区,与福州南北分治。而后来唐朝时在福建内陆武夷山区建立的汀州、建州,如今还完全是不归王化的野蛮之地,武夷山上毫无朝廷统治可言;而南边与广东交界的漳州,则要等唐朝时泉州发展壮大、而南边的潮寇又在唐高宗时被开漳圣王陈元光剿灭之后才形成建制。
当然,如今已经是大业四年,朝廷已经又折腾过“废州改郡”的改革了,所以泉州这个地名其实也没存在几年,又改叫了建安郡。不过无论是泉州也好,建安郡也好,这里的刺史/郡守都是正六品下的下郡配置,从闽县县令直接就地提拔上来的,也没外地人来抢——实在是这个时代在建安郡做个郡守,还不如在北方或者江淮做个县令实惠。如此天高皇帝远的鸟不拉屎之地,有外地豪商来承包荒地垦荒纳税,地方官的欢迎程度自然和改革开放初期的内地贫困县听说外商来投资一样兴奋了。大笔一挥批了地皮之后,不管你在那地盘上作甚,只要不是招兵买马扯旗谋反,别的都不管你。
夷洲开发的第二点,则是组织船队到猫屿大规模开采鸟粪石运回明州、杭州、常熟等地卸货,准备来年磨碎后给萧铣自己的领地作为额外的肥料施用一年,看看效果摸摸门路,将来也好推广。
如此这般按部就班之下,大业四年终于是平静地过去了。整个冬天,明州苏州各处沿海造船场都没有停工,让朝廷舰队的工期得以提前。转眼过了年关,萧铣又忙碌起来,亲自巡视指点,在自己如今的封地里面推广占城稻的下种和让封地民户额外施用鸟粪石的肥料。他如今的封地算上茶园桑林稻田,拢共已经过了万顷——整个吴郡杭州、湖州、苏州的总耕地数大约是十二万顷,萧铣夫妇名义下的土地已经占了一个郡的十二分之一,比一个县城还大。所以料理起来也是颇为不易。
春蚕收下来之后,又是今年水力缫丝机和飞梭织绸机大规模投入实用的第一年,也有许多问题要解决。同时还要把岭南舶来的长绒白叠子花试种下去,收取棉桃后挑出可以适合牵伸纤维并条成纱的品种。其余纤维长度不适合牵伸并条的,就只能将来作为棉袄的填充物使用了——棉纺织业在中国要到南宋末年才出现萌芽,而即使是不会纺纱,把棉花作为简单的填充物使用,那也不是隋朝时就有的见识,只要弄出这些来,比时代领先几百年是毫无问题的。
不过岭南的白叠子花品种,其实也不算是当地特产,这种长绒棉学名应该是叫印度长绒棉,原产区最多分布到缅甸西部,而林邑的气候太过潮湿,并不适合种植这种作物。只是中南半岛上古代就有陆路商路,在林邑国可以买到来自天竺和缅甸的白叠子花,也是正常。同理,萧铣弄回来白叠子花之后,暂时也只能小规模养育选种,因为江浙同样不适合棉花的种植。如今的华夏大地上因为西域还没有征服,适合大面积种植棉花的地方应该是山东半岛,所以只有等将来和来护儿合作,到他的地盘上推广开来了——当然,既然免不了要泄密,秘方自然是在此之前献给杨广邀功的好。
……
一切忙完,已经是大业五年的阳春三月了。朝中也陆陆续续传来消息,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是一个不幸的噩耗——被萧铣献上的各种肥胖症疗养秘法调理了数年的太子杨昭,终究是没能敌过越来越凶猛的并发症,在这一年三月因为消渴之症(糖尿病)薨逝,享年二十六岁——这已经是比历史同期多活了两三年了。
杨广对此甚为悲伤,辍朝三日以示哀思;嗣后让太常寺与礼部拟议谥号,最终欧阳询上书,请谥“元德太子”,杨广准奏。
同时,这一年年初时,杨广就难得地从东都洛阳回銮到了西京大兴,途中停驾阌乡祭祀前代帝陵并开皇年间已死的诸位功臣——这种做派在杨广一身的习俗中发生过几次,而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在临时抱佛脚收买勇武之人的人心士气,准备对外用兵了。而且据说根据后世史学家的统计,杨广在他在位的十几年里面,住在西京大兴的日子,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两年,可谓不是在巡游途中,就是在东都洛阳、江都扬州;所以只要杨广回到大兴,肯定是有大事情急事情要办。
果然,回到大兴不满三个月——这还是因为杨昭的丧事耽误了其中个把月的功夫——到了四月末,杨广便下令朝廷大军西巡,会猎陇西演武,随行军马扈从与运粮民夫总数,将近五十万,战兵近三十万。
五月初九,大军到了陇西取齐、演武整编。西域高昌国前来朝贡天子。十三日,又出狄道。二十七日,在黄河“几”字形的那一撇处的临津渡渡过黄河继续西进——临津渡的位置,已经靠近后世的甘肃兰州了,在隋朝时候,从临津渡到正北方的武威郡,那就已经是构成了隋朝有建立郡县统治的最西部边疆了。
从临津渡过黄河时,杨广独断专行地发布了大军讨伐吐谷浑的诏令。虽然此前朝中已经有无数重臣猜到了这一点,但是杨广一直没有公布,导致他们也没法劝阻。没想到杨广居然玩这种让大军巡幸边疆后突然讨伐邻国的把戏,绑架了全体朝臣,让所有人都没有机会反对——自从这一次的手段玩成功了以后,杨广穷兵黩武的*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无法再被臣子阻止。酿成了包括后来想讨伐高句丽就讨伐高句丽,无人可劝的局面。
数十万大军继续西进,翻越星岭进入后世青海省地界,正式攻打吐谷浑。
吐谷浑王率大军迎击,死守覆袁川。杨广分别派遣内史元寿分兵向南屯守金山,兵部尚书段文振向北屯守雪山,太仆卿杨义臣在东进入琵琶峡、张寿西进泥岭,从四面围困吐谷浑王的军队。
吐谷浑王伏允率领大军与隋军激战半个月,双方都死伤惨重,但隋军人多势众不怕消耗,已然占据了上风。吐谷浑王伏允只好冒险带领百骑精锐趁着夜色突围逃跑,同时派他手下的大将“仙头王”继续打着他的旗号在覆袁川边的“车我真山”立营死守。
隋军没有料到吐谷浑国王已经突围逃跑了,继续攻打不休,过了两天后才得知消息。杨广赶紧分出一支军队,命令右屯卫大将张定和前去捉拿逃跑的吐谷浑王。但是因为吐谷浑王已经跑远了,张定和又没有得到杨广“追不上可以回师”的赦令,只好硬着头皮孤军深入猛追,结果人困马乏之下,被吐谷浑王筹集后续援军包围。张定和血战阵亡,但其副将柳建武依然率军苦战,斩首数百吐谷浑精兵,击退了试图吃掉隋军右屯卫的吐谷浑部队,两败俱伤之后撤回。
吐谷浑国王跑了,杨广只好把无尽的怒火彻底发泄在被围困在覆袁川边的车我真山的吐军大将仙头王。仙头王血战多日无路可退,只得率领男女军民十几万人投降隋军。杨广盛怒之下将投降者中的吐谷浑军士兵全部处死,仅留下平民押回关中为奴隶。然后继续率领隋军主力西进,务要击败擒拿吐谷浑国王本人。
然而,深入吐谷浑国境越远,战争就越困难,随军士兵在青藏高原边缘就开始出现高原反应,战力每况愈下。右翊卫将军李琼追击在最先,被吐谷浑国王重新组织起的部队击败,右翊卫将军李琼战死。后军继续追击,过大斗拔谷时,山路狭窄险要,隋军遇到吐军阻击,且高原地区居然秋天便下了大雪,让毫无防寒准备的隋军更是战力锐减。血战之后虽然击杀重创前来迎击的吐谷浑军无数,但是隋军也损失惨重,三十万大军至此战死、冻死、高原反应而死达到了二十万人之巨。
幸好吐谷浑国王也是撑不下去了,和隋军打了几仗之后,他摸出一个规律——只要躲到青藏高原深处,隋军就拿他没办法,为了息事宁人,吐谷浑王递交了恳请杨广准许他谢罪臣服的表章,并且缩入高原深处。杨广得了面子,见无法再开拓更深,也就借坡下驴退兵了,从张掖、武威回军。
此战为隋朝开拓了河西走廊的一部分,以及陇西以西祁连山外的土地——当然,这些土地在如今这个朝代还毫无经济价值。为了这个目标,隋军死了二十万人之巨,民夫也死了十几万,加起来又是三十万壮丁埋骨他乡——其实论伤亡,这个死伤与后来历史上第一次讨伐高句丽也不遑多让了,只不过差别在于讨伐高句丽打输了,于是天下汹汹。而讨伐吐谷浑打赢了,也切实开拓了疆土,所以死人和靡费钱粮的隐忧,暂时被高涨的民族主义情绪压了下去,百姓虽然民力逐步穷竭,还没到全面反抗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