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大殿内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让冒雨而来的皇帝朱见深,停住了脚步,心中一怔。
自己不是个好儿子,不能让母后儿孙绕膝,承欢膝下,这是他的不孝。
还有,自己有一个好儿子。樘儿此次遇袭,自己又差点冤枉了他,可他还能谨守孝道,替自己在母后膝下承欢,倒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母后!”皇帝的突然出声,让满殿的欢声笑语,骤然顿停。
周太后见到自己的儿子前来,却并没有十分的开心。
“皇帝来了。”她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淡淡的开了口,“皇帝国事繁忙,今日怎么有空来哀家这里了?”
孙儿受伤半月有余,连胆小怯弱的王氏和一向淡漠的纪氏,都来看过樘儿几次了,她这个皇帝儿子倒好,作为樘儿的亲爹,竟然此时才来?
若不是今日汪直伏法,孙儿遇袭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他这个做父亲的,是不是还要一直怀疑是樘儿在做戏,冤枉那贵妃万氏啊?
想到这里,周太后不由一口郁气上涌,胸口也起伏个不停。
见此,皇帝朱见深赶紧陪了个笑脸。“母后,是儿子不是,您别气坏了身体。”
周太后却并不放过他,而是淡淡的冷笑道,“哀家怎么敢气坏了身体,好让皇帝你担上一个大不孝的罪名呢?”
周太后话音一落,汪如海心中一跳,赶紧悄悄的做了一个手势,带着满室的宫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这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之间,有些话,可不是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可以听得的。
况且,周太后此话,确实是过重了一些。
朱见深闻言,神色顿时就是一僵,刚想开口时,却见儿子已经笑着站了出来。
“皇祖母,”朱佑樘笑着跪到了祖母的身侧,摇了摇对方的胳膊,撒娇一般的说道,“皇祖母,您可是冤枉父皇了。”
他转头看了自己的父皇一眼,又才回头说道,“如今顺天府大雨连绵不断,已有水患成灾之势,父皇忧心国事之下,这才不能来给您请安尽孝。所以,父皇上次离开之时,才嘱咐孙儿定要好好哄哄皇祖母,以尽孝道。”
朱见深见儿子此时替自己解围,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樘儿果然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自己前些日子,是不该误会了他。
“哦?”周太后闻言,看了皇帝一眼,这才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孙子,笑了起来,“这么说来,这些日子以来,你都是在哄我老婆子开心了?”
孙儿的意思,她当然知道。只是儿子的某些做法……哎!
“皇帝也坐吧。”她拉起了跪在自己身前的孙子,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这连绵不断的大雨确实下了好些日子了,儿子为国事忧心,忽略了孙子,她这个做太后的,倒是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
“谢过母后。”朱见深坐在了母亲的下首,这才发觉大殿之上,竟然还有一名陌生的少女,垂头立在一旁。
“母后,这是?”他看了张婉一眼,这才回头问了起来。
刚才母后重言之下,连汪如海都避了下去,这名少女却独自留在了殿中,却不知是何人了。
见皇帝提到了张婉,周太后却是笑了起来。
“皇帝,这便是樘儿的救命恩人了。”她一边指着张婉,一边拍了拍孙子的手,笑着说道。
“藏书阁女史张婉,见过陛下!”周太后话音刚落,张婉便上前一步,行了一个大礼。
儿子被人所救的事情,朱见深多少也知道一些。只是,他没有想到,救了儿子的那个女史,竟然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少女。
“免礼,平身。”朱见深看着面前这位低头敛眉的少女,不由点了点头。
容貌虽是一般,却胜在端庄温婉,灵动可人,也难怪母后心生喜欢,独留了她一人在殿内伺候了。
“张女史,你救了太子,可想好要什么赏赐了吗?”对于儿子的救命恩人,作为大明的君主,他自然不会小气。
“谢陛下,”张婉将头垂得更低,敛下了眼中的那一汪秋水之态,“殿下洪福齐天,自当逢凶化吉,张婉实不敢居功。”
“哦?”朱见深听了此言,倒是笑着点了点头。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很会说话啊。
“既如此,那这赏赐,朕就先给你记下了。”他故意如此说,倒是要看看,这丫头,是不是真的不想居功了。
“陛下圣明。”张婉再次福了一礼,这才落落大方的低头退到了一旁。
见此,朱见深倒是一愣。这丫头,看来,是真的不想要这赏赐了啊。这倒是难得,难为她小小年纪,便能如此不卑不亢,深明大义了。
“母后,这丫头不错。”朱见深点头一笑,却转头对周太后说了起来。“是个好孩子。”
“自然是不错的。”周太后也笑着点了点头,这孩子何止是不错啊,是千好万好才对。
她转头看了一旁的孙儿一眼,见孙儿的脸颊已经有些微微发红了,这才笑着回头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皇帝,如今前朝国事繁忙,你也不必常来请安了,应以国事为重。”谈到国事,周太后的神色也肃然了起来。
自己的儿子,不只是一个儿子,一个父亲,还是大明千千万万百姓的君主!
如今,这京城又连绵不断的下了十余日的暴雨,想来儿子要忧心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是,母后说的是。”想到近日来连绵不断的大雨,朱见深的神色,也是十分的凝重,“儿子今日来慈宁宫,一来是想看看樘儿的伤势;二来,也是来禀告母后,儿子打算去奉先殿,焚香祷告,祈求我朱家列祖列宗的保佑。”
钦天监的周仁不是说,这场暴雨是上天的警示吗?那自己去奉先殿祭奠一番,也是应该的。
奉先殿?站在一旁的张婉闻言,却是心中一动。这到是一个好机会,当年皇帝既然信了奉天殿的那一把大火,抬举了那汪直;自己也可以借这奉先殿,除去那万喜。
“也好。”周太后低头沉吟了片刻,才扶着孙子的手,起身点了点头。
她扶着孙子的手,向前几步走到了窗外,看了漫天的大雨半晌,这才回头看向了身后起身而立的儿子。
“哀家的慈宁宫从即日起,也开始斋戒,以此祷告上苍,为我大明江山祈福免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