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过后,只见那道有些残破的大门往左右两边徐徐开启,两个身穿统一白色劲服,腰别长刀的高大汉子好像两尊门神似的站立在门后,挡住了往里的所有视线。
他们锐利的目光在殷禹和塔雅两人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回。
塔雅像是见怪不怪似的,从袖口中抽出一封泥金书写的帖子递了过去。
其中一位护卫检视过后,冲另一同伴点了点头,两人便分开两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塔雅当即轻车熟路地领头踏入门中,殷禹遵照刚才的嘱咐不敢出声,紧紧地跟在了她的后面,进门后才发觉其中确实大有乾坤。
只见整个后院除了一座宽敞的大屋子率先映入眼帘外,左右两边便是些枯树败草,一派萧条景象,像是很久没人居住的样子。
然而,在殷禹的目光环视一圈后,凭借着他那训练多年的侦查触觉,当即就发现在这间房子屋顶、树上等隐蔽角落中,竟然暗暗潜伏着十数道极为隐蔽的目光。
在他和塔雅踏入院中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被这群监视者锁定了。
此时,塔雅忽然放慢脚步,靠近殷禹身边低声道:“别慌张,这些都是本次蓬莱宝会的护卫。”
殷禹闻言不禁心下一懔,暗想道:“这帮人的隐藏功夫就算放在部队里也可以算是一流水平了,这个主办者竟然能一下找来十几个这么多,可见他的财力确实非同一般。如果有哪个不长眼的想在这里杀人越货,恐怕要把自己的命先丢了。”
殷禹自问以他的身手要想在这帮护卫的围攻下全身而退也是极为困难的,更别说带着沉重的宝物了。
因此,对于接下来的这场所谓蓬莱宝会顿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好奇。
两人走到那大房子的门口前停下后,由塔雅率先推门而入,殷禹紧跟在后。
刚一进门,只见屋内漆黑一片,一点光都没有,殷禹还正纳闷那,便发觉身后吱吖一声,大门似乎被人给带上了。
而当那大门紧闭的瞬间,屋内几乎是同时,倏忽亮起了两盏灯火,由大门的左右两边像一条火蛇似的朝前飞速蔓延,饶了一个圆圈,直烧到挂在屋子正中央的那盏油灯处才停下。
片刻间,将整个屋子照的像白昼般通亮。
殷禹的眼睛在这一暗一亮间不禁快速眨了眨,片刻后才适应。
这时他才看清了,原来这从外部看来毫不起眼的破屋子,内部竟然足有普通屋子的四五间那么阔,且地面向下掘了三四丈的深度,共分为四层,每一层均呈圆形结构,一层比一层窄,整体呈一个倒圆锥形,最底下是一座方台,四四方方的,四角各有一根火柱,烧的通亮。
殷禹细细观察着眼前所见的这一切,完成被震撼到了。
这样巧妙的机关设计,这样宽阔的场地建造,即便放在后世也绝对属于耗时耗力的大工程,这要没有非凡的财力恐怕连想都不敢想,更别说造出来了。
由此,他不禁对这场蓬莱宝会的举办者和参会者们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此时,从最底下数起的一、二层位置已经零零落落坐了十几拨人,每一拨人或三人或两人坐着,有的身着华服,也有的像他们一样穿着一袭黑袍,因为某些原因故意隐藏了身份。
塔雅步下阶梯后,在第三层找了个位置坐下,殷禹便只好跟着坐在她的旁边。
坐下后,他忍不住又往左右两边看了看,发现只有另外的两拨人和他们一样选了这第三层的座位。
从地理位置上讲,这第三层的座位离大门的出口较近,离最底下明显是宝物展示台的那座方台比较远。
因此,殷禹对于塔雅挑选了这么一个位置不免感到有些奇怪,心想:“如果从观赏的角度出发,这里绝不是一个理想的位置,倒是一旦有什么突发情况,夺门而出是最快的。”
如此想着,不免背后冒出一阵冷汗。难不成今天的这场蓬莱宝会会有人来捣乱?塔雅这丫头是为自己留了后路?
他正胡思乱想间,只听塔雅低声道:“别到处乱看,这里四周都有人监视,举止太怪的话会被他们注意到。”
她仿佛猜到殷禹刚才心中所想似的,又续道:“这里虽然离展台远了点,但不容易被人留意,底下那帮人是常来的熟客,我们就是穿上这身黑袍也很容易会被他们认出来。”
殷禹心道原来如此。同时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初见塔雅时便觉得她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感。
现在他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丫头打小就出入这样的地方,心智、见识自然超出同龄人许多了。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陆陆续续又进来了两三对嘉宾。
每一次开门时,场地内的灯火都会瞬间熄灭,等门关上后则像刚才一样复燃。
这样的机关设计可以保证无论是谁闯进来,都会有一阵子的视线适应期。换言之,即便是真的有江洋大盗光顾,也没法儿立即动手。
而这场地光是在灯火照明上就已经如此大费周章,可想而知肯定还有其他的应急逃生设置。
如此两者结合,一旦遭遇险情,这些机关可保证在场的所有人安然无恙,顺利逃生。
如此高明的机关布置与周到用心,足可见举办者的心思之细腻和超卓的财力了。
随着场地中所有灯烛又一次无预警地熄灭,同时入口处响起的轻微落闩声,殷禹福至心灵,暗道这场所谓的蓬莱宝会终于要开始了。
只见漆黑一片的空间中,突然从顶部渐次洒下五道明亮的光线,刚好照在底下的展台四周,将其团团围住,一时间令在场众人均有些不大适应。
殷禹因坐在第三层的缘故,眼睛倒还好受些,勉强眯着眼抬头看去,只见原本黑布隆冬的屋顶突然洞开了五道口子,太阳光就是从中射入了屋内。
以自然光代替光度有限的烛火自然要好得多,同时这五道阳光只照在展台边上,可以保证将众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集中过来,不至错过稀世珍宝,真可谓一举两得。
殷禹不得不再次为这巧妙的机关设计所叹服。
同时他又注意到,在场的嘉宾中只有自己在抬头看个不停,其他人均表现的十分淡然,看样子早已经是见怪不怪。
在这一堆的古人之中,没想到自己反而成了乡巴佬。
殷禹想到这点不禁摇头苦笑自嘲。正当此时,底下的展台上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铜锣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那座四方的展台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位干瘦的老年人,须发皆白,身材有些佝偻,他穿了一件朴素的白袍,头戴黑色幞头,细长的眼睛中透着股冷静与精明。
只听他朗声笑道:“欢迎欢迎!欢迎各位又大驾光临此次的蓬莱宝会,老朽谨代表敝主人向各位致谢了。”
殷禹还正自疑惑,塔雅已开口解释道:“这人叫俞叟,历来的蓬莱宝会都是由他主持的。你别看他这副模样,要论鉴识方面的眼力,在整个长安城中能超过他的恐怕不会超出三个人。”
殷禹听了不由地暗暗咋舌。有这样大本事的一流人物竟然都能被请动做主持,这场蓬莱宝会的举办者到底有着怎样的实力呢?
他愈发好奇了。
俞叟说了几句场面话后,顿了顿又道:“诸位时间宝贵,我也就不多耽误大家的工夫了。现在,我宣布本次蓬莱宝会正式开始!”
他话音刚落,只见屋顶的五道透光口子忽然像风扇般转动起来,光线立时变暗,最后全部消失。
旋即,正对着展台上方的那一部分屋顶,就好像日全食褪去似的,逐渐打开,最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形洞口,阳光由外射入,投在展台中央。
俞叟身处其中,沐浴着明亮的光线,好像后世的追光灯一样,显得他格外的引人注目。
俞叟道:“我们仍是照老规矩,按请帖上的编号依次上台展示各位的珍宝。下面,我们先请上第一位贵客上台展示。”
他话一说完,只见第二层的某个中等身材的黑衣人站了起来,缓缓走向了底下的展台。他全身被一身黑袍所罩着,脸上蒙着黑布,唯一能看出的只有个子的高低。
塔雅低声向殷禹介绍道:“这人叫尹啸迪,是东市聚宝斋的老板。”
殷禹讶道:“这你都看得出来?”
塔雅冷笑道:“这有什么,够资格来参加宝会的来来去去就这些人,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穿着黑袍不过是他们自欺欺人罢了。”
殷禹闻言,脱口道:“那底下谁是孙半城?”
塔雅道:“就是那个。”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殷禹顺其所指瞧去,原来是第一层座位的一个高大人物,然而受光线影响,只模糊看到了一个背影,大概正值壮年,身穿一件猩红长袍,领口隐隐露出金丝和紫色内衣来。
殷禹忍不住又看了两遍。要知道,他此行的目的纯粹是为了引出这个孙半城来,否则谁有兴趣大费周章地来参加这个什么鸟会。
而底下,尹啸迪此时正好已走上展台,面对众人作了作揖,随即从黑袍之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盒子,放到了一旁的玄武岩柱上,将其打开。
只见里面放着的赫然是一颗不规则的如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头,整体呈乳白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光照射的缘故,乍看之下通身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此物甫一亮相,在场中有识货的行家已经低声惊呼道:“佛舍利!”
尹啸迪操着一把厚实的嗓音,冲着众人说道:“各位,此物就不需要兄弟我再多介绍了吧,正是天竺国的佛教秘宝佛舍利。是兄弟我今年从一个天竺商人手里购得的,至于他是怎么得到的,恕兄弟不方便透露了。”
一旁的俞叟点了点头,笑道:“来历不说也无妨,这本就是蓬莱宝会的规矩。只是不知道这佛舍利有何特殊?它虽是佛教至宝,可对于老朽这种凡夫俗子来说,还不如一顿全羊宴来的实际。哈哈,各位勿要见笑。”
他的话立即引得在场嘉宾发出了阵阵笑声。
尹啸迪心知这是俞叟为活跃现场气氛所开的玩笑,因此也不恼怒,笑道:“那个天竺商人告诉兄弟,他们的佛祖是保佑众生的,不管你信不信教,都一视同等。起初我是不大信的,不过汉人有句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自兄弟得宝后,便把这颗佛舍利随身携带,虽然没见过什么佛祖显灵,倒也是平平安安。
直到两个月前我去了趟扬州,来回走的都是水路。去的时候是一帆风顺,可回来的时候谁想到却遇到了大麻烦。一天夜里,船舱底部突然破了个大窟窿,大口大口地就往船舱里灌水,那时候是深更半夜,伸手不见五指呀,更何况还是在运河里,能跑哪儿去。眼看着就要整条船沉进河里,全船人给鱼当饵食了。这时候,一直放在兄弟怀里的这颗佛舍利突然发出一阵白光,自己就从衣服里飞了出来,往那大窟窿上绕了一圈,没想到那破了的舱底立即恢复完好。这才救了我们一船人的性命。”
他的描述绘声绘色,引得在场嘉宾都听入了迷,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惊叹连连。
塔雅却有些不屑地冷哼一声,低声向殷禹说道:“这人最会夸大其词了,他的话你信一半都嫌多。咦!你这是什么表情?”
她转头时才发现殷禹神色古怪,同时听他喃喃自语道:“敢情这是吹牛皮大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