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坊,位于长安城的东北方向,出了坊门向右,穿过一条行人大道就是东城墙,向左走两步则是奇珍无数的东市,再过两条街就到了皇城,占尽地利之便,因此备受那些达官富贾的青睐,纷纷选择了在这里修宅建造。
而整座常乐坊中论谁家宅邸最为气派堂皇的,自然要数波斯富商谢赫德的宅子了。
当初更的鼓声敲过,家家户户已准备上床休息的时辰,谢府西侧的高墙下,有两道鬼祟的人影却凑聚在那儿。
只听其中一人哂笑道:“怪不得晚饭后就找不到你人影,我就猜到你小子又跑出去玩了。回来还得钻这个狗洞,幸亏是被我逮着,要是让其他人看见当成了贼,看你活不活!”
黑夜中,另一人嘿嘿一笑道:“好兄弟,我就知道平日里你对我最好。快拿着。”
说着,把一包东西塞了过去。
先头那人笑道:“这点吃的就想打发我?我要不逮着你,你也不说送我了是不是。快说!又跑哪里撒狗尿去了?”
“好兄弟你就放过我这次吧,下次你要出去,我也帮你遮过。”
只听对面那人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想必是去看娘们儿去了,还是后两条街的秦家俏寡妇是不是?”
被逮的那人呀地一声脱口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人笑道:“上回那俏寡妇从门前走过,你望着人家连魂都快丢了,这我还能猜不着。难道你还能跑去南曲看红阿姑洗澡不成?”
“我倒想去,嘿嘿,只是这月的俸钱都在冯三那小子那儿输了个精光,唉……”
“算你老实,待会跟我好好说说都看到了什么。我就不信你小子出去这么半天,就只是爬墙头偷看人家一眼。肯定是有什么好门道了。”
话音刚落,两人彼此默契一笑,空气中顿时充满了一股淫靡猥琐的气息。
随后又闲扯了两句便互相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以后,距离那两人谈话地方不过五步远的一颗大树后蓦地露出一双犀利的眼睛来。
他黑衣蒙面,一身夜行装的打扮,心中暗忖道:“这大宅门里果然是藏污纳垢,连这些下人都这么不规矩。”
这人正是殷禹。
他在和莉娜商量过后,便打定主意今晚要夜探谢府,然而谢府作为长安顶级富商谢赫德的府邸,安保守卫自然不差。因此他不得不拖到初更时分才开始行动。
哪想到刚翻墙落地,不远处就有人立即窜出,吓了他一跳,还以为竟这么凑巧就被人发现了。
正要动手之际,便发生了刚才那出“抓家贼”的好戏,也正因为如此,那两个家奴才没发现他。否则一旦惊动了其他人,即便他有身后的这副宝贝也休想能从容离开常乐坊。
想到这里,不禁紧了紧背后的小包袱,里面放着的正是他几个时辰前托城里一名打铁好手临时所锻造的秘密道具——飞天神抓。
说是神抓,其实不过是将后世用来钓鱼的锚钩稍加放大后的大号款罢了。由于锚钩所拥有的倒钩特性,扔上墙后极易勾住墙檐,此时再配合一根粗绳,自然能翻墙过坊无所不入。
除非这墙有城墙那么高就另当别论了。
殷禹侧着身子又往左右扫视一圈。此时的谢府已经随着全家上下的安歇,进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只有几处拐角还特地留了一盏灯笼,那是防止有人起夜看不清路况,万一摔伤所设置的。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火光了。
如果换成了一般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在这样的深宅大院里横冲直撞,那么下场只有两个,要么被人发现,要么迷失其中。
然而殷禹眼看当下无人,竟然只略作思考,找准东北方向后便疾步掠去,像是对这谢府内的布局早已经了如指掌。
他一边健步急飞,一边暗暗感慨道:“要不是有那丫头帮忙,老子这会儿可真就两眼一抹黑了。”
一时间对那波斯少女塔雅生出一股感激之情。
原来那波斯少女在稍早间帮殷禹筹谋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地形这一点。
按她的话说,这谢府的主人和她父亲也是旧交,自己经常出入游玩,因此对府内的路径、布局可说是如数家珍。
对她的这一说法,殷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只好姑且相信。
于是,塔雅便当着殷禹的面给他详细讲解了整个谢府的建筑布局。
原本这种没有实物的空间想象,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塔雅本没打算一次性就能给殷禹讲清楚,当她准备讲第二遍时,只见殷禹用蘸水的手指,竟然一丝不差地在桌面上画出了整个谢府的平面图,她差点没把下巴惊掉。
然而,如果她知道殷禹在部队时曾有过看一遍某国地图,最后连各县边界线、铁路线都能一并画出的传奇记录的话,就知道画一所住宅图对他来说有多么的简单了。
“向右。”
殷禹望着眼前的岔路,按照记忆几乎下意识地做出了判断。
径直地穿过短道,向右拐过一扇月门后,忽然站定。
放眼望去,只见月光之下,一座孤零零的高楼伫立在前方的空地上。四周少了虫鸣聒噪,却隐隐能闻到一股独特的花香。
他暗道:“就是这里了!”
殷禹比对着记忆和刚才所行走过的路线,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已经来到了谢府的主院落旁的花园之中。
眼中的这座高楼正是谢府主人谢赫德的私人书房,也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明轩阁。
此时,花园内悄静无声,唯有一阵寒风偶尔吹过,让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殷禹谨慎地走到明轩阁前,轻轻往里一推,没有丝毫阻碍便打开了大门,他毫不犹豫急忙侧身闪入。
一入屋内,因为少了月光的照射,环境重新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一时间眼睛有些不适应。过了片刻后,他才模糊地看清了一点屋内的情形。
这书房共分两层,上层是作为藏书之用,底下一层就是谢赫德闲时读书、休息的地方。
因此整个室内除了几架书橱外,就只有在右边靠墙的位置摆了一张供人暂憩的梨花小床。
殷禹定睛快速扫视一圈,果然和塔雅所描述的一样。心里顿时有了七八分的把握,于是猫起脚尖走到了左手边的那张书桌后面。
面朝着墙壁,那是一堵白墙,两边各有一座书橱,正中挂着一幅画。因光线所限,只隐约看出了一点山水的痕迹。
殷禹小心地将那幅画取下放到一旁,又将耳朵贴到墙上,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墙面。
只听那传来的回音空透,不像一般的实心墙那么沉闷,显然是大有文章。
“果然有问题!”他不禁心中暗叫。
一面又用双手上下细细地摩挲墙面,一路向下,直摸到了自己腰部高度差不多位置时,忽然发觉其中一块砖块的四周竟有着明显的缝隙。
殷禹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兴奋,差点要喊出来,还好被他硬生生克制住了。
他弯腰摸向自己的右靴,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把匕首抽出,接着小心地顺着那道缝隙将匕首插入,稍稍施力,那块砖块便向外挪出了些许。
如此反复,直到砖块边角露出的部分已足够用手去抓时,殷禹才将匕首插回剑鞘。紧接着深吸口气,两手共用,抓住了砖块边角小心地将其抽出,放到了一边。
在这一块活砖取出后,墙面上自然多出了一块空间,足以容纳一只手伸进去。如此一来,想取下边上的其他砖块也就变得轻而易举了。
大概片刻工夫过后,那一堵原本完整的白墙上赫然多出了一个可供成年人头颅进出的洞口。
殷禹望着这黑漆漆的墙洞,再来不及多想其他,兴冲冲地赶紧取出火摺子,轻轻一吹将其点燃。原本昏暗的屋内顿时有了一丝光亮,向四周照耀着。
他将火摺子伸进洞内,在火光之下,才发觉那黑洞里果然别有洞天。
只见那墙洞的空间不大,宽度大概只容得下两人站立,深度则差不多有一臂长。地上左一堆右一堆地放满了大小不一的锦盒,还有一些书画用卷筒包裹随处散乱着,零零总总加起来至少有四五十件之多。
殷禹见状,心中暗笑道:“还以为那些电影鬼扯,原来这些古代人还真喜欢在自己家里设置机关来藏宝,还好没有暗箭飞镖,否则还要多花功夫。”
他不知道的是,眼前的这堵墙洞按古代正经的叫法叫做复壁,是这时候的高官巨贾修建房屋时所常见的一种机关布置。
其作用除了收藏珍贵的金银书画外,还可以当做临时藏身的避难之所。
望着这一地的宝物,殷禹咋了咋舌,这么多东西,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呀?
话虽如此,眼下也没有别的好办法。殷禹也只好一件一件地抓紧动手搜寻,同时心里祈祷着这个时候可千万别有人来才是。
他会有这个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此时虽然早已经是夜深人静,众人入梦寻周公的时辰,但明轩阁所在的花园正挨着主院落,属于整个谢府的中心位置,因此免不了会有守夜的家丁来回巡逻。
万一让他们见了屋里的火光,或听见了动静可就糟了。
怀着这种担心,殷禹只能咬牙抓紧时间翻找宝物。
然而因为一只手要拿着火摺子照明的缘故,只剩了另一只手可以进行使用,又不能发出动静,如此一来,效率自然是大打折扣。
小半个时辰过去,在一个个锦盒被打开后,只见其中或有翡翠玛瑙、宝石项链,或有奇异香料、夜明宝珠,却都不是殷禹要找的那颗“龙宫至宝”水真珠。
那一个个锦盒也就被他随手堆放到了一边,不知不觉中已经摞的竟然快有椅子腿那么高。
眼看就要摔倒,殷禹赶忙扶了一下,同时将一个刚拿出的,印着暗红窠纹的小锦盒顺手打开。瞥了一眼,登时瞳孔放大,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呆住了。
只见那锦盒之中放着的赫然是一颗水蓝色的鹅蛋大小的半透明珠子。
在火光的照耀下,那珠子内部的白色斑点好像活了起来,逐渐地开始游动,仿佛海底下的神秘的浮游生物。
殷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不敢信世间上还有这样奇妙的宝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连呼吸都忘了,就在此时没想到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殷禹发觉自己的耳边竟然隐隐约约听到了阵阵的海浪声,好像身处沙滩边一样,听到了海浪拍击岸上的声音。
他好奇地将那颗珠子放近了耳朵旁,发觉这怪声正是由它发出来的。
如此种种异象结合在一起,殷禹连猜都不用猜,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颗水蓝宝珠一定是塔雅口中的水真珠无疑了!
同时心里感慨道:“难怪像孙半城这样的长安首富也要为了它朝思暮想了。”
既然宝珠到手,身处险地殷禹再不敢多做停留。急忙将那颗水真珠放进怀里,贴身收好。
另一边正想把其余的锦盒照原样放回墙洞时,只听屋外蓦地响起了一道喊叫声,犹如晴空霹雳般在他的耳畔炸响。
“书房里有贼!快随我来抓贼!”
登时屋外亮起一道道火光,响起一阵阵喊叫,将整个书房都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