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啊~啊~勤修苦练来得道,脱胎换骨变成人……”
周贤拨弄着琴弦,哼哼呀呀唱着。单无忧就坐在不远处,呆呆地瞧着周贤。
“三生有幸来相识,同船共渡走一程呀走一程……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一曲唱罢,周贤把吉他放在一旁,长叹一声:“单姑娘,你在此坐了一夜了。此一时晨光熹微,你不想出去看看山寺日出吗?”
单无忧摇摇头:“回王爷的话。我自幼在此长大,虽算得上是美景,可瞧得多了,也不觉有甚稀奇。不想去看。”
周贤嘴里头泛苦,还没法说什么。
昨日晌午一直到现在,单无忧打从回答了周贤的问题之后,一直就呆愣愣坐在这儿,一动没动,直勾勾盯着周贤看,看得周贤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不舒服。就连周贤要回屋睡觉,单无忧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一想到自己回到房中,躺在床上,外边还坐着一个盯着自己房门看的有病的女人……这没法睡了。干脆就醒着吧。
周贤也劝过,说单小姐你能不能先回去想,想明白了再过来。单无忧不为所动,说自己要看着周贤,以防周贤再跑了。
这要是放在青要山周贤就翻脸了,奈何这是在白莲寺,没办法。且不说自己身上带着星辰铁的铐子,就算是没有被铐着,朱赛白还在呢。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愿意看就让她看呗,反正让她看看也不少块肉。
这眼瞧着就要天亮了,周贤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却不想得到了这么个答复。跟单无忧说话不能有弯弯绕,一点儿都不行。再撵?估计也是撵不走。周贤轻叹一声,道:“若是我想去看白莲寺的日出,又当如何呢?”
单无忧终于动了,起身来在门口,推开门来对着周贤微微躬身:“王驾千岁,请。我来带您游览一下白莲寺。”
周贤一怔,笑着问:“单姑娘就不怕我又跑了吗?”
单无忧答道:“有我跟着,你就能暂且活动一下,不必再囚在这间屋子里。这是我师父的意思。”
“出去走走也好。”周贤站起身来甩了甩袖子,“劳烦单小姐了,还请带路则个。”
单无忧走在前面,周贤随在单无忧身后。先出了这一方小院儿,又过了柴房和一所荒院离开了寺墙,顺着一条小道往高处攀去。
在山道上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抬头就瞧见了一个立在峭壁上的亭子。单无忧也没在什么地方借力,披帛一甩,带着周贤一同腾空而起,稳稳落在了亭中。
往东方望,恰巧就见了那一抹鱼肚白。
炼神返虚,周贤微微点头,终于确定了单无忧此时的境界不下与自己,在弘武大会两年之后,她又有所精进。朱赛白派她来看守真气被封的自己,可以说是大材小用了。
不是说每一个三十岁之前就突破炼神返虚的大修,都能够走上炼虚合道这一层台阶的。像郭子衿、陈文言这样没满二十就已经成就大修的,才能说只要没死,没出大的岔子,必然能成就大能,做陆地神仙。
像是孔诤言、方丹这样的修士,也算是天资绝艳,不到三十岁炼神返虚。然而这辈子可能就卡在炼神返虚这一步了。但是能做到不到而立之年就成为大修,好歹算是拥有了冲击一下顶峰的资格。
由此来看,单无忧心智有损,也说不得是坏事。这种不懂得变通,听不出弦外之音,且一根筋的脑子,说得好听点是无垢无尘,白璧无瑕,作为修士这一点太重要了。
俩人之间气氛十分尴尬,都瞧着东方那一抹亮,一点一点跳出来。一直到这大红的圆盘完全升出了地平线,单无忧才忽然开口:“王爷您先前唱的曲儿叫什么名字?”
“哪一首啊?”周贤问,“我昨天晚上睡不着觉,唱了好多歌呢。”
单无忧答:“青城山下白素贞那一首。”
“哦,这首歌就叫《青城山下白素贞》,不过我唱的是改过的版本,叫《白与许》了。”周贤说,“这讲得是修成人形的千年蛇精白素贞,和一介凡夫许仙许汉文,两个人之间的爱情故事。”
单无忧微微皱眉:“不对。能修成人形自如行走世间,想来是炼虚合道的大妖精,比之同境界的炼气士也是分毫不差的。一个炼虚合道的大能,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凡夫俗子呢?”
周贤笑了一声:“这我上哪儿知道去?这是个故事,不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可话又说回来,现实向来比小说故事更光怪陆离,谁也不能就认定说这种事情不会出现。毕竟喜欢这件事向来不讲什么道理。说起来,你不知道白蛇传的故事吗?”
单无忧想了想:“未曾听闻。如果是跟青城山有关的传说,我多少应该听到过一些风声,可确实是没有一点印象。王驾千岁能否告知?”
“好啊。”周贤笑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你讲讲这个故事。这事情发生在宋朝,但是真要说起来,还得往前推。在故事发生的一千年前,白素贞还只是一条小白蛇的时候,被一个牧童搭救,放归山林……”
这故事实在是太长了,周贤一边往山下走,一边讲,单无忧也不插话,就安安静静的听。
这个年头说书的多是什么评弹一类,连说带唱,都是现成的词套下来。像周贤这样干说的没人见过。即便是单无忧,听来也是新鲜。
周贤这么多年,给小孩子讲故事的本事是真的练出来了。知道怎么着才能吊起别人的胃口,知道什么地方应该解释,戏剧冲突要怎么营造,言语节奏要怎么把控。
这个可不容易!
好些人说不就是讲故事吗?讲故事和讲故事可不一样。就拿今天来说,所有音频平台都有播有声小说的,无非是照着书本念,逐字逐句往下顺。那为什么有些人念的有人愿意听,有些人念的就没什么人愿意听呢?
会不会讲故事。
更难的是说书,说跟念又是两回事儿了。全中国能拿说书这个营生吃饱饭的,两只手就数得过来。
好些笑话,搁一个人嘴里头能逗得别人哈哈大笑,另一个人讲出来,别人都反应不过来,笑点在什么地方。所以从来都不是“有人讲了个特别有趣的笑话”,而是“一个特别有趣的人讲了个笑话”。这里头差别大着呢。
周贤这算是不知不觉磨练出了一门手艺,以后哪怕怎么着也饿不死了。
当然了,周贤现在考虑不到那么远。待到白莲教以他的名义起事的那一天,他离死就不远了。
周贤这边儿给单无忧讲着《白蛇传》的故事,瞧着很是悠闲,李桐光却是好发愁。
青城山山门被破,什么意思呢?说白了就是对有人来闹事儿,伤了好些人,还打坏了青城山的山门。
这山门就是一个门派的脸面。哪怕什么小门小户的,让人砸了山门,那都得是不死不休的大仇,更何况是青城派这样的名门大派?
江湖上乱不得,朝廷最见不了江湖上各门派恩怨仇杀的事情。快易恩仇意味着什么呀?乱法度纲纪。
“侠以武犯禁”。若是让这些江湖人士随意报私仇,还要衙门干什么?还要朝廷做什么?
但是出了这种事情,青城派威严扫地,天灵卫也没法拦着人家广发英雄帖呀。
而且,能拆了青城派的山门,这得是什么样的人物啊?当代张天师乃是第二十五代,名唤作张乾曜,是一位炼虚合道的陆地神仙。
能成为张天师,十个里头得有九个,是能够修炼到炼虚合道的大能。陆地神仙享二百春秋,打从青城派建立以来,传到如今二十五代,多深厚的底蕴?被人击败不说,还破了山门……
那么动手的人得是多厉害?要知道,如今青城派掌门,也是一位炼虚合道的高人。哪怕说掌门跨进炼虚合道这层境界不过一两年,还不够稳固,但是至少在明面上,青城派是有两位大能坐镇的大派,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来了都能欺负的。
然而据青城派的人说,来砸山门的人只有一个,以访山的名义上山来,说要与张天师比试一二,更是定下了赌约。
张天师压根就没搭理这个人,想着好言好语请下山去,就此作罢。没想到这贼人悍然出手,根本不给张天师用言语斡旋的机会。两人从地面斗到半空,又从半空落回地面,终究是张天师棋差一招,被贼人一剑刺在腰间,昏迷不醒。
再而这贼人大叫青城派名不副实,要去砸青城派的山门和牌匾。
这牌匾乃是北宋年间传下来的,掌门岂能是坐视不理,未曾想不过一剑,掌门就败下阵来,被那贼人捉了个空子,砸碎了山门,扬长而去。
李桐光愁得直揪头发,遂问:“梁掌门,那来人长个什么模样,多大岁数,什么身量,自称是什么人呢?”
照理说,这应该是最早就讲的事情,但是梁掌门在叙述的时候,偏偏就跳过了这一段。
梁掌门面色阴沉:“问题就在这里,来人我只能确定是个男子,但是他罩着面纱,未曾显露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