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醒来的时候,一低头就看见了怀里毛茸茸的头,他无意识似的低下头去在人额头亲了亲。
然后就响起了客房服务的敲门声。
叶淮睡得很死,听到敲门声一点反应也没有,估计是累坏了。
他轻轻地松开人,轻手轻脚地下床,门口的敲门声越发急促,他只好回:“现在不用了,我这边还有点事。”说完回头去看叶淮有没有给吵醒。
叶淮还是紧阖双眼,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稍稍松了口气,开始穿衣服。
一般套房十二点前就要退房,现在已经十二点了。
他收拾好自己,看叶淮也没有反应,尝试给叶淮穿衣服,叶淮也没有转醒,最多只是皱了皱眉哼唧了一下。
看来是真的累的厉害。
陆执看着叶淮身上那些印子,也知道自己确实是弄狠了。
有点不好意思。
收拾好一切后,陆执抱着叶淮出了门去退了房,然后打车回了自己租的房子。
叶淮还在睡着,他轻轻带上门,打算在客厅里处理事务。
手机里躺了好多条未接电话,微信上的消息更是多。
未接电话有KtV老板的,有孙峥祁的,还有俞雯雯林州立的。
微信上的消息也差不多是这四个。
俞雯雯问他有没有见过叶淮,说叶淮消失了一晚上,叶柯急疯了。
KtV老板则是问他落在贵宾包厢的包和手机是不是他的,昨天晚上那个omega没事吧之类的。
孙峥祁问他一晚上不回消息,今天中午约好的一起去吃饭怎么不见人。
林州立问他是不是不舒服怎么没来律所。
他一一回复了微信,就没有打电话。
KtV老板是最快有回应的,说把包和手机叫人给他送到家里去,其他人都没有回复。
他不太饿,没打算吃东西,但是怕叶淮醒来会饿,就去煮了个肉丝粥。
等他打开电脑办公的时候,敲门声响了,KtV老板的人来了。
他开门接过东西和人道了谢。
叶淮的包里东西很少,只有个礼盒以及钥匙和手机。
他打开手机,不出所料地看见了几十个未接电话。
叶柯郑炎俞雯雯以及张弧李宿梓都打了电话。
他头疼地不知道该不该回,也不知道先回哪一个,叶淮一时半会醒不来,总不能让人干着急。
他滑动着打算回电话,有人先他一步又打了过来。
是郑炎。
陆执按了接通。
“喂,小淮,你总算接电话了,你在哪呢?你快把我和叶柯哥急死了!”电话一接通,郑炎就十分着急地喊。
“嗯……”陆执觉得有点难以开口,但是总归是要和人说清楚的,他说:“你好,我是陆执,叶淮他……在我家,还没醒。”
“我靠!”郑炎十分慌乱地说着挂断了电话。
陆执:“……”
不一会儿,郑炎好像冷静了一点,又拨了过来。
“咳,小淮他,真的在你那?一晚上?”郑炎试探地问道。
“嗯。”
“完了。”郑炎说道:“生米煮成熟饭了。”
陆执:“……”
“那他,现在没事吧?”郑炎叹了口气又说:“叶柯哥很着急,他要是没事我就替你回复一下。”
“免得你被上门暗杀。”郑炎小声又飞快地补了一句。
陆执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回复道:“他没事,只是累坏了还在睡觉。”
此时要是叶淮还醒着,他估计能看见回这话时耳朵脖子红了一片的陆执。
“好,那我去告诉叶柯哥。”郑炎说着挂了。
陆执松了口气,还没把手机放下,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又响了。
是孙峥祁的来电。
“喂,陆执,你那边是出什么事了?严重不?需要我帮忙吗?”孙峥祁炮语连珠地问。
严重但是不需要帮忙。
陆执想着回复:“没事了,已经处理好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那行,不过到底是啥事啊?”孙峥祁又问。
陆执沉默了一会儿,回复道:“叶淮他,发情了。”
孙峥祁安静了半晌,陆执连他的呼吸声都没有听见,于是十分熟练地把手机拿离耳边。
“我靠!”果不其然电话那边响起了孙峥祁的爆鸣声。
“不是,哥们,你不会……”陆执等孙峥祁叫完才把手机又贴近耳边。
“嗯,不是发情期,是药物引诱的发情。”孙峥祁和陆执待久了叶淮的发情期他也记得是月底,所以他应该是猜到了什么。
孙峥祁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就当陆执想要不再把手机拿远点的时候,孙峥祁继续说话了:“陆执,你怎么想的?你说的再冠冕堂皇是什么人道援助,也是睡了人家的,要是让叶家知道了,你会怎么样?先不谈叶家,就单提叶淮,叶淮醒了你怎么面对他?”
这些问题当时那个情况,他压根没有多想,他当时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
“我会……”陆执想了想开口。
孙峥祁没等陆执的方案,先开口了:“陆执你就那么喜欢叶淮吗?”
陆执沉默了。
喜欢叶淮嘛……
确实是很喜欢。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他那样对你。”孙峥祁说。
陆执垂眼,再一次沉默了。
他很难和孙峥祁说明关于叶淮的一切。
在遇到叶淮前,他觉得自己一直是一块死物。他那时候想,要好好读书赚钱报答爷爷不离不弃的养育之恩,等爷爷去世后,就平静地沉入海底。
七岁那年,父亲因奸杀被判死刑,母亲受不了邻里的闲言碎语在父亲枪决那天自杀了,年幼的他也跟着死在了那个夜晚。
那些言语和指点杀死了他,父母的惨死杀死了他,被案子平反后人们对真相的漠不关心杀死了他。
他从七岁那年起一直都是死的。
只是为了爷爷,躯壳一直活着。
直到遇见了叶淮。
七岁的他许愿能不能有人带他离开深渊,十七岁的他等来了叶淮。
叶淮听见那些闲言碎语,那些攻击,反手就送了对面一个“全家桶”:“你才是杀人犯!你全家都是杀人犯!新闻不会看吗?真相不会听吗?你才是杀人犯!你们全家都是杀人犯!”
少年叶淮张牙舞爪地对外,可是却悄悄拉住了他的手。
那是高中谈恋爱前唯一一次叶淮拉住他的手,他却没有挣开。
叶淮和在阴影里褪色的他相比那样的鲜活,充满色彩,好像突然照进来阳光。
十七岁的夏天,少年站到他面前,笑得明媚,一直死寂的心脏好像突然学会了跳动。
以前有过不少人因为他的长相凑上来,后来止步于流言,止步于他的死寂,他以为叶淮也会是他们中的一员。
毕竟叶淮是那样骄矜的小少爷。
可是,叶淮会不厌其烦地每节课下课穿过一栋楼,站在他们教室门口叫他名字给他送礼物;会为了他张牙舞爪地和人对骂甚至打架;会不知道在哪里抄一些腻歪的话编成情书送给他……
明明是讨厌汗臭味,讨厌别人一身汗地碰他,却会在他被迫跑5000米的时候,在终点迎接他拥抱他,眼睛亮晶晶的说——陆执你好厉害啊,你是第一诶。
明明是不学无术的小少爷,连单词有时候都会拼错,却会因为他随意一句承诺,学得昏天黑地,甚至会因为没有做到偷偷哭鼻子。
明明看上去傲慢跋扈,似乎从来不关心他人的一切,可是却意外的细心,看出他心情不好,趴在他桌边,悄悄地给他递巧克力。
少年叶淮说:“哥哥说,吃了甜的东西,就会不那么难过了。”
那时候的他那样地无趣又沉寂,他答:“可是巧克力是苦的。”
少年的叶淮好像也被说得有些低落,但是眼睛还是亮的,他认真地看着自己,说:“不是所有巧克力都苦的,明天我给你带甜巧克力,以后都只给你带甜巧克力,你别不开心了好不好?我把所有甜的糖果都给你。”
儿时玩伴的话语与面前的人重合,他们都说要给他最甜的糖果。
巧克力送入嘴里,的确如他所料是苦的,可是好像没有想象中苦。
“嘁。”孙峥祁笑了,把他拉回神来,孙峥祁说:“陆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他,但是好像你只有站在他身边才是活着的有颜色的。”
“以前晓琴说,她对上叶淮压根没有胜算,叶淮在你心里早就难以超越,你就算是回头再去受伤,也不会喜欢上下一个,我当时还不信呢。但是,好像确实是这样。他走了后,你就没有了生气,我还自以为只是暂时的,你迟早会走出来的。”孙峥祁说着,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很久他才呼了口气,说:“我看见了,陆执,你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大一开学的时候我就看见你的诊断证明了。所以我努力地想要你开心点,想要你不要想不开。”
“你这个家伙,活的那么累,却还是活着,人还挺好的。”
“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孙峥祁说:“所以要是你开心的话,你回头吧,我不拦着,但是要是他还对你不好,我真的就不客气了啊!你就算死,我也给你两分开葬,把你埋北极他丢南极去。”
陆执唇角有淡淡的笑意,他说:“嗯,谢谢你。”
“滚滚滚!少来这一套!看到你俩这小情侣就烦!”孙峥祁喊着:“挂了,你和他说去吧。”
手机里响起忙音,陆执慢吞吞地把手机放下了。
抑郁症嘛……
他以为藏的很好,没人知道呢……
“砰!”房间里再次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响。
陆执把手机放下,连忙推门进了房间。
和酒店的情况一样,叶淮不知道为什么又醒了,滚到了床底。
他把人抱回床上,把乱动的人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
“呜呜呜……”叶淮嗓子早就因为昨天一晚上哭哑了,但是他还是哼哼唧唧地哭。
“难受……”叶淮在被子下挣扎着,他哑着嗓子喊:“陆执……”
陆执有点头疼,叶淮这个样子实在不对劲,他道:“不能再来了,你身体吃不消。”
“呜呜呜……”叶淮哭着声音很微弱,陆执稍稍低头才能勉强听清。
“你……不要我了……”
“……我,不好……”
“难受……陆执……标……记……”
叶淮说话断断续续地,哭哼着,带着勾人的尾音。
叶淮可能连自己想表达什么都不知道,陆执也不期望叶淮能说出什么。
“哥哥……陆执哥哥……”陆执正打算找个领带把叶淮捆好去看医生,可还没起身,他又听见叶淮说话了。
叶淮看他不为所动,哭唧唧地又换了叫法:“难受……陆执哥哥……哥哥……老公……”
陆执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冷静,他看向叶淮一张一合的嘴,慢慢吐出两个字——艹我。
陆执索性闭上了眼,眼不见为净。
可叶淮可能睡了一觉攒了些力气,哼哼唧唧哭个没完没了,陆执听见他哥哥老公换着喊,喊到最后陆执听见叶淮越说越离谱,已经从艹我,变成了要给他生孩子。
他猛地睁开眼,抬手捂住了叶淮的嘴。
叶淮呜呜着,舌尖轻轻舔了他手心一下。
“叶淮……”陆执缩回手,看着这人已经完全没有理智了,也不想做什么正人君子了,他哑着声音说:“你说的话,你自己要记住了。”
被子被掀开,一角掉在了地上,老旧的床板不受其重地吱呀发出响声。
吱呀声伴着水声与呜咽一同响到日头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