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从一人的谈吐可知其三分,眼前的圣烨让帝和无法不认为他是一个君子。可当年的事,他丝毫不怀疑真假,他给诀衣的伤害,让他不可被原谅。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至于他为何而来,不想说,却不得不说。不知缘由的让诀衣昏睡,他难以安心。帝和上下量看了圣烨一遍,或许他来错了。被囚禁在这儿,已是多年,又怎可再伤害猫猫呢?尤其,他怎知猫猫去了异度世界,又更加不可能晓得她回了天界紧。
私心想着,帝和不愿圣烨知道关于诀衣的只言片语。他相信世间有知错能改的人,也相信忏悔能净尘人的心灵,只可惜圣烨的悔恨于他而言,无任何用处。以爱之名伤害心中挚爱之人,这样不耻之事他做不出来,并非所有的伤害皆能用一句‘真心爱着’化解,他的爱是爱,猫猫所受到的伤害至今未从她的心底抹去,她心里的痛就不是痛么?
帝和忍了心中的怒意,面色强作平静,“若人无缘无故晕厥不醒,你觉得是为何?”
如非束手无策,他断然不会到日峰神山的天牢里来找他,让他看了他的笑话。堂堂南古天的神尊竟不能唤醒晕厥之人,想来也是怄气的事一回。只不过,比起诀衣能安然无恙的醒来,跌失些面儿也算不得什么雠。
圣烨是何等睿智之人,猜不到帝和的尊位,却能晓得他非等闲之辈。法力高深的天神特地来日峰神山问他如何看待有人晕厥,寻常么?有病,找医圣解惑。他不过是北荒一个被囚禁惩戒的魔神,找他,必然是出事之人与他有何种关系罢。
圣烨不疾不徐的道,“我能想到的可能,你一定早已想到。”
帝和看了圣烨一眼,未有言语,转身欲离去。
“你不打算再多说一点么?”圣烨话中有着某种难以察觉出来的期待。
帝和脚步不停,“你不配知道。”
圣烨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是不是诀衣?”声音里更有着紧张和担心,“衣衣怎么了?”
帝和心里一团怒火不知向何处发泄,听到圣烨的话,反手一记金拳带着风声打在了圣烨的胸口,数步开外的人眨眼出现在圣烨的身前,双眼中怒火烈烧。
“她,很好。”
如果不好,也只是因为他才有一点点不好,他是猫猫生命里的不可抹去的痛。
圣烨承受着帝和的拳头,从他的双眸里知道了不少的事,这些发现让他不顾自己的疼痛,发出了越来越得意的笑声,
“哈哈,哈哈……”
大声笑毕,圣烨嘴角挂着浅笑,眼中有着快意,“你说我不配知道衣衣的事,就算真不配,你又能奈我何?”
帝和忽然一掌掐住了圣烨的脖子,长指渐渐用力。
圣烨看着帝和无畏的笑了,“你喜欢上她了,对吧。”
帝和修长的手指猛然捏紧,勒得圣烨当即喘不过气来,脸色慢慢变白。无耻之徒,他今日便废了他。
“掐死我吧。”圣烨的话已很难说出来,“我死了,衣衣也活不了。”
闻言,帝和的手缓缓松开了,眼中有惊色,更有对圣烨的半信半疑。他不敢全然不信,他不能拿她的性命来发泄自己的怒气。
“不要我的命了?”圣烨得意的看着帝和。
“废了你,太脏本尊的手!”
本尊?!
圣烨心中忽然好奇帝和的尊位了。第一眼见他,他以为是哪个大神,却没想到他位及尊神,着实出乎他的预料。衣衣从不喜与人接触,与这个男人是如何相识的?
“哈哈。”圣烨大笑两声,“杀我脏了你的手。你以为面对衣衣你又能比我高尚到哪儿去?”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喜欢她,爱上她,想一个人独自霸占她。男人有的劣根性作为男神的他们未必一点没有,不过是藏得深,抑住内心的各种贪欲。
“你对她做的禽兽不如的事,本尊永远不会对她做得出来。”
伤害诀衣的那件事对圣烨来说,亦是他内心难以言说的痛苦,他只想给她幸福,却因一时差错,毁了自己,也深深的伤害了她,酒醒后,自责和内疚已无法表达他对她的歉意。清醒后,他再没见过她,思之如狂,便是他对她的心这般了吧。他想见她,哪怕她对他放肆的打骂,甚至提剑杀了他都可,总好过事后对她一无所知。帝和将当年的事毫不避讳的说出来,瞬间
惹起他心底最深的痛和怒,痛了她的伤,怒了自己的无耻。
“对,我是伤害了她。你很心痛是吗,杀我呀。”
帝和神情看似很平静,天晓得他内心多想将眼前的男人灭干净,第一次觉得世间有人真该死。天界的天规戒律是不是应该改一改了,该死的人,即便他们是不轻易杀生的神也可一巴掌呼死,这种人留在世间有何用?占用天牢么。
“衣衣若是想要我的性命,我自当双手奉上。可除她之外,别人不行。你,不行。”
“她不会见你的。”
帝和的话,戳中了圣烨的痛处。
“就算她不想见我,我们之间也会有着割不断的牵扯。”圣烨并不晓得帝和与诀衣的关系有多亲近,只是想到能为诀衣来日峰神山找他的尊神必然与她关系非寻常,心中揣着试探的心思,对帝和道,“她的身上是不是有一个印记。”
帝和的心颤紧了一记。无耻!
见帝和神色如常,圣烨继续道,“那个印记是一只紫红色的蟾蜍,在她白皙无暇的身体上,显得格外惊目,是不是。”
帝和一把将圣烨胸口的衣裳抓成一团,拽着他到自己眼前,怒火难灭。禽兽!
果然那只紫红的蟾蜍就是他干的卑鄙下流之事。
帝和对自己的不客气让圣烨笑了,他果然看到了衣衣身上的紫红蟾蜍,一则他没有猜错,衣衣的身上果然有他种下的印记。二来,她竟然让这个男人看到了她的身体,当年她甚少与男子说话,如今却能与男人做亲密的事,既然她并非不嫁之身,绝情之人,为何她接受的人不能是他呢?
对帝和,圣烨又得意又羡慕,更是嫉妒愤恨,他想要的,他竟然能得到。
“别这么生气。”圣烨藏好自己对帝和的妒忌,继续挑衅他,“气大了,你会想杀我,这样会连累衣衣的。”
“威胁本尊?”
帝和道,“可想晓得威胁过本尊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么?”
“你既晓得衣衣的身上有一只紫红色的蟾蜍,可晓得,我死了,那只蟾蜍就会死。它死了,印记便会化毒蚀骨,即便你是天界尊神,必也回天乏术。”
帝和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无耻!”
“你不说我也晓得自己无耻了,可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那只蟾蜍会伴随衣衣生生世世,她的体内,永远有我的印记。”圣烨轻轻的笑,“嫉妒吗?恨我吗?”
看着帝和放开了自己,圣烨尝到了刺激帝和的爽快,即便他不能获得自由去找诀衣,可他不想别的男人在她的身边,那应该是他的位置,照顾她,呵护她,是他的事。他对她做了不该做的事,他愿意对她负责。
“对了,如果那个晕厥不醒的人是衣衣,我知道为何,但不会告诉你。”
光想到此事他的心里就嫉妒他嫉妒得发狂,怎么可能告诉他真相让他高兴呢。她若突然失去知觉昏睡不醒,是因为她动了真心。真心萌动的瞬间被他的印记感觉到,紫蟾封心毒会沁入她的心,让她仿若死去一般。直到毒汁从她的心房里散尽,方能醒过来。她爱得越深,昏睡得就会越久,直至永生都无法醒来。此生她若想清醒的活着,若不爱,若爱他一人,比无他法。
帝和性子虽温和的很,可此时心火旺盛,亦不需圣烨告诉他缘由了,不能杀他虽无奈,可天规里却没哪一条戒律说他不能让他生不如死。
广袖扫出一道清风,帝和悠然一掌将圣烨打到天牢的石壁上。紧跟着数道金光从他的指间飞射而出,在空中化成了一张金色的人形网,织成网的是数不清的根根细箭,每一根短箭皆钉入圣烨的身体。
帝和缓缓的抬起一只手,食指指着石壁上被钉得稳稳的圣烨的心口,一只黑色的利箭飞出他的指尖,射进了圣烨的心口深处。
全身被射了数不清短箭的圣烨看着帝和,他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和衣衣断了牵连?”
“如你所言,印记会跟随她生生世世。可,与本尊有什么关系?”
印记在猫猫的身上在就是了,他能让河古当作没有告诉他当年的故事,亦能看不见那只蟾蜍。他的印记是他的印记,与他疼爱猫猫的心,毫无关系。
帝和不疾不徐的轻声道:“以后莫要想她,噬心箭可不像你身
上那些天锁一样好脾气。”他无法改变当年的事,却能让他从此之后再不能想猫猫。
洞口传来一声急呼,“哎!”
帝和回头,圣烨的目光也跟着看过去。
猫猫!
帝和瞬间闪身到了洞口,抱住在河古身边晕过去的诀衣。
“猫猫。”
圣烨看到洞口的女子,惊喜却又不敢确信是诀衣,“衣衣……啊!”体内无数噬心箭像是一只只的利嘴蚂蚁啃噬着他的骨筋,巨痛无比。
悬空抱起诀衣,帝和头也不回的走出天牢,河古跟在他们身后,挥手布下结界封住了天牢的洞口。洞内痛苦异常的圣烨大声的喊着诀衣的名字。
河古在帝和抱着诀衣回到帝亓宫的时候追上了他的脚步。
“她醒来要找你,你知道的,我对付不了你家这个。”没仙术的时候对付不了,何况她身上的仙术被他解禁,那就更了不得了,除了带着她找他,没法稳住她。
帝和一声不发的将诀衣放到床上,忍着心里的火,“你收得了勾歌稳不住猫猫?”别人不敢妄言,他家猫猫的脾气肯定要比勾歌好,勾歌的性子,哪个吃得住她!
约是晓得自己理亏,河古并未再辩解,本是想带着诀衣去看场好戏,没想到姑娘竟然会晕在洞口。他的人,他哪里能出手动呢?勾歌嘛,心情美丽时,陪着她玩玩,心情不美了,便小小的训一番,尽管如今她训他的日子更多一些,可终究不是诀衣这般交情不深的外人,尤其还是自己兄弟的人,忌讳不少。
幸得这一次,诀衣并未昏迷多久,打开眼睛后,看到帝和河古在床边,默默的翻身背着他们。
听到动静,帝和转头,惊喜的坐到床边,“猫猫。”
诀衣无声的不理帝和。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帝和轻声的问侧身躺着的诀衣。
河古见状,避嫌走出了帝和的寝宫。
房中没了旁人,帝和微微探身,看了看诀衣,这一看,把她看到了被子里去了。
“猫猫。”
用被子捂着头的诀衣让帝和不知所措,强扯开被子担心惹怒她,可她好不容易醒来,叫他怎能不询问明白,连圣烨都晓得她为何晕倒,难道他不该晓得吗?
“猫猫,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被子里的姑娘一动不动,等了片刻后,帝和担心她又晕过去,想掀开被褥看看,才扯了一点儿被缘,诀衣突然从被子里坐起来,飞快的下床想出去。
帝和一把抓住诀衣的手腕,“猫猫。”
诀衣挣扎,帝和的手越握越紧。
“猫猫怎么了?”
“我想回极西天。”诀衣的眼睛不看帝和,飞快的道,“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一心担忧她身体的帝和怎会放诀衣回去,他知道她想回九霄天姬宫,即便是真要回去,他亦不可能让她独自一人。可此时他尚未弄清楚她为何会失去知觉,纵然想放心却不行。
“为什么不想见我?”
“讨厌你。”
帝和盯着诀衣的脸,“你看着我。”
诀衣反而将脸撇得更开。
“你不想见我,是因为我去见了圣烨,是不是?”
诀衣突然间放肆的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帝和双手用力的握着诀衣两条飞舞的手臂,几乎是生生的将她拎在自己的胸前,“你不喜欢他,为何不许我去见他?还是他在你的心里有分量?”
“你去见他,很开心是吗?”诀衣抬起的眼中,噙着泪水,“你去恨天台不告诉我,你去日峰神山不告诉我,你觉得自己像英雄是不是?帝和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对我好,不需要。”
她这是哪门哪派哪个宫里的逻辑,她觉得他去见圣烨会开心吗?开心会让他生不如死吗?开心会想将他灰飞烟灭吗?他从不想当英雄,可如果时光能倒流,他很想在当年她的身边当一次英雄,免她被欺。
“去恨天台不告诉你,是不想你担心。去日峰神山不说,是因你昏迷不醒。”
诀衣知
道自己说出来的并非她的心里话。他知道圣烨对她做的事,她之前在他面前的骄傲,仿佛成了她一个个笑话。她以为她是他的猫猫,其实她傲然的时候,他在心里嘲笑她吧。自以为多么了不起,其实是个愚蠢的小丑。
“帝和,放开我吧。”
帝和听到了诀衣最后很小声的说了两个字。
“我脏。”
诀衣的眼中滚出一颗泪珠,滑过她脸庞的泪滴仿佛最后滴在了帝和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