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一进去,见着笑容可掬为她端茶的洛子商瞬间恍然大悟。
自己刚才步步紧逼,可洛子商回的话里既没有承认对柳玉茹的感情,也没有否认。
本可以不说,却故意说得模棱两可,就好像是,为了讨好她。
何等生意这么重要?
姜绾端坐下,看着洛子商的眼中不自觉带了探究。
但洛子商想偏了。
他落实了心头对姜晚的那份猜测,眉头跳了跳,以袖掩面轻咳了两声。
“洛公子生病了?”
刚怎么不见他有何病态?用得着装病吗?
“没有,请。”
然后他又端起茶盏,挡住大半张脸,隔绝姜绾的视线。
姜绾端茶在手,却没有喝。
她用鼻端嗅了嗅,唇距杯沿不过分毫,笑意从她眼中一一漾开,“好茶。”
“公子放心,洛某不使下毒种蛊的卑劣手段,再说,洛某与公子还有生意要谈呢。”
“我倒没想那么多,我这人不通茶艺,分不出茶之好坏,只能闻个香。”姜绾抿了小口,微微蹙眉,强行咽下去后,说:“这茶着实苦了些,之前我还从未喝过这样的。”
“洛某考虑不周了。”
姜绾笑笑,心里止不住鄙夷,这么高规格的茶,是为我准备的才有鬼。
被我这么个虎愣子喝了,心疼去吧。
姜绾笑容愈发大,干脆装傻问道:“洛公子来兰笑坊怎么不听曲,”她装模作样看了一圈,“也不点花娘?”活像洛子商故意藏着掖着不让如花似玉的小娇娘出来一般。
“人多眼杂,而且刚姜公子不还信洛某是专一深情之人吗?”洛子商温和道。
“啊,在下健忘,勿怪。”姜绾歇了和他绕弯子的心思,“洛公子要与在下谈什么生意?”
“益州粮,以及姜家商号管辖渡口内的消息。”
益州土地肥沃,粮产丰富,打仗需要钱,钱则用来买军需粮食,而临近的荆州兵强马壮,两处密不可分,相辅相成,姜绾能一步一步走出来,也正是占了粮换钱的好。
“公子有心行粮商,我不多问,可渡口,公子难道没有自己的渠道吗?”
“有,但比不过姜公子。”
“我不是一个喜欢与人分享的人。”姜绾做为难状,“公子是聪明人,如何会想不到呢,假若运输生丝的船出了事,那么价格就很快会涨,提前得知消息,不就是为了提前囤货,到时候赚个不昧良心的差价吗?可一旦消息共享,这能赚到的估计得少一半。”
“姜家商号与顾家商号合作已久,对方都未曾提过此意,洛公子何来的信心觉得我会答应?”
“许以重利必有勇夫,我是信我给出的好处,公子不会拒绝。”洛子商如有所料,神色平静。
“那且说说。”姜绾也仍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高手过招嘛,比得不就是个心态。
“整个扬州城。”
姜绾露出惊讶又心动的神情,但,是有意而为之,毕竟不装,他不信啊。
扬州城后来都成你的了,给我?那我还焉有活命?
“士农工商,商是最贱之业,历来工商之民备受打压,公子家中并无从仕之人,何不自己当那第一个,也好为自己广开财路。”
这两年,节度使霸道,扬州城苛捐杂税繁多,表面上看着红火,其实生意很难做。
但凡是殷实些的商户,都被搜刮过一遍。
还有很多商号房产和田地被寻了由头给查抄了去,之后就都撑不住破产了。
据可靠消息,顾家商号光去年就赊了上万两的坏账,至今都追不回来,她姜家商号也没好到哪去。
白衣商家不好当,顾家能成为江南首富平安至今,不仅仅因为江柔忙里忙外的操持,更本质的是她弟弟江河乃吏部尚书,背靠梁王,就算是节度使见了也得陪个笑脸。
姜绾也不例外。
她同样是靠荆州主事的“舅舅”宁远方才能走出来,不然她的生意早夭折于襁褓了。
这点,她得感恩,不过仅限于此。
“可洛大人亦无官职,莫不是在同在下夸海口?”姜绾肃穆了神色,一瞬不瞬盯着洛子商。
她是信洛子商话的,但不能立马就信,不然难免惹得洛子商生疑,致使自己被牵扯出更多。
而洛子商也原本没打算让姜晚当下就信了自己,同意合作,“是不是夸海口,公子等上几日便知。”
“行,那就等几日再说。”姜绾垂眸收扇。
洛子商以为她要走,“送公子。”刚要起身却听得姜晚诧异道:“我没说要走啊。”
洛子商动作一滞。
只见姜晚以手托腮,案牍撑着手肘,身形懒散松垮,学了顾九思十成十地纨绔样。
“不能再同洛公子坐会儿吗?”
姜绾笃定了洛子商不会撵她走,她就是要逗他,看他吃瘪,实在是有趣得紧。
“当然……”
“哦!我明白了,是洛公子邀的人快到了吧,你怕我瞧见?”姜绾打断道:“那我更得等上一等,见上一见。”
“那就一起等。”两人无话可谈,洛子商开始自顾自地品茶,竟真的不管姜绾如何了。
洛子商将情绪掩藏得极好,是半点漏洞也没让姜绾抓着,不经让她深深怀疑自己。
难道真的猜错了?
就这样,姜绾盯了洛子商小半刻,摆出的是非要看出朵花才肯罢休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