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像是在问花亦,但看着玄一那双通透的眼睛,她知道,不是,是一种威胁。
“好了,不废话了,既然打开九幽炼狱的令牌不在他身上,那他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花亦呼吸一窒,她没想到玄一的目标不仅是放出魔域内的煞灵,竟还有九幽炼狱的妖兽。
“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她瞬间挡在了紫涵身前。
“你知道的,我不会杀你,你留着还有用。”
“这样呢?”
“花亦!”紫涵惊呼出声,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银紫的妖元静静悬浮于花亦手心,只需轻轻一握,她便是妖元破碎惨死的下场。
“我的命,我的死生,握在自己手里,该由我自己决定,你们谁都不能为我做主。”
玄一长叹一声,“何必呢?煞灵逃出魔域,仙族尚有几位上神,妖族有天启,或可幸免于难,可九幽呢?你想过吗?你死了,九幽便会沦为炼狱,魔族上下甚至六界之中无人知晓真相,你说他们会不会将你视为做下这一切的元凶?而我,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是我为她准备的躯体,但若你不听话,执意与我作对,不留你也是可以的。”
“花亦,你没有决定你生死的权利。”他说得轻松,无情地将六万余年积攒的情意完全碾碎。
“亲耳听到这些,我以为我会难受,但是好像,并没有。”花亦收回妖元,一双眼清明,“你说的对,是我错了,我怎么可以蠢到拿自己命威胁一个冷血麻木的真神呢?”
“你该知道打开九幽炼狱的令牌在谁身上了吧?”
“嗯。”
“运初现就在魔域通道外。”
“花亦……”
听着紫涵发颤的一唤,花亦的心也跟着颤了颤,她转过身红对紫涵说:“我会救你,我不会让你死。”
“我可以死,但你不能助他荼毒生灵啊……”
“我……”花亦慢慢红了眼眶,“玄一!我以后乖乖听话,求您,放他出去。”
“可以,他死与不死,不重要。”
“不……”紫涵用力握住花亦的手,不停地摇头。
他无助,她何尝又不呢。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好好活着。
“你平安,我就安心。”花亦撤下结界,含着泪以元神之力为紫涵设下一道护体屏障。
在颤抖着推他出去前,她用口型说:“别了。”
紫涵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却无能为力,他垂下手,抽泣起来。
明明来时都说好了,待此间事了便成婚,怎么就……
通往外界的通道打开,就在玄一对运初出手的那一刹那,花亦拿着紫月鞭立在了苍生前。
狂风肆虐,玄一微眯双眼,“你做什么?”
花亦身形坚定,果断抛出紫月鞭,紫月鞭亦尽其所能挡在花亦身前,保护她不受煞灵所扰。
她释放灵力,双手快速捏诀,古老的梵文涌现,开出金莲,一朵接着一朵,填补着洞口。
她说:“玄一,你是可以让我生,让我死,可那又如何?我花亦从不认命!我便是要为自己、为三界、为我所爱之人竭尽所能地拼一次,就算是死,我也无憾了。”
“你没有受过他们的恩,也没有伤害过他们,他们有些人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你,便对九幽的魔尊,对你这个人充满了恶意,到头来,你还要为他们而死,值得吗?”
玄一皱着眉,似是真的想不明白。
“我没有考虑值不值得的问题,我只知道,你这么做,不对,我要阻止你,阻止错误的发生。”
“不对?”玄一摇摇头,“对错从来都不分明。”
他问:“你知道这个通道是谁帮着打开的吗?”
花亦一下就想到了那天湘黎结界交界处的两个仙族人,他们一定进不了紫月山,所以……
她失了面色。
玄一看着花亦缓缓道:“对,就是他们,而通道外是渊岭沼泽,如果是仙族先赶到,你猜,仙族人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你在天启的记忆中,难道没有看见过一个叫余风的散仙吗?”
花亦想了想,她只在天启那听过这个名字,相貌……好像是模糊的。
“正常。”
玄一继续道:“时间久了,人都会被淡忘,但余风这个名字,可一直是天启的眼中钉心中刺,而且你和这个余风也是有因果在的,你不知道,是因为我取走了你化形前的记忆,如今,还你。”
他轻轻抬手,将一道白光打入花亦额间。
一幕幕闪过,她初有灵智,遇到了一个受伤的人,她将其领回了族中,可那人是为了她族中的圣物,一块石头,她被骗了,因为善良,她的族人都死了,只有她苟活了下来,带着圣物逃走,在垂危之时,被一散仙所救。
而那散仙便是余风。
他拿走了那块石头,她去追,春去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捡走了。
是予追神君。
神君同她说了好多话,最多的一句是,善良无罪。
神君还说,若今后你有本事了,想灭族之仇了,我为你撑腰,从我紫花台出去到,容不得人欺负。
……
“余风拿了你族圣物往生石,然后受其指引找到了予追这所谓的命定之人,她在大婚之日误杀了他,明明是交换,她却还是愧疚了千年,换了他回来,而她将你捡了回去,你又在乾坤台下以天启的一丝本源之力强行以己之躯留了她一缕残魂,说到底,还是天命。”
花亦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向玄一。
他对她笑了笑,“回来吧,她对你那么好,其实你也是想让她回来的,不是吗?”
“不!”花亦只恍惚了刹那,便清醒了,“予追神君是不会愿意用生灵性命换自己回来的。”
“玄一,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换神君回来,神君若做了和当年一样的决定,那只是对一次痛苦。”
“她就是犯蠢!”玄一的情绪难得的生了波动,“我不会让她再做那样的蠢事。”
“你要如何?像对待我一样,将神君过去的记忆全部抹掉吗?”
玄一垂眸选择了沉默。
再抬眼,他平静道:“你确定还是要与我作对吗?”只要他现在出去,一切便成定数。
花亦一样选择了默然不语。
但她做了一个决定,哪怕是死,死法也要由自己来定。
神君,帮帮我……
白兰玉佩似有所感,散发出盈盈之光,然后来到了花亦身前。
玄一不由得一愣,抬起的手停住。
花亦祭出凤火,魔域被照亮,恍如白昼。
等不了了。
只要煞灵没了,窟窿再多也是无用。
白兰玉佩和往生石都是由擎天之玉所造,前者既可保残魂不散,那么也一定可以护灵体和元神。
“想转世轮回的就进去,不想的我就送你们一个灰飞烟灭,自己选!”花亦皱着眉,汗流如雨。
她将大半的灵力散开,再将凤火自最外层烧向自己和白兰玉佩,如此一来,方万无一失。
玄一想打断,却被白兰玉佩拦在了三尺之外,花亦断然做不到,那便只能是予追。
“如今的你能阻我一时,还能阻我一世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
银色的灵力洋洋洒洒落满整个魔域,煞气慢慢消失,暗沉的天地开始变幻,虽无生机却是静谧。
予追用实际行动回答了玄一。
大功告成,花亦重新收回凤火,拦在魔域和黎地之间的困阵散去,长明剑回到她体内。
花亦已经没有力气再多做些什么了,她是咬着牙,用信念强撑着才不至于倒下去。
可就算玄一不杀她,在九幽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仍由凤火炙烤,她也还是一个死字。
“你帮不了她。”
玄一说完,白兰玉佩便溢出了几分魔气。
“你要用魔骨的力量救她出去。”
“也好。”玄一勾起嘴角,“我突然想看看,如今无能的你,还能否再救她一次。”
他抬手将白兰玉佩封了,然后将其同花亦、紫月鞭一并自通道送了出去,通道瞬间闭合。
花亦重重摔在地上,还没得及诧异,爆裂声响起,她猛地回头看去,只见数朵泛着紫黑光泽的花朵出现在空中,化为丈高大小,尖牙利齿,阴森恐怖,在半空咆哮。
“弑神花!”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此花以仙魔为食,三界之中,上神以下,没有仙君和妖君能奈何得了它们,是以才称它们为弑神之花。
只是,它们应该在九幽炼狱中,而不是在这儿。
又是玄一……
弑神花没有神智,空有残暴戾气,但它会嗅着仙妖的灵力进行无差别攻击。
一大半的弑神花已冲向刚赶赴于此,神情惊恐,骇得急忙朝后退去的仙族将士吗,顷刻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紫涵和运初见花亦活着出来的喜悦也瞬间消散了。
他们及时来到花亦身前护住她,连问一句“怎么回事”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在场众人,唯有半神的三首能对上弑神花一二,但弑神花数量不少,到底是捉襟见肘。
凤火,对……
花亦用仅存的理智,将凤火祭出,火凤凤火可燃烧万物,弑神花也一定可以……
可她没想到,凤火触及弑神花并没有用。
她没有灵力加持了。
为快速解决魔域,她已经没了大半的修为。
深深的绝望将花亦包裹……
与此同时,余风迎风而立,就站在天启的面前。
“少胡说八道!”天启微怒,神情沉重。
“神尊不妨想想阿予因何而生,又因何而陨,乾坤台已不会再降下新神,要让阿予回来只有此法,六万年前,神尊肯为上古主神开启灭世阵法,毁了三界,怎么到了阿予这儿,神尊就不愿了?”
“你知道打开九幽炼狱意味着什么吗!”常泽怒喝,也唯恐天启因此乱了心智在旁提醒。
“自然,擎天祖神会因混沌之劫诞下混沌主神,会因玄一叛逃降生阿予,那么同理,生灵无辜受累,阿予一定会回来。”
天启看向余风,对方的眼中平静无波,不像撒谎,其实各中道理他都清楚,他也是真的不想在予追的事情上被比下去,可予追不会愿意他这么做的,所以他不能。
“她会回来,但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常泽一听如释重负。
“神尊这是拒绝了。”
天启不再理会余风,消失了。
“仙妖终有一战,不过只在早晚。”余风的话随风远去,无人听见。
花亦抓着白兰玉佩在心里唤了一遍又一遍的神君,但都没有得到回应,没人能帮她了。
这一劫,难道就注定逃不掉吗?
她看着苦苦挣扎的众人,放下了玉佩。
“长明剑。”
花亦以剑尖抵地,缓缓起身。
为今之计,唯有赌一次了。
我的命只由我不由天。
长明剑飞出,紫光闪烁在弑神花的头顶,泛着灵气的妖元自花亦额间妖印而出被握在手里。
“你要干什么!”紫涵冲过来,拦住她。
“我要试试兵解之法。”
自古以来,无论是谁,凡是用了此法皆魂魄俱毁,不能往生轮回,亦无法再劫重生,必将消失于六界,是真正的消逝和死亡。
“你不能那么做……”他摇头,“你说好要嫁我的……”
“可也不能再有人丧命了。”
花亦埋首落泪,她也不想的。
弑神花已经吞下几十个仙族将士。
“好。”紫涵一把抱住她,似要用尽全部的力气将她嵌入怀中。
花亦的身体发着抖,他便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然后她听他说:“那我去。”
一道屏障将两人隔开,花亦愣住了,她动了动,发现被定住了。
她朝紫涵看去,泪水让她的视线模糊,她看不太清,可她知道,他在笑。
紫涵将妖元祭出,几乎是刹那间失尽血色,长发成了枯草,连身形都稳不住了。
“不要……”
花亦的哽咽,让紫涵不舍,可又能怎么办呢?
隔着薄薄的仙障,他静静地凝视她,半晌后笑容荡开,他抬手拂过她的眉眼,似临摹,刻在心里。
“我弄丢过你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