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些年太平军掌握的地盘越来越大,需要处理的事物越来越多;周淮安也中算是深切感受和体会到了,为什么古外今来很多君主往往在年轻时都是想要有一番作为,可到了中年之后往往都开始倦政和昏庸起来的历史根源。
毕竟,让一个人十年如一日地处理无数内政,确实非常打击人的积极性,再加上年纪的增大,精力和体力的衰退,君主们往往就会开始懈怠和厌绝起来。而由此产生了形形色色的是非来。
与此同时,他们还要分出时间和精力来,面对自己后宫当中的那些嫔妃及其子女们,回应和满足他们源自各自立场的诉求,以君父、丈夫的多重身份,处理好相应的矛盾和竞争;或又是有生之年尽量的生育子嗣,而确保帝系延续的更多概率和稳定性。
不然的话,一旦让后宫的纷争通过各自的家庭背景,扩散和延伸到了外朝去之后;很容易就会变成朝野派系之间的党争和侵轧,乃至是衍生成为大统帝位上的激烈动荡和风波,甚至因此诞生了一些“父慈子孝”式的不忍言之事。
因此在这种相对压抑和劳心竭虑的氛围之下,所谓的后宫生活很容易就会陷入到某种例行公事的无趣循环当中。因此,历史上的历代帝王除了极少数个例之外,几乎都是喜欢不断的收纳年轻的妃子,乃至有些人一直奋战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因为他们可以从这些刚入宫廷,而心思相对简单的年轻妃子身上,获得短暂的新鲜感和满足男性成占有欲的成就感;同时也是引入更多的新血来冲淡和打破宫廷之内,因为权力之争导致的紧张对立氛围。
(关于这一点,在拜读了李唐历代的帝王起居录和旁人的杂记文书,并且了解到其中隐含的血雨腥风与充满残酷黑暗的种种之后,周淮安也是深有感触的。)
也可以说,除了少数筚路蓝缕的从尸山血海里杀出个偌大天下来,而堪称是雄才大略一时的开国帝王之外;也只有极少数诸如在宫廷斗争中脱颖而出的汉武,或是竞争上位的明皇之类,盛世英主或是中兴之主的特例,能够继续在国家大事上保持住相应专注和意志力,而创造出一番偌大的基业来。
尽管如此,历史上依旧还是不免发生了诸如汉武帝被迫下达罪己诏,放任酷吏逼死皇后和太子的巫蛊之祸,而只能靠重新生一个幼儿来继承皇位,导致国家大政沦于权臣的绵连政治斗争例子。
而唐明皇倒是吸取了早年宫廷纷争杀了好几个儿子的教训,而在晚年专宠一人同时倦怠政务,而将国家大政相继交给权奸和弄臣,变相催生了边镇野心家崛起的“安史之乱”,让天宝盛世下的国家由此盛极转衰的结果。
更别说绝大多数君王从一出生,就被困在名为皇宫的变相大牢笼里,平日里感官认知所能见到的,也只是宦官和妇人所罗织出来的全部世界;因此直到一定年龄之后,才有机会以学习的名义接收到外臣传达的,不知道是几传手的知识和见历。
因此,在帝王之家熏陶出来的基本心术和权谋之外,也变相限制了他们的眼界和认知的上限;而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他们接掌皇位和治理天下的时候。有的人得以在权力斗争和博弈中,摆脱出来并掌握住局面,就成为了一代明君的发端;但是更多人还是不免成为依仗臣下、近宦和外戚的群体,才能维持局面的庸碌之主。
而在这种变相的内外隔绝之下,再多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再多的声色享受,也终有被厌弃的时候。于是一些君王就会由此转而专注和沉溺在了某些领域的兴趣爱好当中,而创造出一些历史典故和逸闻轶事来。
诸如炼丹修道以求长生,最终把自己吃死那是屡见不鲜的戏码;就连唐太宗之类的明主也不免其宿;或又是精通于书画蹴鞠之道,然后被胡人全家一锅端到五国城去感受塞北风光的徽钦二帝。。又比如当代号称多才多艺,如今正在游幸西川的马球天子唐僖宗,也是个最好的例证。
当然了,也有一些君王的关注点和兴趣由此转向了宫廷之外,于是就催生出了历朝历代许多真真假假,关于天子及其亲从人等微服私访民间的奇遇记,乃至招摇与秦楼楚馆的传说和典故来。
其中又有比较能够折腾的,则开始大张旗鼓的籍以“封禅泰山”“祭祀黄河”之类的原由,开始巡游于天下各地的例子。
从秦时多次东巡六国故地以宣示统治权,却最终病死在半路上而变相导致一统大业二世而亡的一代祖龙;到在辽东玩人海战术,在塞外玩六合板城和在江南玩水殿龙舟,最后玩到民怨鼎沸、天下盈反而有家不能回,只能在江都自问大好头颅谁能取的隋炀帝;
再到明朝最大的军事情景再现、角色扮演和COS爱好者,并创造了知名私家游乐场所——豹房的正德皇帝;还有号称几下江南而留下无数风流传说,和边地牵强附会典故的清康熙、乾隆祖孙,几乎莫不过是如此。
周淮安如今作为一个见识广阔的现代人,眼光远迈数千年经验教训的穿越者,自然不会轻易犯上这些错误和重蹈覆辙的。至少他可以从诸多亢繁的公务当中,找到正在见证和创造全新历史,还有附带名人收集和肆意掌握改变他人命运的成就感;
此外从后宅当中,他同样可以从哪些形色风情各异的女子身上,通过现代人名目繁多的想象力极限,而找到百试不厌的乐趣来作为日常的情绪调节和精神缓冲。再加上从无到有一手打造和培养起来,相对先进于当代的军队和官僚、人才体系,想要产生怠政的情绪,那还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难道不就是此时此刻的情景么?
依旧是娇羞不胜的女孩儿,还是努力掩耳盗铃式的重新整理好衣襟和裙摆,就仿若是没想到还有重新被弄凌乱的可能性似的。
只见她按住男人的手,言他道:
“其实,郎君广有臣属将士,又有诸多贤士大家良选以待,又何必另询于我辈妇人呢?怕不是落下干政之嫌和非议。。。”
“药儿,难道你觉得眼前所见所闻的这些,就是大多数的舆情和士望所在了么?其实不已然,”
周淮安却是继续亲热无间的抱着她道:
“毕竟,这世间还有千千万万出身卑微,终日为生计所劳顿而无暇他顾,更没有办法专门位置发声和为己诉求的普罗大众。。因此,能够有机会站在你我面前的,不过是其中之万一。”
“而能够就此发出声音来的,这些只不过是因为家境殷好,或是出身起点比别人更高一些;又足够的闲暇做学问和琢磨世情,也有足够的学识和见历,能够将自己的想法和认知,简明易表的呈达于上。”
“所以,这就不免会让人产生了某种错觉,似乎只有这些发声之人,就可以基本代表天下广大民心士望了。因此,只要针对其诉求及时予以响应和对策就好了。。”
“然而,这却是一个天大的误区。此辈中人或许可以代表部分世间百姓的诉请,却不知人都是有私心和个人立场的,更有因此形成既得利益阶层的共同认知和相互维护的本能。”
“因此,日积月累下来,上情下达中的各种偏差和谬误不可避免就此形成了。然而难道为上位者,就真的能够忽略和无视这些沉默不语的普罗大众么?”
“他们只是没有发声的机会而已,或者说他们发声的机会都被缙绅豪姓、大族世家的一小戳人给强行代表和扭曲了而已。但是一旦到了忍无可忍又无处申辩之际,同样也会用实际行动(脚)来进行表态和抗争(投票)的。”
“因此,轻者流亡在外乞食求活,中者成群结队的吃大户,而群情汹汹者则成为了打翻这个天下的根基,大破大立之后再造新时代的蜂起大势!这才有了我辈乘势崛起、顺天应命的时代呼声。”
“时代落下来的微尘,到了每个百姓身上,便就是一座大山了。旧朝李唐之覆亡,既在于历代沿袭的内外交困再也无以为系;也在于上位者的极度傲慢,自以为身边能够所见所闻的,便就是着天下全部的真相和事实;”
“然后,就只能在积重难还的官僚体系,被层层扭曲和严重偏差的虚假认知中,在身边最亲近的人和最信赖的臣下,用谎言和话术交织的罗网当中,一点点败坏下去,一步步地坐以待毙,直到无可救药的最终时刻来临。”
“在此期间,就算是偶然有所清醒之士奋起劝谏,也会因为违逆了上位者的心意,乃至大多数人不愿面对残酷现实的逃避心态,而自然被贬斥和迫害;这才是我辈建立新世代之后,要最当引以为鉴的事情啊!”
“所以,眼前的这些人,或又是地方上的士人说的就一定是正确的么,他们所代表的就一定是全部的民意和真相么?如果没有自己思考辩证的能力,也没有深入底层百姓之中获知真正民生、民情的的渠道和手段;那也只能继续沦为少数地方形势人家,高高架空起来的泥塑木雕而已!”
“所以说,就算是身为女子又怎样,难道就不能为家国拾遗补缺,进言纳谏了么?区区妇人干政的非议和风评又算得什么,如今我太平军还广用女子为官,为吏,所不定日后还有女性参政、议政呢!”
“既然为了同样为督府做贡献和出力的群体,自然也要有所发声和表态的渠道了!药儿,你既然作为我的夫人和后宅当主,自然更要作为表率,而担待起这个广纳建言的责任来才是。。”
“郎君赤诚以待,药儿定当不负。。。”
听到这里曹红药却是挣扎起身,郑重其事的对着周淮安衽行了一礼。
周淮安的赞叹的看着她心叹道:这位因为政治联姻的需要而来到自己身边的小夫人,除了自有一种让人心情安宁的韵味和气度之外;就是有这个心思澄净而冰雪聪慧、善解人意的最大好处。
所以只要能够对她解释说明道理和因由的事情,就会无条件的顺服和充分配合着,努力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倒是让人在处理器相关事情来,格外的省时省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