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主怕是有所误会了,杨公可是出自一片赤诚之心,想要保全。。。”
周隐犹自强做镇定的凛然辩说道:
然而下一刻,外间响起来的喧闹声就打断了他的自辨,然后就有一名虞候快步而入道:
“正将,城北有敌军开门突走了!”
这一刻周隐心中只觉得天要塌下来了。他可是全心全意相信那位主公的谋和之意。因为对方坦然相告,唯有如此他们这些将属沦落在外的亲眷家人,才能够得以保全。也算是成全他们相随一场的君臣主从恩义。
他自认擅长文笔和庶务的自己并不是什么好说客;但是为了顾全大局兼带报答知遇之恩,这才冒险出来作为与贼军交涉的使者。毕竟他乃是舒州的名士,出自庐江周氏的家门,在这太平贼中也不是没有渊源(周本等人)所在。
但是现在看起来,自己似乎成为了被设计的一环了。难道,他真就要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了么?周隐几乎是自暴自弃的绝望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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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一个地方,濠州(今安徽凤阳附近)治所钟离附近的莫耶山下,层层阻截的淮西军与一路稳扎稳打、步步紧逼的太平淮南讨击军西路的战斗,也让再度爆发开来。
随着漫山遍野的呐喊声与咆哮,所震碎和冲破的凌空飘摇雪花点点,从低矮丘岗背后奔踏出大片的淮西马步军,从东西两面各自对着太平军已然突进到东濠水的前出人马,展开了迅雷不及掩耳一把的对攻与钳击之势。
只见那些太平军在山下旷野之中,所迅速摆出来的若干个中空方阵,几乎是不为所动的挡住了淮西马队的一次次冲阵和分批袭掠;而又在仿若是骤然扩大一圈的烟气绽放中,将那些处于交夹范围之内的成群骑兵,像是篦子一般的层层滤过而变得越发稀疏起来。
若从山上俯瞰而下,笼罩在他们细长阵列的那层烟尘,就像是一道无形存在的坚垒一般,一次次将那些成群结队游曳和盘旋而过的淮西轻骑,纷纷击倒掀落在马下,或又是弹性十足的将零星冲进去的骑兵,带着一身血粼粼的颜色给重新驱赶和逼迫出来。
这时候,被甩在雪粉与尘土中的淮西军大队步卒才堪堪赶到,重新堵截和裹挟住了那些散乱四窜的骑兵,而紧接无暇的扑向太平军的中空大阵而去。然而这么一阵耽搁和缓冲,也足以太平军将居中骡马及其拖曳大车上的装备,给就地铺展开来。
下一刻随着团团烟气的激烈绽放,滚雷一般的此起彼伏轰鸣声,轻易压倒和冲破了这些淮西大队步卒,所发出尘嚣之上的喊杀和怒吼声。然后又变成了相继炸裂和迸溅在这些密集人群之中,裹带着无数残肢断体和赤红溅染的腥风血雨。
转眼之间,这些蜂拥而至的淮西步卒阵列,就迎面出现了犬牙交错一般的缺口使然,以及隐隐曲折盘转的血肉铺就贯穿处;虽然稍闪即逝的就被更多人给重新填满、拥堵上来,却也让这些淮西步卒的攻势,在惊吓慌乱中不由一滞。
然而,从中空方阵侧后方所放开的缺口和通道中,骤然涌现出来的少许太平骑卒,也完成了短暂的小跑加速而会聚在一起;又像是匕刃一般的斜插过那些淮西步队的边沿,驱散和践踏了外围的散乱士卒的同时,在马上骤然烟火纷纷的放射开来。
迎头错身打倒掀翻一片的同时,也顿时就将全力涌动向前的淮西步队给牵动着,不得不条件反射一般的纷纷减速转向过来;而后方跟进的淮西弓手队伍,这才在堪堪企及的距离之内,迫不及待的放出第一波纷乱箭雨来。
然而,这一阵仓促放射的箭雨准头甚差的大多落在了太平军阵列前的雪地里,乃至将冲在最前的淮西步队给从后背贯穿十几个之后,才在太平阵列里激起零星的闷哼和痛呼声。
下一刻这些仓促跟进的弓手队,也引起了错身远去的太平马队的注意;而徘徊了一个小半圈重新倒卷回来,而逼的这些弓手队忙不迭的四散避让开来,而成群结队逃奔向了步卒的另一端;再度牵动着大队步卒分出一部矛手拒阵以为拦截。
然而下一刻,这些太平骑卒却是再度从马背上投出许多带着烟气的球体,轰轰在这些持矛步卒当中炸开一片雪粉和尘土来;这才有后队纷纷抽刀掠阵而过,将其劈砍得七零八落而竞相溃走而去。
又顺势追看了一阵来不及逃远的淮西弓手,这才在反身包抄过来的淮西步队和重整起来淮西骑兵夹攻之下,快马加鞭的将其甩在身后烟尘当中,重新转身归还到太平大阵所掩护的阵列间歇中去。
这时候,在攻势当中被迫一顿再顿的淮西步卒,也再度遭到了来自阵列中火器的密集攒射和轰击。而仿若是打破了士气和韧性的底线一般的,哗然一声放倒、丢弃下许多旗帜而相继溃退而走。
然而,下一刻在紧密如骤雨一般的鼓点声中,那些散去阵型而转入追击态势的太平士卒;也不得不纷纷有些惊讶、茫然和犹豫的停下脚步,而又或快或慢三五成群的重新倒退原来阵列当中的位置。
随着这些中空方阵的散而复聚起来,迎面风雪当中溃走当中的淮西军,也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的骤然杀出一支,看起来就是整好以暇生力军的骑兵来。然而被阵中的炮响迎面一轰,擦边掀倒数骑之后却也就毫不犹豫的退散回去了。
而在站在阵中望车旗帜下的马军教练使杨师厚,也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果然是淮西军仗着骡马众多的机动之便,而最惯用的野地埋伏手段;以及遇到挫折和阻碍之后就示弱诱敌,再以奇兵反袭的拖刀计。
毕竟,作为同样出身淮上的颍州斤沟(今安徽太和县倪邱镇斤沟集)人,他在时任光州刺史的李罕之麾下时;也没少率部和这些亦官亦贼的淮西兵打过“交道”,可谓是相互十分熟捻的“故人”了。
因此他才宁愿暂时放下自己带来的数团骑卒,而专程向讨击军副将钱具美,讨要来了这个淮西先攻的任务,就是为了这个一展手段和经验心得的机会使然。
要知道刘汉宏为首的淮上群贼,是有名擅长流窜作战而滑不留手的狡变着称。历年也被官军许多次击败过,屡屡号称斩获甚众而战果累累,却始终为其成功溜走,也未能真正伤及他的根本要害。
反而在有所轻慢和疏忽之际,很容易为其所乘而吃了大亏。但是这一次太平军所装备的火器阵列和相应操行的战法,却让他看到了某种打破这种长期纠缠不止局面的契机。
杨师厚又对着左右交代道:
“继续传令下去,稳住阵型,敌不动,我也不动。。”
“抓紧时间整装器械,救治伤患;轮替作业,分批进食和待机阵前,以备无患。。”
“敌军尚有余力之下,断不会轻易放弃的。。我们只要立足此处,等到本阵跟上来就好。。不用吝惜子药和器械”
半响之后,就像是印证他的猜测和判断一般的,成群结队重整起来的淮西兵马,再度出现在了低矮的丘岗之上。这一次,却是那些淮西弓手重新列阵在前,而开始一边缓缓的推进张弓搭射。
而太平军阵列当中端持成数排的长管火铳,也在最前排持牌甲兵的努力遮护下;开始交替放射出一蓬蓬烟火作为反击。一时间弹丸与箭矢在雪花纷飞之中交错往来,而不断在各自阵列中带出点点血花迸溅和颓然倾倒的身形来。
然后中空大阵里的炮车也再度响彻起来。而在因为炮射相继炸开碎土和雪块,而陷入混乱和动摇中的淮西弓手阵列的两翼,端举起各种手牌和大盾的大队淮西步卒,以更加松散和拉开间隔的阵势掩杀而来。
而淮西马队再度踏着已经变得凌乱乌黑的雪地,悄然出现在了步卒攻势反方向山丘的边沿上。却是已经不知何时籍着风雪的掩护绕过了大半个战场,而摆出了一副迂回潜袭的态势来。
原野当中传来了密集的鼓号声,还有此起彼伏的轰鸣声。那些正在进攻之势的淮西步卒,也像是受到惊吓的羊群一般的骤然半路散乱开来,而将原本浩浩荡荡的前冲之势,给变成杂乱无章的奔逃溃走。
然后,高举着马蹄印太平青旗的大队骑兵,也出现在了奔卷滚滚的雪尘当中;这一次,却不再是之前那些穿着镶皮甲和泡钉甲、皮帽,仅有火铳和马刀、掷弹的轻装游骑;而是身批细鳞甲加护腿链甲,头戴护颈圆尖盔,刀矛俱全的突阵骑兵。
只见他们以相对以寡敌众的劣势数量,毫无犹豫的一波接一波的迎面撞上,那些久战渐疲而满身尘泥的淮西马队;只是短暂而激烈的刀矛交架,铳矢齐发的错身而过之后,就将其居中冲开、踹散成各种竞相倒卷溃走之势了。
然后,又有更多身穿密织外袍和半身粗鳞甲、铁网蔽膝,戴笠形盔缀白羽的骑步士卒,纷纷绕过战场边沿而相继落马下来列阵在前,抄起手中的连弩和火铳,对于那些四散奔走的淮西步卒形成了反包围和堵截之势。
“擂鼓吹角,散阵成团,进行自由追击。。。游弋队换上勾枪,且随我来。。”
这一刻,杨师厚才斩钉截铁的叫喊起来:
而在距离濠州西面百里之外的淮南光州(今河南省潢川县)境内。
一路几乎是长驱直入申光之地;除了十几个聚附起来自保的土团结寨外,几乎没有遇上什么成建制像样抵抗的太平第三军右郎将苏无名苏无名;也率领着麾下山南别遣队仅存最为完好的一个营头,开进四下门户洞开,已然是空荡荡宛如鬼城一般的固始城内。
直到他们在城头上插上旗帜,闭合上城门和布设了最简单的防御工事之后,才在开始煮食的气味当中,吸引出来了好些孤魂野鬼一般的身影;却都是一些蓬头垢面而骨瘦如柴的妇孺,几乎见不到什么青壮男丁。
而在光州北面,已经被大片冻结起来的淮水对岸,蔡州所属的新蔡城外。来自朱老三麾下的都畿(东南行营)军马,也在部将胡真的主持和监押之下,对于当地城乡之间搜捕而来的负隅顽抗之辈,进行大规模的处刑。
随着一声声号令而下,成片成片被五花大绑拖曳过来的各色人等,也在倒映着雪色和天光的水磨钢刀之下,一排排的断首仆地,而在素白的雪地上迸溅、绽发出一团团,宛若是殷红花色的大片血迹来;然后又很快掩盖在飘摇雪花之下。
而这些人当中,除了与昔日蔡州之主秦宗权及其党羽相关的乡党亲族,参与了负隅顽抗和袭击、破坏粮道的地方各色土团势力之外,也包括了许多“涉嫌”曾经勾连助纣为虐或是为虎作伥的豪姓大户,官宦富户等等间接的干系人等。